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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雲霓似乎有些不願相信,刻意沖着一旁的太醫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去瞧瞧。"

那太醫回過神,跌跌撞撞地往裏走,雲霓回頭看向離若,只見離若面無表情地準備往外走,雲霓冷笑道,"這陳婕妤服毒自盡了,皇姐是要往哪去?"

離若腳步一頓,似乎是在考慮要怎麽回答這個答案。直到太醫從屋裏出來,一邊扯着用藥泡過的帕子使勁地擦着手,一邊如實說道,"陳婕妤已經斷氣了。"

太醫剛說完,離若立刻接上話道,"既然陳婕妤已經亡故,那便按皇後的意思,趕緊送出宮去。"說話間,她轉過身看向了雲霓,眼底帶着勝利的笑容,"這得了麻風病的人,是要送到郊外焚燒的,皇後是要跟着去麽?"

雲霓自然是不願趟這趟水,但又怎會就此罷休,于是轉頭沖着身邊的宮人道,"橘兒,你去幫長公主的忙,切莫讓長公主勞累了。"

離若也不阻止,雲霓擺明了依舊怕她會使手段,只是焚屍畢竟晦氣,自然是不會親自前往的。

離若站在那兒,眼看着他們将紅杏塞進了麻袋之中,就好像丢棄物件一般,随手丢上了馬車,離若有些心疼開口道,"輕點。"

一旁的雲霓聽見了,多有譏諷道,"輕點做什麽?反正都是死了,再怎麽也覺不着疼。"說着,略過離若臉上的不快,似笑非笑地走遠了。

雲霓走遠,殷容看了一眼已然準備好出發的護衛,這才開口提醒離若道,"該走了。"

離若恍然回過神,點了點頭後,便彎腰進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之上,離若一直都沒有說話,殷容瞧着她,直到馬車使出後宮後,她才開口道,"紅杏她說什麽了麽?"

"沒說什麽。"離若面無表情地超前走去,她看了一眼外頭,出了皇宮要到郊外去還有一會兒,遂合上了眼略顯疲憊道,"你說,為什麽會這個樣子?"

殷容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問什麽,是問為什麽紅杏會變成這樣,還是問她自己,所以殷容選擇了沉默。

一行人,披着夜色,帶着神秘,朝着京城郊外駛去。

"長公主,坑已經刨好了。"夜漸深,不知怎的,竟是稀稀落落地下起雨來,不過所幸雨也不大,只是迷蒙了視線。

殷容想要打傘,卻是被離若攔了下來,"別麻煩了。"說着扭過頭沖着雲霓派來看着自己的丫頭道,"皇後不是讓你幫本宮麽,那便上去幫本宮瞧瞧,那坑到底夠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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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叫做橘兒的丫頭也不是一個膽子大的丫頭,聽得離若的話後,身子忽的一僵,随後哆哆嗦嗦地邁着小步朝不遠處的土坑走去。

"好……好了。"

橘兒顫抖的聲音遠遠傳來,交雜着秋末冰涼的雨水浸潤到了那片幹涸的土地之中。

"丢下去。"離若字字铿锵地吩咐完後,一手接過了旁人遞來的火把。

麻風病雖然不是什麽會立刻要人性命的毛病,可是卻是感染性極強,旁人若是不注意,但凡沾染到了他們身上的傷口便有可能會患上這樣的毛病,所以即便是人死了,衆人唯恐他們身體上的傷口會繼續感染其他人,遂都會放一把火将屍體燒個幹淨。

雨漸漸大了,離若擦了擦臉後,閉着眼睛将手中的火把丢進了土坑。

火漸漸燃起了土坑裏那人的衣物,在細雨之下,火絲毫不受影響地在整個黑夜之中綻放着。

"回府。"火光漸漸泯滅,離若懶懶地看了一眼土坑後,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幾個侍衛,"你們回宮後,該知道怎麽說了吧。"

"是!"

撣了撣袖子,離若又瞧了一眼已然沒有一絲火星的土坑,随後冷冷丢下了幾個字,"埋了。"

回去的時候,殷容拿了馬車裏的一件外衣給離若小心翼翼地披上,"莫着涼了。"

當殷容的雙手搭上離若肩膀的時候,離若忽地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那一刻,離若只是覺得觸碰着那樣一雙手,才感覺自己真實地存在着。

"你覺得我做的對嗎?"離若輕聲問道。

"你做的決定,都有你自己的考慮,至于對錯……"殷容輕柔地托起了離若的手下,忽的注意到她有一枚指甲斷了,遂拿出了絹帕小心翼翼地裹了起來,"至于對錯,都是旁人的指控,你又何必理會呢?"

殷容的話讓離若舒心許多,或許旁人的指控她并不在乎,她只在乎身邊這個人的看法,所以離若扭過了頭看向殷容,眸底閃爍着光,"殷容,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對。"殷容點了點頭,"你做什麽都是對的。"

離若笑了,她分明覺得殷容這是在安慰自己,可還是笑了。

畢竟,只有在乎,才會願意用假話安慰。

"明日去護衛軍那走一趟,将那幾個護衛的名字從護衛軍名冊上去了。"離若的目光突然變得清冷起來,看着外頭的夜色,蒙上細雨的秋夜總是透着比冬日還要徹骨的寒涼。

"好。"

虛虛掩埋起的黃土之下,堆積着森森白骨。

沒有人再提起這一夜,也沒有人敢再提起。

"橘兒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宮中,雲霓坐在屋裏,雙眉緊蹙。

"是。"

"什麽時辰了?"

"醜時了。"

雲霓突然扯着唇角笑了起來,而下一刻便起身朝屋裏走去,"就寝吧。"

'皇後娘娘不等了麽?"

