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哄他
◎一只有眼福的花妖◎
“看來殿下甚是喜愛這花!”虞姑看姬玉又在撫弄那牡丹,面露遺憾,“只可惜牡丹花期短,郁月一過,花瓣便落了。”
姬玉聲音清淡:“花開花落,本就尋常,強求不得。”
虞姑問:“殿下喜歡的花還有別的嗎?等這牡丹花落了,奴又去掌花苑尋新的花陪伴您!”
“不用,孤獨愛這牡丹。等她的花期過了,孤就等她明年再開花。”
聞瑤知道牡丹的花期短,可她才附身在這花上不久,真不想那麽快就坐個禿毛妖,可若是她強用法力令牡丹花瓣永不掉落,宮裏人就又得說姬玉不祥,養出的花也與旁人不同。
說不準,還會覺得她妖異,一把将聞瑤扔去火堆裏。
聞瑤好不容易從天雷底下逃出生天,可不想到頭來被凡人給弄死。
她用力一撕,一朵嫣粉色花瓣從枝頭上掉下來。
虞姑驚聲,“殿下,別摸了,再摸這花就要掉了。”
“我沒有用力。”姬玉輕蹙眉,難道是這牡丹落花期到了的緣故?
聞瑤一狠心,又從身上拔下幾朵花瓣。
姬玉眼盲,看不見她掉花的模樣,但在虞姑的驚呼聲中,他收回了手,不敢再動手摸聞瑤了。
他獨坐在竹席上,眼底具是一片暗光,“姑姑你近來聽說河縣發生水災,淹了五十七戶村民,死了上千人之事嗎?”
“聽說了。”虞姑彎下腰肢,解了他眼上的白綢,放到案桌上,“可憐見的,那暴雨吓人得狠,我聽說沖死好多人,幸存的難民都直沖洛邑而來了。”
“宗人羽同我說,朝上說我不祥的話,又複起了。”
太子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兩件事,她在他跟前伺候多年,怎麽會不知道他的說話的脾氣。
虞姑腦子一轉,立刻罵道:“那些草包飯桶不會說河縣的災事又是殿下不祥引起的吧?我真是服了,下雨打雷那是老天爺管的事,憑什麽一發生災事,就往您不祥的事情往上扣?”
姬玉閉上眼睛,“今日國師占蔔,道卦象顯示,河縣水災與我不詳有關。”
虞姑:“慎獨這個王八蛋,是想害死殿下不成?”
這勞什子國師,簡直是利欲熏心,連人都不做了。
虞姑氣得眼紅,覺得慎獨國師肯定是被別的公子收買了,自從太子姬玉眼盲,日漸失去帝心,那些公子們哪一個不盼着周天子早日廢了姬玉。
奈何姬玉嫡長子的身份,是壓在他們頭頂上的一座大山,生生壓制着衆人。
心思狠辣的公子暗地裏就拿姬玉不祥的事做文章,這不是在逼他退位麽?
姬玉問:“姑姑,你說父皇會信慎獨,還是會信我?”
虞姑說:“陛下應該不至于……”那麽昏庸吧!
沒過多久,周天子的近侍姜異人突然到太子宮來,宣旨讓姬玉焚香沐浴後,去太廟跪上三日,祛除身上的晦氣。
去晦氣?
這其實已經是周天子變相在說姬玉不祥了,讓他去祖宗那裏賠罪了。
可姬玉又做錯了什麽,要去太廟受罰?
等姜異人一走,虞姑就拉住姬玉的袖子說:“殿下,你先別去!奴婢去找陛下,奴好歹在王後跟前伺候多年,我就不信我搬出王後來,陛下還舍得将您送去太廟受罰……”
“虞姑,你別去!”
姬玉垂下眼睛,說:“你去了也是無用,父皇不會聽你的,更不會聽你搬出母後來,就輕易改變決定。聖旨已下,便不容更改,周天子會願意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他不過是順着慎獨的占蔔,将我推了出去。”
“你去了,只會受罰。”
以後在世人眼裏,河縣鬧水災是因太子不祥,上頭将怒,而不是周天子德行有虧。
姬玉的父皇姬雍,從來不是良善之人。
虞姑紅着眼睛,“奴知殿下不讓我去找天子,是不願我受罰,奴聽你的就是了。”
“太廟寒涼,我替您去準備衣衫。”
虞姑走了,殿裏就只剩下姬玉一人。
聞瑤縮在牡丹花裏,聽了皇族的一段辛秘,原來太子的老子是想推太子出去,先堵住外人的嘴再說。
她在凡間的時候就聽說了,周朝的皇帝自稱天子,意思當然就是天的兒子的意思,現在的周王朝同他的屬國,王君将相都極信占蔔。姬雍同前朝的商君一樣,癡迷巫術到每日一蔔的地位。
太子這個位置看來不好做啊!
太子都眼盲了,還逃不過宮裏那些明争暗鬥,所以聞瑤還是覺得做妖好,壽命比人長,靈力也比人強。
看着姬玉傷心難過的模樣,聞瑤鎖在花盆裏無能為力,只能施法讓一只小麻雀飛進來,站在了他的肩頭上。
“嗯?”
