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沒有“失憶”的第八天

==============================

溫遠已經好幾天沒看到賀久倪的人影，跟賀母在一起說話時偶爾也會走神，好幾次他想跟賀母求助，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煩得厲害。

一大早，溫遠在廚房倒完水轉身想離開就撞進賀久倪的眼睛裏，後者斜靠着廚房門正在看他，身上穿着慣常的醬紫色居家服，腰間松垮的系了帶子，小半精壯的胸膛露着，單手拿着一個空杯子。

奧，也是來喝水的。溫遠腳步一頓，僵着臉移開目光，攥緊了杯子若無其事向外走，只是細看的話可以發現手指關節用力得有些發白。

“早上好，小溫。”或許是大過年賀久倪朋友對溫遠的稱呼所致，當天他就改了稱呼，溫遠換成了“小遠”，誰知立刻就遭到了溫遠強烈的拒絕，磨了好久溫遠才默認了“小溫”這個稱呼，不生疏，但絕不親近。

賀久倪永遠都想不到，當時溫遠聽到小溫這個名字，本能在心裏回答“好的老板”。

“早上好。”溫遠側身想從賀久倪身邊繞過。

還沒出去，賀久倪伸出手，牢牢抓住溫遠的小臂。

“小溫，有事兒跟你說。”

“嗯。”随你。

賀久倪握着溫遠的手臂跟他到餐桌上并排坐着，前面放了一空一滿兩個水杯，溫遠做好了冷漠處理的準備，反正他是一定要住校的。

“小溫，爸媽的工作很忙，他們要回市區的房子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溫遠眨眨眼，好久沒出聲，不一會兒又開始摳手指，“這樣……”怎麽這麽突然，為什麽不是賀母跟自己說呢，他心裏突然亂得厲害，極度擔憂是自己做錯了或者表現不好惹人厭煩，被掃地出門了？

他清楚自己沒有任何詢問質疑的資格。

“那我，”溫遠艱澀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收拾一下，很快的，還需要道別嗎？需要，需要吧……我跟阿姨說一聲，馬上就走，會走的……”

溫遠愣愣看着桌子，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從來沒有人跟他說做錯了什麽地方呢？他保證一定會改，為什麽要這麽輕易地放棄他。

賀久倪時刻關注着溫遠的情緒，他發現溫遠對自己父母的依賴似乎超過了他的想象，看他這副難過委屈的樣子，賀久倪在瞬間就後悔了。

“媽怕你難過，還在想怎麽跟你說呢，”賀久倪突然想到什麽，“爸媽住的市中心的房子比較小，但是距長藤學院挺近，等上學了你也可以随時過去。”

溫遠低頭摳手指，沒說話。

“其實，爸媽在那邊購置了兩套房子，挨着爸媽很近，在一個轄區，上學你去那邊住也行，有個照應。”賀久倪話說了一半，看溫遠跟要斷奶出門歷險的孩子一樣，他險些就要說出“不上學也行，一直待在家裏也挺好”這樣的話了，他不能讓以後的溫遠後悔，溫遠本就應該有更廣闊的空間的。

但是，賀久倪看着溫遠，他責怪自己早就該想到，溫遠對于家庭的執念該有多深，如果更早就把溫遠帶到父母身邊，說不定溫遠就不會經歷後面那些事了。

賀久倪陪溫遠坐着，等他自己想通，過了半晌，等空中漂浮的塵埃都恢複寂靜時，溫遠動了動重新恢複血色的唇瓣，“好。”

賀久倪端着水杯給溫遠喂了一口水，後者還沉浸在莫名難過中，無意識順從的張開嘴巴，差點被嗆着。剩下的都到了賀久倪的肚子裏，他又親自給溫遠泡了一杯維生素果茶，這也是近來溫遠特別喜歡的飲品。

晚上等賀母處理完工作的事回來，就看見溫遠無精打采抱着鯨魚枕蜷在靠窗角落裏單人椅中，整個身體藏在陰影中，只半只腳掌被光照着，白得發亮。

“小遠？”

溫遠在聽到賀母叫自己的瞬間立馬轉頭看向她，臉上已經帶上了笑，“阿姨你回來啦。”

“怎麽一個人在角落呀，久倪不在？”

“嗯，只有我閑着……”溫遠聲音愈低，趕緊走到賀母面前遞上水杯，“阿姨，我做了好些古地球的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們讓你做菜？”

“不不不，是我自己要做的，幾位阿姨都幫了我很大忙，我在這住了這麽久，本來就應該做些什麽。”

賀母敏銳地捕捉到溫遠情緒的波動，倒沒多問，牽着溫遠的手向廚房走，“傻孩子，這裏就是你的家，成天想什麽呢，不過……這聞着可真香，等你開學了阿姨可就沒這口服喽。”賀母非常自然地拍拍溫遠的背，夾了一筷子素菜，眯着眼露出幸福得笑，對溫遠贊不絕口。

溫遠臉都紅了，不好意思撓着頭笑起來。

“你喜歡就好，太好了。”

