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播

離若去找黑鷹的時候,已然是又過了好幾天了。

黑鷹在長公主的府門前,手裏握着一把劍,就那樣安靜地坐着。

“主子。”他就好像一個被主人遺棄了一般,在看到離若的那一刻,眼中冒出了一抹感激的眼神。

“黑鷹。”離若歉意地笑笑,“你等了幾日了?”

“忘了。”黑鷹如實回答,離若苦笑着搖了搖頭。

“她人呢?”

“去了江南。”

江南?

“她說要去哪了麽?”

黑鷹搖了搖頭。

見此,離若只是露出了一絲苦笑。

她既然要走,那便走吧。

離若舉步準備進府,卻聽見黑鷹在身後出聲道,“主子。”

“恩?”

“我……能不能去找紅杏?”這句話,黑鷹忍了很久了,他真的已經有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見到她了,那種思念慢慢在心底發酵,此事已然如酒一般濃烈。他想見見她,一直都很想。

“去吧。”離若腳步一頓,只是看着前方,“你若找到她了,便傳個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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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鷹走了,披着那件長久不換的黑色鬥篷就那樣離開了京城。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當時讓人把她送去了諸葛竣那兒去,如今我派人去找過,那兒已經空了,他們的蹤跡也早就已經沒有了。你……想好去哪找了麽?”這是黑鷹臨走前,離若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沒有,走遍各地,總會找到的。”

黑鷹的決絕讓離若十分的觸動,他有勇氣邁出這一步,可是她卻沒有。

看着遙遠的江南的方向,離若曾有一瞬間想過,如果她此時去找殷容了,會怎樣?

夏季過的很快,炎炎夏風刮過很快便迎來了秋冬。

璃國朝政的事務漸漸都處理完了,離若本以為自己可以輕松些許,卻不料巫國傳來戰事,烏柯和烏藍之間僵持了這麽久,終于是爆發了。

巫國的事,離若不想參和其中。

此前烏藍和離肅密謀的事情,在離肅死後便無疾而終了。

如今離若掌權,璃國還算是太平,直到……直到有一天江點藍派了使臣來璃國,說是璃國和桑國之間平和多年,如今巫國戰亂,兩國國主應當見一面,聊聊此事時,離若終于有些不平淡了,一連催了蘇将軍好幾次,詢問選定國主一事,蘇将軍說自打宰相隐退之後,朝中很多事情都多有耽擱,這事急不來。

于是,見江點藍的事情很自然地落到了離若的身上。

離若真的很不想去。

可是……

江點藍都委身說她親自來璃國走一趟了,離若又怎能不顧禮數地讓她吃閉門羹呢?

“長公主,有人求見。”

離若處理完大部分的朝政事務後便搬回了長公主府,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恢複到了往日的模樣,可是離若卻是深切地知道,有些東西是永遠也回不去了。

“滄良?”離若可從未想過,他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帶着青萦。

離若看着青萦,她比以前豐腴了許多,樣子看上去也比以前要好看些,不禁就笑了。

“你怎麽來了?”

“就準備帶着青萦游歷各處,正好路過這兒,便過來了。”滄良看了一眼青萦,“再者說,這裏畢竟……”說着,他頓了頓沒往下說,“還是要回來看看的。”

離若點了點頭,便讓管家收拾一下,将他們請了進去。

聽滄良說,青萦有了身孕不能太過操勞,便早早就讓人安排了她的住處。

“她可是璃國失蹤已久的皇妃,你如此明目張膽地帶她出來,就不怕惹出事來?”

“呵,你不為難又怎麽會有事呢?”滄良玩轉着離若屋裏的東西,“再者說平日裏她帶着面紗,也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的。”

滄良的回答讓離若哭笑不得,什麽叫她不為難就不會有事了?除去她,這文武百官的話難道就沒有用了麽?

