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瑤池

于是戚宛和楚慕調轉了方向，往神殿的深處走去。

這座神殿占地十分廣闊，內部設計繁複，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關竅頗多。

兩人凝神走了半晌，來到了一扇緊閉的大門前。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神殿的最深處，越是靠近那扇大門，戚宛腦中的那個聲音便叫嚣得越厲害。

楚慕把他擋在身後，用靈力試探性地輕輕推了推門。

沒承想，那扇門上居然毫無機關，就這麽輕飄飄地打開了。

兩人将信将疑地緩步走進門裏，用火鐮将室內的燭臺一一點亮。

火光照亮了屋中的一切，戚宛擡眼望去，不由得對眼前的景象微微愣神。

這間大殿裏居然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但是四面的牆壁上畫滿了壁畫，炫麗繁複的圖案甚至一直蔓延至整個天頂。

那些壁畫上包含的信息量極大，內容很是複雜，戚宛一時半刻并看不懂。

他看見入口處的牆壁上畫的是一個小男孩，對方穿着仙族的華服，被一堆人衆星捧月地簇擁着。戚宛一邊看一邊往裏走，壁畫上的小男孩也在逐漸長大。

到了大殿的中央，小男孩已經變成了一個少年，他的身旁站着另外兩個少年，三個人的手上都拿着劍，模樣很是親密。

那幅畫上還畫了許多紛紛擾擾的事，戚宛并不清楚，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見少年最後變成了一位成熟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素白色的華服，站在一片屍/山上，似乎正在尋找着什麽。

戚宛繼續向前走，想要一探究竟，可是那幅畫接下來的場景卻是一片空白。不光如此，那處的牆面上還有數道雜亂無章的劍痕，似乎被劈砍過許多次，與旁邊瑰麗的畫面格格不入。

楚慕一直在一旁緊抿着嘴沒有說話，此時盯着那堵牆半晌，似是想起了什麽，冷聲道：“仙族神殿中的牆面具有神識，在其上作的畫必須是真實發生過的，否則無論如何也畫不上去。”

戚宛聞言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欲再往前走一探究竟，卻被楚慕拽住了。

楚慕蹙着眉審視着那些畫，聲音聽起來很是不悅：“明月哥哥，別看了。這些都是洛飛瀾畫的，記錄的是他的家族歷史，還有他年少時候的經歷，與我們沒有什麽關系。”

戚宛聞言微怔，又盯着那些畫看了半晌，恍然間記起，洛玄确實擅長丹青，畫功更是精湛至極。

戚宛對那些壁畫的內容更加感興趣了一些，指着壁畫上聚在一起的三個少年，饒有興致道：“這三個人，是不是我們？”

楚慕有些抗拒地移開目光，微微點了點頭。過了片刻，欲蓋彌彰道：“我們三個是同門，可是明月哥哥，你當時最喜歡的是我，眼裏可沒有別人。”

戚宛不明白楚慕為何突然這般吃味，有點兒好笑道：“飛瀾哥是我們的師兄，你在這兒亂吃什麽飛醋啊。”

楚慕抿了抿唇，用一雙無辜的眼睛望着戚宛：“洛飛瀾原本是上仙界魂夢族的後人，他的種族因為會操控秘術，引發了無盡的争端，最後慘遭滅族。而洛飛瀾僥幸逃過一劫，被我們的師尊承恩君收養。可是這許多年，他究竟會不會秘術，是什麽樣的秘術，他從未向我們透露過半分。”

“所以，他是上仙界的純血後裔，而我和你二人皆出自下仙界，論起親疏，自然是你我更親近些。”

戚宛對楚慕的話不置可否，他盯着那面被劍劈砍過的牆面，不禁感到分外困惑。那個清俊溫和的飛瀾哥，究竟想在牆上畫下怎樣的謊言，又有什麽事，是值得他刻意隐瞞的？

除了師尊，洛玄原本是這世上最關愛他的人，戚宛一直把他當做親哥哥，可是現如今，他才發現，對方似乎也對他保留了許多秘密。

戚宛望着畫上談天風生的三人，心中感到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郁結，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地撫上畫中自己那個純白色的身影。

