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播

離若走出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已經安靜了,所有的人都手握着兵器,直愣愣地看着她。

“皇上已經去了，也算給你們一個交代了。”離若顯得有些無力,“你們還想怎樣？”擡頭看向天空,離若覺得陽光微微有些刺眼,“你們若還想活命,就立刻離開這兒，否則……”頓了頓,離若繼續道，“不要逼本宮打開殺戒。”她直視向所有的人,冷冷道，“你們拼了這麽久,可想清楚到底是為了誰在這拼命了？記得,這命要是丢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離若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席地而坐，坐在臺階之上，伸直了兩條腿看着前面那群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人。

“散了吧，這兒已經夠亂了。”

離若一聲嘆息之下，有一些人的确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轉身走了。

沒有了殷瞿為首，他們本就是一盤散沙，縱使有那麽幾個副将一直在那拼死抵抗，可這人啊到底還是自私的。

誰會不為自己多想點兒呢？

“為首的幾位副官，如今若是回頭，本宮便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們該怎麽過日子還是怎麽過日子，回到你們來的地方繼續當你們的副官，繼續帶着你們手下的兵士駐守我璃國疆土。”離若不溫不火，如今她也不怕什麽，這所有的事情再差還能差成什麽樣子呢？

一切，也就這樣子了吧。

“身為我璃國的子民，不想着鎮守邊關，卻是總想着在自家土地上攪出一番事來，你說這天下還守得住麽？”離若說話的時候，對面的人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除了那麽僅有的幾個，離若瞧着他們，突然歪着頭笑了，“你們幾個不走，留在這準備做什麽？”說着，意味深長地笑了，“是要和本宮比試一番，還是……”拖長了尾音，離若打量着那幾個人，他們眼神堅毅，似乎并不懼怕死亡。

露出這樣的眼神，只能說明他們的目的還沒有達成。

離肅都死了，他們還有什麽目的呢？

如此一想，離若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懶散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扭頭沖着蘇将軍道，“你帶衆人肅清後宮，莫要有其他人還留在宮裏。”說完，緩步走了下去。

那幾個人很是奇怪，坐在馬上，手中緊握着兵器的同時，目光兇狠地盯着離若，但是若說他們充滿了殺氣，事實上好像也不是這個樣子。

“是江點藍派你們來的？”走上前，離若淡淡問道。

但很顯然的，那幾個人并不會給她一個正面的答案，然而這俨然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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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若就說有點兒奇怪嘛，江點藍布了這麽大的局，怎麽可能會不派自己的人來呢。這麽好的機會，她怎麽可能會錯過？

就在離若苦笑之際，其中一人忽然怒喝了一聲，“得罪了。”以後，一掌拍在馬鞍之上，一躍而起，而手中的大刀則是直指向離若。

離若只覺得無趣，側身躲過之後，伸手準備擊向那人手腕，卻不料那人沖到自己面前後，竟然微微側身，擡手之下竟然将自己的胸膛擺到了離若的面前。

“咚！”堅實的一拳狠狠地擊在那人的胸膛之上，離若甚至都聽到了胸骨斷裂的聲音。

為什麽……

離若還來不及思考，一旁的幾個人也已然朝着自己而來，只是這一次，尚且才離開不遠聽到響聲後再一次彈回來的幾個士兵已然支滿了弓箭，一支支箭雨順風而來，準确地貫穿了他們的胸膛。

他們沒有反抗，甚至在倒下的那一刻安然地合上了眼。

看着他們，離若無奈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真的值得嗎？

不知道為什麽，離若開始漸漸不太習慣見到死亡了，或者不是說不習慣，而是厭惡或者恐懼。

長久以來，她一直麻木自己，将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漸漸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漸漸覺得這樣讓人很是反感。