不過想想也是,青萦對于離肅來是向來都是不值一提的,當初青萦不見後也沒有派人怎麽尋過,如今就算有什麽事,尋些理由搪塞,再加上自己的推助也就自然不會有什麽事了。

“離若。”

“恩?”

“如果老姐讓你跟她走,你會跟她走麽?”

滄良這話讓離若差點兒笑出聲來,“當然不會。”

她怎麽可能還會跟她走呢?

經歷了這麽多事,怎麽還有可能呢?

“其實老姐對你——”

“夠了,她的事我已經不想再聽了。”離若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些事,我自己看得見的。”

滄良本是想為江點藍說點兒話,可是話到嘴邊了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有些事,看見的,并不代表是真的。

可是,有些人便是固執地只相信自己看見的。

滄良和青萦沒有多留便走了,離若沒有去送,只讓管家收拾好了一切,而她則是如往常那般獨自一人入了宮。

宮裏,靜悄悄的,所有的人都走了。

離肅的後宮不是去了皇陵便是被送去了宮外的別院,而雲霓更是只身一人去了大理寺。

這裏,還未入冬,便覺得冷飕飕的。

“你抄了這麽多佛經,抄出什麽了?”離若得空便去大理寺走了一趟,雲霓就住在以前太後住的地方,安安靜靜地抄着手中的經書。

雲霓也不擡頭,只是嘴角微微動了動,便當是聽到離若說的話了。

“怎麽,當真是頓悟準備修行成仙了?”離若自顧自地在屋裏走了一圈,見屋裏的東西格外的簡潔不禁道,“明個讓宮裏的人送些用的東西來,即便是在大理寺裏也不能怠慢了你。”

“不用。”收了最後一筆,雲霓擡起頭來,一臉的平靜,“這裏挺好的,也不缺什麽。”

見雲霓如此說,離若自然也不想多說什麽。

“你怎麽想起來這了?”雲霓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輕輕将抄好的佛經拿了起來抖了抖。

“我說來瞧你的,你信麽?”

雲霓看了一眼離若,笑了。

“信,有什麽好不信的。”

雲霓無所謂的樣子讓離若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反倒雲霓笑了笑,擡頭道,“離若,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

“恩?”

“殷容他到底是不是女子?”

雲霓說完這話後兩人突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四目相對,良久無言,最後離若笑了。

“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沒什麽,只是最近常常回憶以前的事情,突然想起來罷了。”

雲霓說着,将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我只是覺得很好奇罷了,當初皇上不願再追究下去,也就草草了之了,可是……”雲霓你看着離若,笑意變得深邃,“可是有些事,總覺得好像有點兒不對。”

“有什麽不對的。”離若的臉上露出了笑,“他人都死了,還去追究這些做什麽?”

這話,倒是意味悠長。

雲霓似笑非笑地扭過了頭,看向了外頭。

大理寺裏靜悄悄的,時不時有幾個沙彌從門前走過,行色緩慢淡然,倒也讓人心靜了不少。

“你知道當初皇上和我說了什麽嗎?”良久之後,是雲霓打破了這片平靜。

“什麽?”

“皇上說,他這輩子興許除了你以外,便不會再愛別的人了。”雲霓轉過了身,看着離若,眸底一片平靜。如今她要說這些,并不是準備要強求點什麽,只是覺得有些話是可以告訴眼前這個人的。

聽到這樣的話,離若自然是一驚,而雲霓反倒像是得逞了一般笑道,“皇上跟我說起了很多關于你們的往事。”

這的确讓雲霓十分驚訝,以離肅平日裏對衆人瑣事根本不在乎的樣子,竟然能将十幾年前的事情一件件說得如此詳細,只能說他真的把所有的精力與心思都放到了一個人身上。

“你是唯一一個陪着他長大的人,或許是習慣,或許是依戀,在你不知不覺裏你就成為了他覺得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雲霓說的淡然,“只可惜,你自己卻不知道。”