“別碰！”

楚慕見狀急忙出言阻止，可是從那畫中伸出數只由金光組成的手，将戚宛直接往畫面深處拖去。

戚宛大驚失色，趕忙用腳踩緊地面，想要掙脫，然而那些手化作了金色的細線，直接将他整個人纏住了。

“明月哥哥！”

楚慕焦急地喊了一聲，一把抓住了戚宛的手。可是他猛然感到一股大力襲來，竟然也控制不住地被拽入了畫中。

兩人只覺得眼前一黑，片刻之後，一起快速向下墜去。

楚慕在半空中迅速調轉身體，打橫抱起戚宛，帶着對方緩緩地落到了地上。

兩人擡眼望去，震驚地發現，他們似乎終于來到了仙族最隐秘的禁地。

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色深潭，湖面古井無波，湖水散發着幽深詭谲的光芒。在這口廣袤無邊的深潭四周，是陡峭的岩石戈壁，此處全然不像神殿的內部，反倒像是延展開來的另一番天地。

戚宛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睛。這就是……傳說中的瑤池？

那些神話傳說裏，瑤池是十分聖潔的存在，而眼前的這座巨池，只讓人感到壓迫，甚至有些……有些邪惡。

戚宛盯着那片碧波蕩漾的湖水，腦中的聲音又拼命地叫嚣起來。

那道聲音正指引着他，命令着他，讓他一步步地往前，往湖中央走去。

戚宛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過了許久，他驟然被一陣疼痛驚醒。

戚宛這才發現，他被楚慕攔腰死死地抱住了。

楚慕為了攔住他，手臂恰巧勒在了戚宛身上的傷口處，尖銳的疼痛終于讓戚宛回過神來。

他的身上被先前壁畫中伸出的金線勒得滿是紅痕，他的腕間、脖頸間，腳踝上，還有許多看不見的地方，白皙的皮膚上都是勒痕淤青，還有不少地方破了皮，此刻被驟然觸碰，疼痛不已。

戚宛的大腦依然一片混沌，只剩下鈍鈍的疼還有茫然，過了好一陣，才勉強聽清楚慕的聲音。

楚慕緊緊抱着他，眼中一片焦急：“池中有束魂鎖。你被人下的惡咒，咒文引你進瑤池，一旦被束魂鎖鎖住，無論如何都無法解開。”

戚宛眼中一片迷茫：“為何會有人要對我這般？”

楚慕沉默半晌，盯着平靜的湖面沉聲道：“瑤池是仙族的聖地，除了仙族，一切進入池中的人，都會被束魂鎖鎮壓在池底，永世不得掙脫。”

楚慕說到此處，手緊緊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明月哥哥，有人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困住你。”他頓了頓，聲音暗啞地幾乎聽不清：“……或者是得到你。”

戚宛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我身上究竟有什麽，值得對方陰毒至此，不惜布下這樣周密的陷阱，只為将我鎮壓？”

楚慕似是想起了什麽，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他飛快地将心中的情緒壓制住，只是抿了抿唇不語。

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洛飛瀾。

結合神殿中的種種，還有洛玄先前看戚宛的眼神來看，對方确實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了。

楚慕不知道洛玄是否知曉戚宛已經重生，但是楚慕知道，洛玄對戚宛，向來有着近乎可怕的執着。兩人明争暗鬥近千年，楚慕太過了解對方，就憑戚宛現下的容貌和前世有八分相似，洛玄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只是，究竟是誰給戚宛下的血咒？這個局的背後究竟還有什麽？

戚宛被楚慕扶着，向遠離瑤池的岩石邊走去。

兩人一時無言，這時候，戚宛猛然間發現，那岩石上有斑斑血跡。

楚慕也發現了那些血，兩人不約而同地警戒起來，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向前走了幾步，楚慕忽然一個健步沖上前去，将躲在岩石後面的東西拖了出來。

戚宛看清對方，不由得微微一愣。

居然是葉梓羽。

葉梓羽受了重傷，滿頭滿臉都是血污，暗紅色的血将他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黏得一縷一縷的。他的脖子被什麽東西的利爪劃傷了，頸側是數道十分猙獰的抓痕，正在不斷往外滲血。