賀母看着溫遠：“今天正好累得不行，吃到這樣好的古地球飯菜真是太好啦，以往久倪別說做飯了，就是倒杯水都難，還是不如omega貼心，我家小遠這麽棒呀。”

趁溫遠放松，賀母不着痕跡地問：“久倪最近工作太忙了，心浮氣躁得很，你有沒有見過他呀。”

“……有。”

“他說什麽了？”

“……要搬走，離開這裏。”

果然，這兔崽子，賀母在心裏繞着圈把自家兒子罵了一遍，真不怪小遠鐵了心要離開他。

趁着賀父和賀久倪還沒回來，賀母拉着溫遠進行了一場深入的對話，溫遠也完全平靜了下來，做了決定。

賀久倪基本上一個人把溫遠做得飯吃了個精光，那架勢看得溫遠想阻止又不好張口，這是他做給賀父賀母的，私心不太想賀久倪吃，眼睛忍不住盯着他的筷子移動。

賀久倪也給溫遠夾了好些菜，是營養師專門做的，給溫遠針對性補身體。賀久倪已經好多年沒有吃過溫遠做的菜了，這頓飯仿佛讓他回到了十年前。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賀母看着餓死鬼投胎般的兒子，越發覺得無語。

吃完飯，賀久倪難得夜晚跑圈去了，剩下賀母跟溫遠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家常，賀父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看一些相關資料，時不時會在關鍵點給出些意見。

溫遠很享受這樣平凡平靜的時刻。

有時候他也會想，要是賀父賀母真的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就好了，要是賀久倪不存在的話就更好了。

快開學時，溫遠還是搬去了距離長藤學院很近，同時也距賀父賀母很近的市區房子，正常三室一廳結構的平層，在藤居轄區。

唯一的變數就是，賀久倪當着溫遠的面直接進了側卧，雖然整潔，可生活類物品一應俱全。

溫遠實在忍不住，猶豫着挪步到側卧門口站定，跟個守門童似的，“我，我想問一下，你也住在這裏嗎？”他看着書桌上攤開的電子光屏，床上是賀久倪風格的被套，聯想到門口大衣，隔臺上的藝術品，溫遠擰着衣角，逐漸無語。

“小溫，隔壁是你的房間，”賀久倪沒有正面回答，帶人打開隔壁主卧的門，“我不常住，只在有工作的時候才過來，別擔心。”

“只在有工作的時候？”溫遠想既然之前每天賀久倪都能回家，那一年到頭應該不會住在這裏吧？

“嗯，你安安心心住你的，對了，開學測試你準備好了嗎？”

說到測試，溫遠開始變得緊張起來，沒多少糾結就住了下來，但同時，他也保留了學校的床位。

長藤學院的開學測試非常嚴格，甚至有些不留情面，它們只挑選強者，已經到了寧缺毋濫的地步。

溫遠之前作為高等級的omega，雖然測試嚴格，可他還是憑借着卓越的身體素質，敏銳的觀察能力，優異的綜合成績進入了偵查系，但現在情況很嚴峻，他已經沒了腺體，身體又差，除了年齡比別的omega大之外一無所有，他選報歷史檔案系也有這個專業在長藤學院很邊緣，主要靠腦力的緣故。

但時間畢竟過去了五年，之前學的東西，溫遠不好意思得笑笑，一點沒剩全都還給了老師。

影星獨立日？和古地球的三次大戰？人種的分化？omega主要職責………背得溫遠頭昏眼花。

他一直不是記憶型選手，溫遠再次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局限，太苦了。

轉眼就到了開學這一天，溫遠非常不想讓賀久倪跟自己去學校，早早找了一個借口縮到房間，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做賊似的出門。

藤居離長藤學院确實不遠，溫遠嘴裏叼着面包，輕車熟路找到了校門口。

“喲，溫遠。”是宋黎。

他現在是長藤學院生活類的教師，不帶實際課程，至于家裏的企業，宋黎總抱着管他呢，父親身強力壯一定還能幹個百八十年的想法。

宋黎朝他走過來，周圍是一圈跟宋黎打招呼的學生，一聲聲“宋老師”鑽進溫遠的耳朵。

溫遠并不想和他接觸，趁着報道人多又亂低頭快速地從旁邊溜走了，等宋黎從學生堆裏掙紮出來，左看右看看不到，“诶？人呢？诶！”

忽略這個小插曲，根據大門口的藍膜，溫遠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測試教室，進去就可以單人答題，兩個半小時溫遠幾乎把自己腦子裏所有的知識全都倒了出來。

出來時碰上了好幾個一臉苦相的入學學生，基本都是剛來影星的omega和一小部分影星土著beta。雖然他們今天統一報道，可測試如果達不到入學規定的均線，依舊會被駁回入學申請，所以溫遠并沒有過多停留，順着牆邊就離開了歷史檔案系所在的紅樓。

他要去的目的地，是長藤學院最強勢血腥的地方，作戰學院。

此時作戰學院裏各個系的測試正如火如荼的進行，溫遠混入人群，來到了偵查系測試大屏面前，所有的入學申請者都在一比一模拟的戰場裏分隊對抗，他們的表現投放在中央的大屏裏。

溫遠站在角落裏，目不轉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