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險象

瀚雲峰,正殿。

大殿的周圍一片焦土,四處都是逃竄的人和猙獰可怕的魇獸,原本雅致的觀戰臺已經變成了煉獄。

洛玄揮劍斬落身側的魇獸,紫色的腥臭血液濺滿了纖塵不染的潔白衣襟。他十分嫌惡地蹙了蹙眉,一揮衣袖,轉身快步向前走了。

洛玄已經記不清這是他斬殺的第幾只邪物,一手操持的仙界盛會橫生這樣的意外,他只感到分外的狼狽與不甘。

未出兩步,洛玄便撞進了一個炙熱的懷抱,楚燕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阿瀾,這麽危險,你要去哪?”

楚燕的身上也滿是魇獸紫黑色的血液,他的功法屬于火系,周圍的一切幾乎都被他燒成了一片焦土。可是楚燕此刻仿佛置身事外,神情依然游刃有餘,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去用指腹擦拭洛玄濺到臉上的血。

洛玄聞着楚燕身上再熟悉不過的氣息,想到自己這些時日是如何被迫和對方整日整夜地荒唐,只覺得心中像是燃起一把大火,憤怒得無以複加。

他狠狠地甩開楚燕的手,冷聲道:“我去何處,去做什麽,都與你無關。”

洛玄在心中有些慌亂地想,他必須盡快前往瑤池。是他指使葉梓羽,讓對方給楚慕的那位小妻子下了血咒,引對方前往瑤池的,可是現下對方恐怕是兇多吉少。

瑤池是他們仙族世世代代的聖地,除了那些如夢似幻的傳說,卻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

早在幾萬年以前,三界以仙族為尊,各類靈族妖族都想要改變血統,飛升上仙界。後來,有人無意中發現,只要跳進仙族聖地的瑤池,熬過腐心蝕骨之痛,就能跻身仙族,徹底改變血統的束縛。此法一傳開,下仙界的人紛紛趨之若鹜,數次強行闖入瑤池。

這樣瘋狂的舉動終于觸怒了當時的天帝,天帝一怒之下施法,将瑤池改變成了一座兇池,驅使兇獸駐守,凡是進入瑤池的人,只要不是血統純正的仙族,修為高的,會被永世囚于湖底,而修為低的,則是形神俱滅,萬劫不複。

自此以往,再也無人前往瑤池,此處便逐漸廢棄,成為了一個遙遠的傳說。

此乃仙族秘聞,而洛玄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想将瑤池變成一座水牢,神不知鬼不覺地将楚慕的那位小妻子搶過來,将對方永遠的變成他的私有物。

瑤池的位置分外隐秘,若非葉梓羽的血咒給戚宛提供了強烈的暗示,除了知情者,無論是誰,都無法輕易找到此地。

這個方法原本萬無一失,可是誰又能料到,在這樣緊要的關口,鴻淵秘境打開了,裏面的魔物全都跑了出來,将洛玄的一切計劃都攪亂了。

瑤池有兇獸鎮守,鴻淵秘境的邪物必然會被吸引過去,兩方一旦聚集,在瑤池附近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和戚子晴生得那麽像的人,洛玄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消失。他越想越心焦,顧不上楚燕,直接念了個訣,朝瑤池的方向趕去。

……

瑤池。

池中不知道有什麽東西,驟然掀起了一陣數米高的巨浪,寬大無邊的水簾以極其迅疾的速度拍在岸上,直接把岸邊的幾人震飛了出去。

戚宛身上原本就有傷,在岩石上接連撞擊了好幾下,幾欲咳出血來。他被那陣飓風吹得一連往後退了數步,倉皇之間趕忙将劍插/在地上,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他心下詫異,擡眼望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驚駭不已。

只見碧綠無邊的湖面中央緩緩升起一只巨獸,那東西的體型異常龐大,幾乎占據了整個瑤池,稍一移動,池中的水便被它盡數擠了出來。

那頭巨獸的樣貌簡直難以名狀,它乍一看是一條長着尖牙的巨型魚,可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條魚居然長着牛臉,更可怖的是,對方的魚腹底下居然生了幾百條類似于蟲足的腳,正如同藤蔓一般往外延伸扭動着。

那些蟲足的尾端極其尖銳,戚宛這才猛然反應過來,葉梓羽身上縱橫交錯的抓痕,恐怕就是這些蟲足抓出來的。難怪他方才如此鎮定自若,原來是一早就知道湖中有東西!