雲霓一頓,笑的有些苦澀,"不用等了,回不來了。"說着,兀自入了主屋,躺在榻上,卻是一夜未眠。

天大亮的時候,雲霓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只是夢裏,又是那一夜,她隐忍着疼痛等待着,可最終等來的卻是腹下流出了一股股的鮮血,她害怕恐懼,怕若是皇上知道了會責怪她的不當心,會責怪她沒有當皇後的資格,會責怪她……

她早早便跟了離肅,不管是因為政權也好,還是因為情愛也好,總之在雲霓懷揣着少女夢想的時候,她便披上了嫁衣嫁給了離肅。

當離肅撩開她頭頂上的紅蓋頭時,當她真正看清楚這個男人的時候,她便知道并且認定了他是自己的夫君。

真的是夫君嗎?

雲霓自己都不确定,或者說覺得這樣的疑問有些可笑。

他若當真是自己的夫君,又怎會一次又一次地偏袒別人,而傷害自己呢?

雲霓不想去細究這個問題了,因為她知道,追究下去的結果只會讓自己傷透心。

心?

雲霓睜開眼,看着外頭,天已然大亮。

她已經沒有心了吧,即便是有,唯一支撐那顆支離破碎的心繼續下去的,便只有恨了吧。

離若回府後沒有休息多少時間,便收拾着起來了。她本想輕手輕腳的下床,卻不料越過殷容後不小心踢翻了床邊的長靴。

"咚"的一聲,在空蕩蕩的屋裏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

"醒了?"殷容恍然驚醒,睜開眼的那一刻,眼底掠過一絲恐懼,但下一刻便被溫柔掩蓋了過去。她看着離若,伸手輕柔地幫她把身上衣角拉平後,極富柔和道,"這麽早就起?"

"按行程,巫國的人今天就該到京城。"離若淡淡着說着,昨日的事情讓她多有勞累,這一夜也基本上沒怎麽睡,腦中便是盤旋着所有的事情,天稍亮便清醒了過來,只是怕擾了殷容,便在床上躺了許久。

殷容這一夜也是未睡,她一直在回想着昨夜的一切。

離若在橘兒去查看土坑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從後面一掌将她拍暈後推入了土坑。

"你們看到了什麽?"夜色之下,離若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的有些猙獰起來,她扭過頭掃視向了身後一幹已然驚呆了的侍衛。

侍衛之中一片靜默,最終有個人張了口準備問什麽,可是還沒待他說出一個字,離若已然将手伸向了那人的脖頸。

殷容從未想過,離若的力氣竟然有這般驚人。

脖子"咯啦"一聲,應聲斷裂,月光之下,那人不能瞑目的驚詫眼神,殷容到現在都不能忘記。雖然在戰場上已經見慣了生死離別,可是這樣讓人心生寒意的眼神着實讓她愣在了當場。

"還有誰要說什麽嗎?"離若的每一個字說的都好像一把利劍一樣襲向所有的人,戳進了所有的人心底。每一個人心中都冒出一陣的寒意,風刮過,卷起滿地枯葉,再無人出聲。

"那好。'離若伸手示意,"點火。"

接過了旁人遞來的火把,離若眼睛眨都未眨便将火把丢進了土坑,雨打濕了所有人的視線,火一旦着了衣物便像瘋了一般蔓延開來,徑直燒過了躺在土坑之中的二人。

"等會命人将紅杏偷偷送出城,五十裏外的小鎮上有個叫諸葛峻的人,他能救她。"

那個雨夜,就好像着了魔一般朝着不可預計的方向發展。

離若問殷容,這一切做的對不對。

殷容雖然嘴上平靜,可心底到底是猶豫了。

那一刻,她開始猶豫,她開始漸漸地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認識過眼前這個人,還是說自己心中的那個人不過是多年之前所留下的一個幻影。

她堅信着長公主離若全然不似外人所說的那般陰晴不定,嗜血好殺,而是一個愛笑又溫柔的女孩。可是所有堅定,在那一刻化為了懷疑。

殷容看着身前的人,她一臉的平靜,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淡淡地笑道,"你睡好了麽?"

殷容扯了扯唇角,"嗯,睡了一會。"說着摟住了離若,兀自翻身起床道,"是要去山莊麽?"

"嗯,要去看看。"

離若啓程前往山莊安排一切的時候,宮內,雲霓收拾了一番,換上了一件清新淡雅的衣服後朝着離肅所在的地方走去。

"皇上,橘兒徹夜未歸,臣妾實在是擔心,不知她如今到底是生是死……"雲霓掩面輕泣了兩聲,"臣妾派人去護衛隊詢問過了,卻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此事,臣妾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做。"

'這事皇姐已經派人來通傳過了,說是這橘兒家中突生變故,想要出宮皇後卻是不準,于是在昨夜出工之後心生惡念,欲不顧皇威偷偷跑回家中去,皇姐見此勸阻了兩次但她依舊不顧一切,強行掙脫逃跑,最終失足滾落山崖了。"

離肅說的格外平淡,雲霓聽罷也未有開口說任何東西,只是點了點頭,一臉苦笑地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臣妾告退了。"

雲霓轉過身,一切都不出意外地讓人失望。

"皇後。"當雲霓走到門口的時候,離肅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開口喚住了她,見她停下,離肅繼續道,"回去後給她家中送些安置的銀兩。"

雲霓扯了扯唇角,連頭都沒有回,只應了一聲"好"後,便走了出去。

陽光刺眼,一次一次又一次,身後這個人明明知道真相也願意故意裝傻,那……她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呢?雲霓伸手擋住了陽光,她的心已經涼了,已經再也不會對這些可笑的人有任何的留戀。

當她選擇要與他們為敵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明日,與本宮去大理寺看望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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