沈君華的死也好，烏薩娜的死也好，還是殷瞿的死也好，他們的離開突然地讓自己好像又一次經歷了母後離開自己身邊的感覺一樣。

有點兒疼，疼的說不出來。

擡腳提了提那幾個人，已然沒有反應了。離若擡起頭看向那幾個趕回來的士兵，見他們一臉茫然地瞧着自己，不禁苦笑道，“擡出去埋了吧。”

離若從未如此包含憐憫之心過，可是如今看着他們的屍體，離若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讓這麽多無辜的人為一個自私的想法而送命，真的值得麽？

江點藍，你到底怎麽做到在這麽多年以來，一直保持着那顆冰冷的心，從未改變過？

宮變未果，離若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給了蘇将軍去處理，然後獨自一個人在禦書房的榻上睡了兩天兩夜。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陽光從外穿透而來，落在了自己的腳邊。

離若起身，盯着那一縷陽光看了許久。

“長公主，喬相求見。”李公公輕輕扣了扣門，小聲說道。

“進來吧。”離若走了過去，門一打開便瞧見李公公端着銅盆正立在那兒，遂不冷不淡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進了屋。

洗了把臉，離若覺得稍微精神了些許，便擡起頭看向了喬震。

喬震好像忽然之間一下子老了許多，他再也不是那個趾高氣揚的宰相了，他看着離若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堪，“長公主，皇上一事——”

“這事不是說了問李公公麽？”離若不耐煩道，“那時候李公公都在一旁瞧着呢。”

“可百——”

沒等喬震說完話，離若已然扭過頭看向了李公公，“蘇将軍呢？”

“在外頭候着呢。”

“讓他進來。”

蘇将軍一進來，喬震便側過頭面帶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終也未有多說什麽，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

“微臣已經按照長公主的吩咐，告知百官皇上在宮中暴斃，此事已經處理完了。”蘇将軍恭敬道，“另外……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

“皇上無子，讓百官在皇族子嗣裏謀選一位吧。”離若厭了，一點兒心思都沒有。

“長公主！”

“怎麽？還有其他的事？”離若看了一眼喬震，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可一點兒也不像他平日裏的個性啊，“怎麽，宰相也有其他的事情要說？”

“這……”喬震看了一眼蘇将軍，見他沒有多說什麽，便自己說道，“百官一致覺得還是由長公主來接管皇位會——”

“你們別說笑了。”離若露出了一絲笑，只是這一抹笑充滿了無奈的味道。

不過才短短一年多罷了，可是離若卻是覺得好像經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變故，那種感覺比起十幾年前的時候，還要強烈。

她有點兒累了。

“長公主，如今巫國和桑國皆不太平，皇族衆人各個都避之不及，皇位懸空，朝中衆事無人來管，實——”

“宰相這是怎麽了？”離若瞧着喬震，越發覺得他今日的行為有些奇怪，遂有些好笑道，“平日裏，在想可不是這樣的。”說着兀自想了想，“若是按照平日裏宰相的性子，難道不是應該自己掌管朝中衆事麽？怎麽如今反倒推诿起來了？”

“長公主說笑了。”喬震臉上的尴尬再一次展露出來，他看了一眼離若，卻沒再說下去。

“長公主。”一向和宰相并無牽扯的蘇将軍，此時忽然開口幫着解圍道，“皇上一直十分信任長公主，如今皇上賓天，長公主理應……”

“行了，朝中一事本宮且暫理，你若還有其他的事便說吧。”蘇将軍向來是一個老頑固，對此離若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一旦是他要說的事情，離若實在是懶得費唇舌跟他多說，所以且應付過去吧。

蘇将軍說了些朝中緊急的事，離若交代了幾句變讓他先行退下了。

“宰相留步。”離若叫住了喬震，細細打量着他，隐隐之中覺得他有些不對，遂淡淡道，“不知這些時日裏，宰相怎麽變了？”

“長公主此話從何說起？”

“說吧，你應該還有話要與本宮說吧。”

