29

簡之遙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幕,雙眼睜得通紅,好似要吃人一般。她再也聽不清楚楚清棉又說了什麽,腦子裏嗡嗡直響。甚至薛碧泉一碰她想讓她冷靜,卻被甩開。簡之遙回歸了意識,認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對薛碧泉說了對不起。便跑了出去。

她跑在道路上,有冷風,淩虐皮膚。她打電話給楚清棉,劈頭蓋臉的就問:“你在哪?”楚清棉回答說在辦公室。還沒等說下一句,電話就被挂了。

楚清棉知道簡之遙的怒氣,也知道她想要來質問什麽。但她現在也只能冷冷的站在領導面前,面無表情的說:“領導,你為什麽把我後面的內容都剪了?”

“後期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只需要把你的工作做好就行了。更何況,你後面啰裏啰嗦的說了那麽幾句也改變不了事實。事實就是唐永浩侵犯了病人的隐私權,其他人知道這一點就夠了。”領導看着楚清棉不動聲色的樣子,加強了聲調。

他從來沒有發現這個沉默寡言的小記者會有這樣懾人的氣場。這次不過是想找個軟柿子捏,畢竟是上面下來的命令,若是找個敏感的,那便會多幾分麻煩。卻不曾想,這平日不招人待見的女記者,竟然跑來辦公室質問了。

“可是這根本就沒有調查清楚,根本就不能說是事實,這僅僅只是懷疑。新聞講求真實性,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們拿什麽對公衆交代?”楚清棉直視着領導,沒有退步,她突然有種感覺,這件事情,一定有問題。

“這件事情都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更何況唐永浩不過是一個醫生,又不是什麽大明星,和你有什麽關系,你那麽較真做什麽?過段時間,就沒有人會想起這件事情了。”領導語氣愈加的不耐煩,看到楚清棉還想說什麽的樣子,便打斷了,說:“我不想再說了,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不然,你就出去繼續你的工作,要不然,你就辭職好了。像你這種小記者,外面一抓一大把。”

領導見楚清棉不語,便換了語氣,語重心長的說:“小楚啊,不是我說你,都那麽大個人了,你也應該看清楚現實。有些事情,太較真,就什麽都沒有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這人啊,就是什麽事情都認準一個理,不怪得一直都是一個小記者。好了,回去工作吧。”

楚清棉看着領導,突然說:“我辭職。”對上領導驚訝的眼和微微張開的厚嘴唇,她補了一句:“辭職信我會給你。”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

忠實的報道。她想起前輩對她說過的話。原來這個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了嗎?有錢有權的人,可以操控官場,商場。現在連媒體也可以收買了嗎?公衆每天接觸到的新聞,有多少是原原本本的事情呢,經過了加工,經過了删改,經過了主觀臆造,然後說一聲,原來是這樣啊。卻已經沒有多少人去深究了,沒有人去想,是不是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啊。大家都這樣說。

楚清棉有點失落,記者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結果做了幾年,沒有什麽起色就算了,最後還把工作丢了。不接觸到這個層面,便不能輕易了解這個層面的事情。可是了解到了又能怎樣,也是無力改變。

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起伏,心中卻已經起起落落了很多遍。楚清棉環顧了她工作的環境,即将要離開了,熟悉了那麽久的地方。還沒等她環顧完,簡之遙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張口就是一句:“楚清棉,你什麽意思,你是不是報複我?想讓我也知道,重視的人遭遇不幸的滋味?”

楚清棉一愣,沒有想到簡之遙竟然會這樣想她。有種苦澀和孤獨蔓延到心的深處。她曾經以為簡之遙是那個她一直找的,能夠懂她的人,結果,她連理解都沒有。

沉默了許久,楚清棉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反駁?冷笑?諷刺?還是解釋,她願意聽嗎?就像之前,自己即使知道不是她的錯,都不願意聽她解釋。而今,簡之遙心中已經給她判罪,那何必再開口?

簡之遙卻以為楚清棉的沉默是內疚,是默認,心中猶如刮了一道血痕。她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抓住楚清棉的肩,厲聲說:“你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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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棉的眉微皺,有種疲憊感。說:“如果你就是這樣看我的,我無話可說。”

簡之遙不依,糾纏道:“什麽意思,你說清楚,你不要每次都這樣。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

原來她對着自己那麽辛苦,楚清棉心裏想着,苦笑了一下。說:“那不是我的本意。”此時卻看見有幾個同事看着她們,議論着她們的拉拉扯扯。便說:“節目被删剪了,那不是我的本意。”

簡之遙本是氣紅了眼睛,聽見這樣簡略的解釋,也只能得出楚清棉沒有故意的意思。心中卻想到了另一層,“可是你明知道老唐對我很重要,電視臺又不是只有你一個記者!”

