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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

直至杜婉儀咽氣,裴景誠都沒鼓起勇氣去她床榻邊說上一句話。

明明幾日前杜婉儀仍是一朵透着生氣的嬌花,可頃刻間便成了如今這幅孱弱且死氣沉沉的模樣。

他的确是想鏟除杜家,也想尋個錯處将杜家安插進來的杜幽蘭扔出宮去,是以才讓杜幽蘭搬進了婉儀所在的鳳藻宮內。

本以為以婉儀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必會将那杜幽蘭壓得喘不過氣來,誰知婉儀卻存了死志,倒讓那心思歹毒的杜幽蘭鑽了空子。

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自己而死。

裴景誠渾身上下都冒出了不少冷氣,他無法原諒自己的冷漠,最終讓那杜幽蘭成了殺死婉儀的毒藥。

蘇嘉沐隔着厚厚的簾帳,趴在婉儀的屍首上哭得險些喘不過氣來,她只道:“婉儀,來生便不要入這深宮了吧。”

日落西斜,鳳藻宮主位孝奉惇皇後仙逝,享年二十三歲。

杜婉儀死後,蘇嘉沐便病了。

無論裴景誠在壽康宮外如何祈求哀嘆,壽康宮的大門卻牢牢緊閉,對外只說太後娘娘憂思成疾,不宜見人。

裴景誠賜死了杜幽蘭後,也借着杜婉儀的突然橫死處置了不少杜家餘黨,理由卻是他們在皇後的葬禮上面有笑聲,哀苦不夠。

蘇嘉沐得了這消息後,卻是連笑一下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婉儀活着時,被他百般利用,死了以後卻還要成他鏟除異己的工具。”

蘇嘉沐只覺疲累至極,當初自己秉着本心,一路扶持讓裴景誠登上帝位,究竟有沒有做錯?

她不明白,所以不願意見裴景誠。

身旁的婉兒瞧見了形銷骨立的蘇嘉沐,便也只得拿些寬慰之話來開解她,道:“陛下興許是有苦衷在,皇後娘娘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殒,太後您心疼也是應該的,只別為了這個傷了母子間的情分。”

蘇嘉沐卻搖了搖頭,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自己屋內百寶閣上的孔雀玉膽鑲金扇子,心裏越發不忿。

“那扇子還是陛下在登基的第一年時花了大力氣替婉儀尋來的,那扇子極難得,婉儀得了以後高興了多久?可杜家勢大後,婉儀便如草芥一般被他擯棄了。”

蘇嘉沐走上前去将那孔雀玉膽鑲金扇子取了下來,面上揣着淡淡的笑意,只道:“婉儀是個好孩子,哀家把她當女兒一般疼愛,婉儀死後,哀家只是多了些物傷其類的感觸罷了。”

婉兒聽蘇嘉沐這話喪氣,一時間也想不到用什麽話來開解蘇嘉沐,便立着身子站在她身旁不語。

“哀家是陛下的養母,說到底不過是仗了些過去的情分才讓陛下敬着些哀家罷了,若是哀家将蘇家扶持上來,只怕該病死的人就是哀家了吧。”蘇嘉沐嘲諷一笑道。

婉兒俏麗的臉上也現出了一絲憐惜之色,她雖受小吳子所托在太後娘娘面前替陛下說些好話,卻也無法說出些違心的話來。

陛下這人到底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孝順,她也瞧不明白。

皇後娘娘死前的凄厲哭聲還猶在耳中,婉兒心裏也似刀剜一般疼痛不已。

蘇嘉沐回首瞧見婉兒嘟囔着嘴,臉上滿是愁苦之色,當下也失笑出聲:“好了,你也別哭喪着臉了,從今以後,咱們就躲在這壽康宮裏,不去礙人家的眼便是了。”

婉兒讷讷點頭,明了了蘇嘉沐的意思後,便走出壽康宮,對守在外頭的小太監們吩咐道:“太後娘娘專心禮佛,誰來都不見。”

那兩個小太監嘴上應了,心裏卻疑惑不已,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兩位主子之間也不知道生了什麽龃龉,一個每日每夜的候在壽康宮外求見,一個想盡了百般理由愣是不見,可苦了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

蘇嘉沐的吩咐一下,小太監們只敢照做,是以這一日裴景誠前往壽康宮外拜見時,又被吃了一記閉門羹。

“太後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見客,陛下請回吧。”那小太監觑着裴景誠一臉冷漠且不怒自威的面孔,頗有些戰戰兢兢地答道。

裴景誠俊秀的臉上連一絲笑意都無,眸子裏卻無任何惱怒之意,也讓人一時之間瞧不出他的喜怒,過了片刻,他才對那小太監說道:“明日朕再來。”

說罷,便拂袖離去。

回往乾清宮的路上,裴景誠不願坐轎攆,便踩着月光一人伫立在最外沿的宮道上,步子沉重且零碎,身後的小吳子聽着心裏也頗不是滋味。

也只有他這自小伺候的人才明白陛下此刻的心情有多糟糕,縱使他心內有許多寬慰之話欲訴之于口,轉念想到陛下如今心事重重的模樣,卻也只得生生咽下。

“你說,母後會不會一輩子都不想見朕了?”小吳子正在愣神之際,卻聽得行于前方的裴景誠突然回過頭來,頂着一雙隐晦不明的雙眼注視着自己。

小吳子眼見着裴景誠在皇後娘娘死後哀傷至極,又因太後娘娘的冷待而夜不能寐,心裏也生出了不少憐惜,便寬慰道:“太後娘娘素來是個心軟之人,如今只是太過傷心,這才不願見人,待過幾日便會松口了。”

說完,小吳子也作出了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罵道:“那杜家當着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杜從中飽私囊、結黨營私,貪污饷銀,杜幽蘭狠辣無情,連親姐姐也下的了手毒害,倒累得陛下與太後娘娘生了嫌隙。”

裴景誠聽了這話後,卻自嘲一笑道:“若不是朕給了那杜幽蘭機會,她哪來的膽子害婉儀,母後怪朕,沒錯。”

小吳子被這話一噎,頓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勉強擠出個笑容道:“陛下何必如此苛責自己,您當初也不過是想對皇後娘娘大懲小誡一番,誰知娘娘卻誤會上了你,依着奴才所言,陛下自年少時便獨寵皇後娘娘一人,她也不該因着這些事疑了您,倒落得陰陽兩相隔的結局。”

裴景誠聽了這話,卻揚起那雙了無生氣的眸子,瞪了小吳子一眼後,方才道:“若不是朕存心想挫一挫婉儀的銳氣,将那杜幽蘭挪到了鳳藻宮裏,婉儀如何會被毒害至死?母後怨朕也是應該的。”

小吳子動了動嘴巴,心裏忍不住腹诽:陛下,奴才都是為您說好話,您卻非要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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