他此刻躺在地上，感受到有人前來，微微翻起眼皮，睜開碧色的眼睛看了兩人一眼，似乎并不驚訝。

戚宛見狀，顧不得別的，趕忙搶上前去想為對方醫治，楚慕卻擡起手将他攔了下來。

楚慕面色微沉，緩步走到葉梓羽面前，忽然擡手，迅速地扼住了葉梓羽纖細的脖頸，厲聲道：“他身上的血咒，是你下的，對麽？”

先前楚慕還不敢确定打南邊來了個瘋，可是現下在此處看見葉梓羽，對方還行跡詭異，楚慕心中便有了八分肯定。

葉梓羽卻一改之前的怯懦，只是望着楚慕，碧色的眼眸裏空洞無物，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楚慕見狀，心下了然，他手上越發用力，掌心擠壓在葉梓羽的傷口上，血受着脖頸慢慢地流下來。

楚慕盯着葉梓羽那雙碧色的眼睛冷聲道：“是誰指使你的？說。”

楚慕手上沾滿了葉梓羽的血，可是卻并未像意料之中那般中了幻術，這讓葉梓羽微微有些吃驚。但是他很快斂起眼中轉瞬即逝的慌亂，淡聲道：“我對一切一概不知，你再拷問我也無濟于事。”他說到此處，情緒不知為何，驟然有些起伏，深吸一口氣又道：“離衍哥，你好歹也算我的半個哥哥，怎麽對我這般無情？”

楚慕周身都散發着可怕的戾氣，他的身後淩空幻化出許多紫黑色的利刃，堪堪停在葉梓羽的上方，仿佛随時都會紮下去：“我從未想過與你為敵。但是，只要動了我的人，無論是誰，我都絕不輕饒。我不管你究竟有何目的，将他身上的血術解開。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葉梓羽只是盯着楚慕，眼裏空洞而又哀涼。他啞聲開口道：“若我将他解開，又有誰能來救我？”

楚慕的眼眸已經變成了赤紅色，利刃正欲刺下，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暴喝：“放開他！”

楚慕急轉過身，迅捷地擋下朝他脖頸處砍來的劍鋒。

只見百裏靈風滿身是傷，擋在葉梓羽身前，瞪視着楚慕吼道：“楚離衍！你休想動他！”

戚宛見狀，也拔出劍來，劍鋒直指百裏靈風。

百裏靈風的眼底還有幾分對楚慕的懼怕，但是他還是将這份恐懼強壓了下來，伸手去扶葉梓羽。

葉梓羽卻只是抿着唇一言不發，他狠狠地将百裏靈風的手打掉，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滾開”，自己緩慢地站起身來。

楚慕見狀，唇角勾起一抹譏谑的笑，他索性抱起手臂，望着百裏靈風道：“本座正想找你呢，你反而自己送上門來了。本座先前讓你仔細留意着，怎麽鴻淵秘境還是打開了？你這南海神君的差事究竟是怎麽當的？”

百裏靈風的心思全在葉梓羽身上，他幾次想去攙扶對方，都被推開了。楚慕看得煩躁不已，直接施了個術，掌心發出兩道紅光，将兩人緊緊地捆住，按在了地上。

楚慕望着二人冷聲道：“你們二人之間的這筆爛賬，三界看笑話也看了好幾百年了，你們沒膩，本座都膩了。我的耐心有限，葉梓羽，你老老實實地将我夫人身上的血咒解開，否則誰也別想活，尤其是你的這位南海神君。”

空氣中靜默良久，葉梓羽緩緩開口道：“你殺吧，我無所謂。”浮浮沉沉這許多年，他已經，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

可是葉梓羽話音未落，身後的湖水中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水面被什麽龐然大物掀起數米高的巨浪，幾人皆是一驚，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便被一齊震飛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葉梓羽是被渣了太久，心死了。百裏靈風是追妻火葬場，兩人之間就是另外一個漫長的故事了，我在考慮要不要再開一個專門寫他倆的文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