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氣
◎一只吸過頭的花妖◎
天色沉陰,周宮迅速下起瓢潑大雨。
宗人羽走後,殿內就只剩下姬玉和聞瑤。
姬玉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他解下眼上覆着的白綢,平躺到床上睡下。
在太廟的配殿他睡得并不是很舒服,只有回到啓華宮他才能安然入睡。連日的祈福跪拜,還是着實費人心神的,哪怕屋外風雨大作,姬玉也才躺下半刻鐘,就沉沉閉上眼睛。
聞瑤正盯着姬玉在看,突然見到有兩個鬼怪穿牆而過,壓坐在他身上。
那種抑悶的重感又再次襲來,姬玉不舒服地蹙輕眉頭,想要翻身卻翻不了。
“老三,你再壓重點,這人想翻身呢!”
“我已經再用力壓了,你這獨眼鬼沒看到嗎?我看是你沒再用力壓吧!”
“我怎麽沒用力壓了,你個唠叨鬼!”
兩個鬼叽裏挂啦地吵了起來。
此時,又有三個黑鬼穿牆而過,圍壓在姬玉身上。
聞瑤數了數,一共五個鬼怪,黑沉沉地壓在姬玉身上,這不是在要他的命嗎?
她忍不住出聲,“你們是哪裏的鬼,趕快報上名來!”
五個鬼怪聽到女聲,奇怪地互相看了一眼,這是哪裏來的聲音。
“老四,是不是你搞的鬼!平日學妃子亂叫.床也就算了,現在又在這裏搞什麽鬼?”
“大哥,我沒有!”
“老大,老大,這次不是老四,那聲音是從那朵牡丹花裏傳過來的!”
“……”
大鬼從姬玉身上起身,游蕩到聞瑤面前,想伸出手輕輕碰碰她,沒想到手指才碰到花瓣,手指就如同被針紮一般,呼痛地移開手指。
連他們的老大,這朵牡丹花都能傷到,四只鬼臉色一變,霎時吓得得從姬玉身上飛下來,縮到床板底下躲着。
“呸,不中用的東西,你們怕什麽,不過是只花妖,能奈我何?”
“是嗎?”
聞瑤使出妖力,一陣比他強大的威壓壓制住他,迫他跪倒在她盆下。
這妖的妖力竟比他強,恐不是一般的精靈花妖。
“我再問一遍,你們是哪裏來的?”
“啊啊啊啊!等……等等,我、我說……我們是太廟來的,見他長得好看,就想壓壓他,沒有什麽壞心思啊!”
他們沒什麽壞心思,能把太子壓得都快喘不上氣?
鬼的話信不得。
要不凡人罵人的時候,怎麽會罵鬼話連篇這個詞。
聞瑤氣得用妖力削去他們每只妖一根手指頭,找來鬼差将他們壓去地府投胎。
鬼差大哥對聞瑤已經很熟了,他見聞瑤這次又逮了五只鬼給他拉業績,笑意盈盈說:“小花妖,這段日子多虧有你,我尋到逮捕令上好幾只逃鬼,領了好多賞錢。哥哥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已經把你的功績往上報,添在功德薄上,以後你攢的功德多了,歷天劫的時候會輕松許多!”
“這樣也算攢功德?”牡丹妖驚訝住了。
鬼差說:“當然算,我給你一面現陰鏡,你往人身上一照,就知道誰愛召這些陰物了,以後逮鬼妖一逮一個準。我們倆相互合作,你飛升成仙不是夢,我升官加薪也不是夢!”
這年頭,連鬼差也會給妖畫餅了。
聞瑤有一絲懷疑:“你莫不是在诓我?”
鬼差:“我騙你我親自下十八層地獄被油炸得連骨架都不剩。”
聞瑤這才勉勉強強相信。
以後她在周宮的日子,除了努力修煉成仙,還多了一項任務,就是幫鬼差大哥抓鬼換功德。
如果他沒騙她的話,以後她歷雷劫時真能少受些苦,那就再好不過了。
聞瑤喜滋滋地收下鬼差給的現陰鏡。
五只陰鬼被抓走後,姬玉身上的沉重感消失,他眉間不再緊蹙,而是安然睡到翌日天光大亮。
虞姑聽聞他醒了,親自拎着食盒去到正殿,将早膳端放在食案上,姬玉從寝殿更衣出來,由人扶着坐下後,吃着面餈米粥,宗人羽正好過來了。
虞姑問:“你可用過早膳了。”
宗人羽說:“用過了。”
見他面有豫色,似乎想要同姬玉說些什麽,但又預言又止的模樣,虞姑将他帶離到殿外,小聲詢問:“你想說什麽?”
宗人羽:“姑姑,青女去了。”
青女是虞姑的同鄉,也是她引薦給姬玉給牡丹花看病的宮女,明明前段日子還好好活着,如何這就突然去了?