喬震對于離若的突然出現的确感到十分的驚訝，但是她的回來也讓他感到安心了許多，他躬身道，“老臣如今年歲已高，如今就想辭去官位，告老還鄉。”

告老還鄉？

這個還是離若所認識的那個喬震嗎？那個在朝堂之上勾心鬥角，那個視權利為生命的宰相喬震麽？

“你……”

“老臣真的是年紀大了，在這朝堂之上守了大半輩子了，如今璃國朝政由長公主來管，老臣也是功成身退，沒有遺憾了。”

喬震越說越輕，不知怎麽的，離若只覺得眼前這個人一下子變得有些說不清起來。

就在離若準備再問的時候，一直候在門外的李公公推門進來道，“長公主，皇後娘娘來了。”

“那微臣現行告退了。”喬震還沒等離若開口便退了出去。

門前，雲霓和喬震打了個照面，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後竟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就走了。

“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醒了，便過來瞧瞧。”雲霓還是以前的樣子，看着離若冷冷道。

“你……”離若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平日裏彼此見了都是惡言相向，如今見了若是噓寒問暖反倒有些怪異，如此一想離若坦然地坐了下來，只等着雲霓開口先說。

“我爹說了什麽？”

沒想到，雲霓一開口便是問起喬震的事情。

“他說他要告老還鄉。”

“呵。”一絲笑，格外的牽強，雲霓道，“長公主準了？”

“你說呢？”

雲霓見離若如此問自己，不禁笑了，收起裙擺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離若的身邊，“我爹他是老了，也該安詳晚年了，若是長公主願意，便準了吧。”

說這話時，雲霓看着遠處似乎在想着什麽，然而下一刻她便笑道，“要是可以，能讓我也走麽？”說完這話，她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來，“罷了，罷了，說笑罷了。”

離若有些不解，為什麽自己離開不過數月，所有的人都好像變了。

“雲霓——”

“離若。”雲霓沒有給離若開口的機會，笑罷後，她兀自說道，“我可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回來，不過你回來也好，好歹這後宮也算是安定下來了，不會再有那麽多的事了。”

“怎麽了？”

“呵。”雲霓笑笑，冷冰冰的，“我本以為只要你死了，我就能開心些，後來才發現原來不是的，原來所有的一切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她說的有些兒難懂，離若看着她，而她只是笑笑。

“皇上賓天，我想去大理寺陪陪他。”

“好……好……”離若回答的很輕，然後她目送着雲霓離開，就看着她踏着極為輕的步子離開。

“皇後和宰相這是怎麽了？”離若低喃了一句，便被一旁的李公公聽見了。

“長公主還不知道，之前喬家公子自盡了以後，宰相便不再理會朝中的事了，至于皇後……”李公公頓了頓後，才說道，“有一回皇後娘娘和皇上徹夜下了一回棋，後來便變成這樣了。”

喬雲久死了？怎麽會自盡呢？

“喬家少爺是怎麽回事？”

“喬家少爺一直喜歡蘇家的小姐，只可惜這蘇家小姐脾氣倔，這麽多年了都沒有松過口，後來宰相便幫他說了親，準備讓他迎娶禦史大夫家的小姐，可沒想到這禦史大夫家的小姐早早就看上了一個秀才，就在成親之日前兩天忽然就跟那秀才跑了，這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的，這喬家少爺受不住氣，一下子就病了，後來不知怎麽的就在夜裏瞧瞧挂死在了屋裏。”

這喬雲久在離若的印象裏一直都是個傲氣十足的少年，當初和殷容争執的時候，他還放過狠話呢，怎麽……

離若心中一陣惆悵，只怕這生性傲然之人遭不住一連兩次的打擊，再加上衆人非議太多又一次讓他心中受挫，所以……

聽李公公如此一說，喬震如今這般模樣倒也是可以解釋了。

離若暫管朝政，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壓了下來，她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一忙便忙了十日之多。

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她這才想起來這麽久了，她還沒有去尋過黑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