姬玉忽覺肩頭一重,感受到兩只爪子輕輕踩在他身上,發出啾啾的聲音,他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就吓走它。
實際上,小麻雀早就吓壞了,它是被一股妖力強制送到這裏的。
它定眼一看,見到殿中的一盆嫣粉色的牡丹花,吓到失聲。
聞瑤用妖力對小麻雀說,“哄他開心一點!”
麻雀僵硬爪子,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哄人。
小花妖只好用法力趨勢它,跳到姬玉的手背上。
姬玉伸出另一只手,試探了許久,才摸到它毛絨絨的小腦袋,“不怕我讓人抓了你,再也不放你走嗎?”
麻雀:“啾啾啾啾!”
姬玉聽不懂鳥語,但他感覺到自己那只手一摸到它,翅膀都動地擋了起來,它既然抗拒,那為何又要飛到他身邊呢?
這毛絨絨的觸感……好舒服,姬玉摸了它一陣,心底的煩悶減輕了許多。
他輕輕揉揉它的腦袋,放它離開,“既然害怕,那下次就別貿然來到我身邊安慰我了,否則下次被我抓到,就不那麽容易輕易離開了。”
麻雀瑟縮腦袋看了眼殿中的牡丹,感覺自己不再受花妖的束縛後,立刻扇扇翅膀,頭也不回地飛向木窗逃遠了。
姬玉是長久生活在黑暗裏的人,接受不了曦光只照亮了他一瞬就離開。
要麽永遠陪他,要麽就別再出現。
——
聞瑤見她找來麻雀哄過姬玉,這位太子殿下似乎沒再如先前一樣傷心了,而是面色自如地由人扶他去太廟後,她放寬心不少。
虞姑是啓華宮的掌事姑姑,只能管這三分五畝地,太廟的地盤她插不上手,只能盡心給姬玉準備衣衫鞋襪,雖他只去三天,但她真是恨不得将被子都讓內侍帶上,生怕他在那兒受了委屈。
姬玉眼盲,到了太廟後,看不清祖宗的牌位,太廟的宮人引他走到一處蒲團,道:“殿下,您跪在此處便可。”
姬玉:“嗯。”
他跪下,案上并沒有牌位,而是空無一物。
此刻柳樹下,正站着一個人,正是身着長襟青衣的公子姬祯。
宮人從太廟大殿一退出,就躬身跪在姬祯面前,“公子,您看現在要不要……通人将太子跪錯之事禀到陛下那裏?”
姬祯笑了笑,“你想死,可別拉上我墊背。他一個眼盲之人,跪錯地該受罰的是引路之人。”
宮人反應過來,偏頭就甩自己一巴掌,“瞧奴這腦子,真是被驢踢了,才昏了頭,自己用石頭砸自己的腳,多謝公子提點,讓奴撿回一條命來!”
“奴愚笨,現在任憑公子差遣,二公子您說如何做,奴就如何做!”
姬祯望着太廟大殿的方向,說:“就讓他這麽跪着,案前無祖宗神明,又會有誰願意庇佑他洗清晦氣呢?”
宮人品出了公子祯的意思,低下頭稱是,撩袍離開。
——
姬玉在太廟的三天,每天早晚各跪一個時辰,其餘時間就在殿中祈福,到了晚間又回配殿安寝。
等三日一過,虞姑就安排人擡一頂轎子,将姬玉從太廟接回來。
甫一回宮,寺人伺候姬玉漱洗後,宗人羽就按虞姑的托付,掀開姬玉的下袍一看,他動作快得很,姬玉都沒反應過來,袍子就被他給掀了。
“你做什麽?”
太子的驚呼聲,一下就把聞瑤從睡夢中給喚醒了。
一睜眼就看見姬玉的下袍被宗人羽掀開,露出花白的長腿,聞瑤眼睛都瞪直了,這……太子的腿真長,那裏也長。
宗人羽臉色讪讪,“殿下別多想,我就是看看您膝蓋有沒有受傷。”
“這是虞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啊!她怕您瞞着我們,所以我只好這樣做了。”
姬玉:“……”
那你也不能一聲招呼就不打掀人衣袍吧!
也就是姬玉看在他照顧自己多年的份上,才沒有發脾氣了。
宗人羽頭皮發麻,雖然明知道太子眼盲,但總感覺自己滲得慌。他飛快地給太子檢查雙腿,确認并沒有哪裏磕壞後,從袖裏掏出一罐藥。
“虞姑給的,說您跪得痛的話,讓臣給你擦藥。”
虞姑想的是,她是女人,殿下已經及冠了,她得避嫌。
可姬玉卻并不想讓宗人羽掀開自己的袍子給他擦藥,那場景,說不出的怪異。
他對拿着藥罐的宗人羽說:“你去同虞姑說孤沒受傷,讓她放寬心,這藥孤也用不着,你收着吧!”
宗人羽:“那好吧!殿下您早點歇息,臣告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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