要說背後沒有人下手,虞姑不信。
她斂下悲色,吩咐他:“這件事你先別告訴殿下,他才從太廟回來,別因為青女的事,又懷疑自己不祥。”
宗人羽:“不祥的從不是殿下,而是惡心的人心。”
虞姑沉嘆一聲,“殿下的雙眼仍不能視物,要不還是讓懷良再出宮找一個大夫吧?洛邑的大夫不行,那就去別處尋,天下那麽多大夫,總有人能治好姬玉殿下的眼睛。”
“嗯。”
——
盡管啓華宮上下的宮婢已經被虞姑給敲打過,不許再議論青女的事,可姬玉還是在去雪雲池遇到姬祯時,聽到青女遇害一事。
姬祯是刻意走到姬玉跟前說的,“王兄,你聽到青女的事了嗎?她死在了掌花苑牡丹林,我記得她是你才調入牡丹林的吧,這才調了多久,這人就沒了,也忒沒福氣。”
“估計是主子不祥,跟随他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看來哪怕王兄去太廟跪拜過了,也無甚用。不祥之人就是不祥之人,不止會給自己帶來厄運,就連身邊欣賞的奴婢近侍也會遭罪。你說,是不是?”
姬玉攥緊袖中的手指,聽着姬祯帶人闊步離去,心中盡是陰霾。
回到啓華宮後,姬玉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虞姑厚葬青女,給她的家人送去些貼己銀子,第二件事便是讓宮人給自己做了一根盲杖。
聞瑤見太子将內侍全部斥退,手裏柱着盲杖,試着單靠自己用盲杖行走能走多遠,中途跌倒了好幾次又爬起來,銀玉冠雖歪落,但卻無損他清俊的容貌,反像只傷鶴,更易惹人憐惜。
虞姑站在殿外,聽到裏面不時傳來砰的砸聲,心疼得不行。
公子祯用青女刺激太子不祥的事,虞姑已經知道了,她在太子宮防來防去,終究是防不到外人的嘴。
偏偏那人是公子祯。
聞瑤也見不得這人再這樣自虐下去,他都由人扶了幾年了,現在想換盲杖走路,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适應的事。
不管做人做妖,心急都吃不了熱豆腐。
她朝姬玉吹了一口妖氣,姬玉正準備握起盲杖走兩步,手腳卻一軟,頓時咚地跌倒在地上。
虞姑猛地推開殿門,見姬玉竟然軟倒在地下,還以為他是撞到了頭,才暈倒在地上,急忙呼喊內侍進來,将太子給扶到床上躺着,急急忙忙去找醫師,甚至連巫師也給請來了。
衆人一番忙活,姬玉可算醒了過來。
他明明記得自己之前是在練習用盲杖走路,怎麽忽然就在寝殿跌倒了呢?
現在似乎頭也沉?
身子也沒力氣。
“虞姑在嗎?”
“在,我在,殿下!”
虞姑聽到他在喚自己,穿過青竹屏風走進來,“殿下您病了,還是在床上多躺會吧!”
“吾病了?”
難怪他的頭那麽沉。
姬玉眼上的白綢已經摘了,因為他突然起身的動作,額頭上蓋着的白巾滑落在他被上,虞姑摸摸他的額頭,發現他額頭上的熱溫将下來後,心間松口氣。
去圓桌取了被溫水給他喝後,她将白巾泡到銅盆裏,沾水擠了一道後,又再次貼在姬玉的頭上。
“醫師說您是在太廟跪了三日,風邪入體病了,這幾日您就在殿裏好好養病,等身體痊愈了,奴婢又陪您練習用盲杖走路,如何?”
姬玉喉嚨一癢,咳嗽兩聲,“只能如此了。”
喝下醫師給他煮的藥,姬玉又沉沉入睡。
這次他生病的事,還真不幹聞瑤的事,他不過是吹了口氣,讓姬玉昏倒在地上,別的怪她是真沒幹過。
聞瑤也不屑做。
周太子好歹也算她的一個恩人,她是不回恩将仇報的。
想到他是去了太廟才變成這樣,聞瑤拿出鬼差給他的現陰鏡,往太子身上一照。
奇特的事發生了,聞瑤發現這鏡只要一照太子,她就能看到他頭頂上黑黑一團東西。
難道這就是鬼差說的,這玩意易召陰物?
聞瑤附身在牡丹花上,靜靜觀察姬玉,白日一切還算正常,待到天色一黑,兩個井鬼爬到姬玉身邊,纏繞着他不放。
聞瑤這次沒出聲趕井鬼,而是直接聯系鬼差,将這兩個倒黴蛋拉走了。
兩只井鬼藏匿在宮中廢井十餘年,至今都摸不着頭腦自己是怎麽被鬼差給發現的,一臉懵地就下了九層地獄。
聞瑤猜測是不是這黑色的一團玩意只要一直在着,就總有陰物纏着太子?
她用妖力化出手掌形狀,輕輕摸了摸姬玉的白皙的額頭,那黑氣居然瞬着她的“手掌”被她一點點吸收了。
黑氣對她的身體并沒有半分影響,相反,她可以将它反轉化成妖力。
聞瑤再吸時,看到姬玉纖長的睫毛動了動,本該是要醒了,可卻又緊緊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該……不會是她吸過頭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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