是麽?她是真的不知道。

“皇上當時年紀小,當時先皇過世,他害怕你就此離開了他,所以才想着法要将你留下,結果卻是用了最笨的方法。“雲霓苦笑,她從未想過離肅竟然還曾近做過這麽愚蠢的事情。“他是真的很在乎你的。”

從很久以前,雲霓就已經知道了。在離肅的心裏,有一個人是誰都無法被替代的,而那個人就是離若。

“呵。”離若笑了,不是苦笑,當然也不是平日裏那種淡然的笑。她只是覺得,這個時候或許是應該笑一笑吧,“他只是一廂情願地自私地以為罷了。”

就好像,他選擇如此堅決地離開方式一樣。

不留餘地,絲毫都沒有征求過她的意見。

“那你呢?你不自私?”

雲霓的反問讓離若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尴尬,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麽問她了。

是啊。

她也的确是自私。

午後坐在大理寺裏,離若難得平心靜氣地和雲霓聊了許久,後來,她說她困了,離若便獨自一個人回了長公主府。

雲霓說,我是真的放下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離若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樣的雲霓了,那樣的平靜淡然,就好像那個初入皇宮的少女一般,只是眼神之中多了一絲成熟,多了一絲淡薄。

宰相去了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特意造了一座竹屋,從此過上了閑雲野鶴的生活。

說實話,離若有點兒羨慕喬震。

他那樣一個算得上是“惡人”的人,竟然最後過的如此潇灑,還當真有些讓人不平衡。

在江點藍來之前,離若不知怎麽的,在街上逛的時候竟然遇見了蘇雲兒。

她還是和當初那樣愛笑,只是如今她的發髻變了,不再是少女的模樣,而是換上了少婦才有的發髻。離若聽人說,蘇雲兒嫁人了,那人出生書香門第又習得一身好武功,就和當初的殷容一樣優秀。

離若打量起蘇雲兒身邊的男子,那氣質終究是比殷容要差一點的。

一下子,離若又想起了她。

她去了江南,去做什麽了?現在,還好麽?

有太多疑問,離若的确是可以派人去查,可是她到底還是忍住了。

如果她是想要安靜地生活,那麽離若并不想去打擾她。

蘇雲兒沉浸在她的世界裏,離若安靜地路過,突然覺得有些輕松。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有點兒輕松。

江點藍快到京城的時候,朝中大臣都開始忙了起來,離若自然也不可能閑下來。

只是入冬時的一個下午,離若突然接到管家拿來的一封信,信上筆跡潦草也看不出是誰寄來的。

抖開了信封,只見一塊方巾掉了出來,在看上面的內容,原來是黑鷹所寫的。

黑鷹說他在沙城那兒遇到了準備去找自己的諸葛竣和紅杏,信上說,諸葛竣找到了一種草藥,但是需要找個幹燥的地方才能完全遏制住紅杏身體裏的病,所以便在沙城那兒住下了。

信裏的方巾,是諸葛竣帶着紅杏各處游歷尋找草藥的時候在桑國附近找到的花汁所浸染方巾,諸葛竣說,這種花只有邵城周圍才會有。

離若聞了聞,這味道有點兒熟悉,好像……

在屋子裏面翻找了一陣子,離若好不容易找到了鐵風留下來的幾件東西,其中就有一件衣服,上面破了一個大洞還沾着些許血跡。

将那衣服放到鼻尖聞了聞。

味道,有點兒相似。

離肅雖然說了,當日是他為了讓自己離開冷宮而毒殺了母後,可是他又是從哪裏來的這毒呢?

之前,諸葛竣說這是西域才有的毒,所以自己才會認定了是太後所為,可是……可是這卻是桑國才有的,所以——

離若的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驚雷。

滄良曾近說過,他是在江點藍的屋裏找到這毒的,也是江點藍告訴他這毒來自西域的,所以……

“最近還好嗎?”江點藍走到了離若的面前,笑着坐了下來。

離若看着她,眼裏只剩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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