“醫院也不只是只有你一個醫生。”楚清棉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但一說出口就察覺簡之遙可能會誤解她的意思,她只是想告訴簡之遙有些事情是不由自主的,正想解釋,而簡之遙卻立馬冷笑着打斷了:“喔,是哦,所以我現在是在無理取鬧咯!”

說完,簡之遙卻沒有聽楚清棉的回答,轉身就走,凜冽的背影,如同漸入冬境的風。

楚清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去追趕。她有點累,果然有些時候,溝通不一定能解決問題,特別是當一個人的情緒非常不穩定的時候。

回到家,楚清棉已是累極,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把發絲一縷縷理順了,站在鏡前,看着自己的影像,疲得像鬼。

她并不怪簡之遙,甚至可以理解她,畢竟那樣的心情,自己也曾有過。她突然開始懂了簡之遙當時的無奈。原來,只有經歷過,才會有感同身受這樣一回事。并不是看到你痛,我也會同樣那麽痛,或許我只會心疼,但遠遠不能達到痛的層次。只有當自己也曾經歷過,感受過,才有資格,明白對方的感受。

其實簡之遙根本沒有像外表看起來那般,優雅和堅強。在親密的人面前,她會孩子氣,會發脾氣,也會直白的表露感情。在陌生人面前她會刻意的帶上面具,但面具下的她才是有血有肉的。楚清棉發現,她其實沒有怎麽看過簡之遙被人稱作優雅的一面,她看見的簡之遙,會柔情,會撒嬌,會無賴,甚至,如今天一般,會對自己怒吼。

或許簡之遙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要掩蓋什麽,她展現的就是她真實的樣子。而自己,的确,不曾如她一般,把所有事情都表露出來。或許簡之遙,有時會很累吧。只不過在之前平靜的生活下,一直被她們故意忽略了而已。

楚清棉躺在柔軟的床上,閉上了眼睛,困意已經席卷身心,卻沒有辦法睡去。她的眼睛流下了困乏的眼淚,她并不是傷心,更多的是疲憊。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仿佛看見簡之遙的背影剛巧要隐于門外,她渾身無力,欲言,喉卻幹澀,身下的柔軟,讓她陷得生疼。她只閉了眼一秒,又慌忙的睜開,卻發現哪裏有簡之遙的身影。不過是幻覺而已。

工作沒了可以立馬再找,愛人沒了可以立馬不愛嗎?

簡之遙心裏很苦,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對楚清棉說話。愛之深責之切的前提是,她不會離開。但她們才認識多久,連一年都不夠,哪裏會有什麽信心會篤定對方不會離開。簡之遙的心無法平靜,她不知道為什麽短短幾天就變成這樣。一切都似乎無從下手。

簡之遙又去了酒吧,似乎喧嚣的環境能夠掩蓋她內心的空洞。她點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突然很想笑,對酒精不敏感的自己,似乎連醉都醉不成。身邊沒有人,沒有一個人。她翻開手機的通訊錄,看了很久,也沒有撥出一個電話。薛碧泉正在上班,不能打過去。打給況意?簡之遙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對況意說出心裏話很久了。

其他的一個個同事,一個個所謂的狐朋狗友,還有前女友,開玩笑,怎麽可能找她們。簡之遙突然好想家人,她打了個國際長途,等電話被接起,她聲音低落的說:“喂,簡之潇。”

“喲,我的好姐姐,你竟然還會想起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電話裏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語中帶諷,接到簡之遙的電話顯然并不是很開心。

簡之遙卻沒有受到多少影響,說:“爸媽最近好嗎?你,好嗎?”

“你不會直接問他們啊,我很好啊,你幹嘛,聲音那麽低。是玩女人玩得半條命都沒了嗎?”依舊是諷刺的語氣,卻沒有故作怪聲,仔細聽來,卻是一種獨特的聲線,想來聲音的主人若是唱歌的話,應該是很特別的。

“爸媽還沒有原諒我吧,我也沒辦法,我實在,只對女人感興趣。”簡之遙無比失落的說。而電話那邊,仿佛因為聽到了這示弱的語氣,竟是一愣,說:“簡之遙,你怎麽了?”

“沒什麽,想你了。喂,我們很久沒見了吧。”

“呵,如果不是我們長得那麽像,我怕你連我的樣子都不記得了,簡之遙。我下個月回國,你不用太挂念我。你還是去安撫好你身邊的莺莺燕燕吧。”

“你不用一直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我也知道你不爽我不是一天兩天了,喂,回來就給我打電話。我真的,很想你。”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一會,回答說:“好,你保重。”

藏在角落裏,簡之遙等她的妹妹挂了電話,看着依舊亮屏的屏幕,不知道在想什麽。并沒有發現,此時,遠處有幾個人,正在觀察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好,矛盾準備大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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