在場的所有人看到這樣的畫面,都感到一陣生理性的不适。戚宛勉力定了定神,猛然想起,他似乎在古籍中看見過這種怪物。

這只怪物是一種上古兇獸,名叫鯥犁,在數萬年前被天帝馴服,作為鎮守仙界的神獸之一。只是,這東西長得沒有半分神獸的模樣,反倒讓人想到了邪神。

楚慕飛身來到戚宛身旁,擡手施了術,頃刻間,一道紅光便将他和戚宛籠罩住了。他一把攬起戚宛的腰,疾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可是戚宛卻僵在原地沒有動。他感受到一股難以掙脫的強勁力道,正在将他往湖裏拽。他一邊勉力搶奪着自己的神識,一邊艱難道:“身上的血咒不解開,我走不了。”

說話之時,鯥犁似乎發了狂,在水中胡亂地翻攪着,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水簾,弄得四處都是大風大浪。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喊:“阿梓!”

戚宛循聲望去,看見葉梓羽居然被那怪物伸出的蟲足卷進了浪裏。

戚宛和楚慕對視一眼,只好動身去救人。能解戚宛身上血咒的人只有葉梓羽,對方一死,萬事皆休。

戚宛調動周身的靈力,在自己與楚慕的腳下生出小型的風漩渦,穿過颠簸至極的風浪,朝着葉梓羽的方向飛去。

而另一邊,百裏靈風是水靈根,他在滔天的巨浪中來回穿梭着,企圖跳到那怪物的背上,前去營救葉梓羽。盡管他已經足夠迅捷靈巧,但是巨獸的百條蟲足拼命抽打着,百裏靈風左右躲避,最後還是中了招,壓根近不了那頭鯥犁的身。不出片刻,他便被卷進了風浪中,不見了蹤影。

戚宛見百裏靈風敗下陣來,心知情況相當棘手。彼時他和楚慕已經來到了高空,二人站在巨大的風漩渦之中,堪堪比那只怪物高出一點兒。

楚慕思索片刻,抿了抿唇,道:“明月哥哥,背部是鯥犁全身的弱點,我等會兒攻擊它的背,它感到疼痛一定會陷入狂亂,繼而把我當成目标。你趁此機會,趕緊去救葉梓羽。”

鯥犁兇悍非常,楚慕負責引開他,幾乎是壓上自己的性命了。戚宛行事向來果敢,此刻盯着楚慕,竟然有些猶豫不決。

楚慕卻摸了摸戚宛的臉,催促道:“快去。”他看見戚宛這副模樣,想了一想,又微微笑道:“怎麽,明月哥哥這麽舍不得我?”

戚宛被楚慕說得臉一熱,有些氣惱地瞪了對方一眼:“誰舍不得你。”他一面說着,心裏卻當真有些不安,與此同時,他的一顆心像是浸泡在酸澀的液體裏,感到有些無所适從,難受得緊。

楚慕拉起戚宛的手,又輕輕吻了吻他的指尖,柔聲安撫道:“很快就會結束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回遙夜峰,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戚宛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心情稍霁。彼時那頭巨魚又躁動起來,戚宛只得咬了咬牙,繞行到了怪物的背後,目光鎖定在了那條困住葉梓羽的蟲足上。

葉梓羽臉色煞白,此刻已經昏厥過去,戚宛趕忙念了個訣,讓腳下生出氣旋,趕到了對方的身旁。那些蟲足裹纏在葉梓羽身上,戚宛只得高高舉起劍來劈砍,可是他奮力一擊下去,蟲足居然硬若鐵板,只是堪堪多出一條輕淺的傷痕。

就在此時,四周傳來一陣強烈的靈流波動,頃刻之後,炫目刺眼的紅光在天空中爆裂開來,直擊那頭巨獸寬大堅硬的背部。

楚慕這一擊将那怪物的背上打出一個血洞,腥臭的血液像血雨一般灑了下來,淋了所有人滿頭滿臉。

那怪物吃疼,蟲足對葉梓羽的束縛也松懈了下來,疼痛讓它發了狂,它張開血噴大口,直接朝楚慕沖去。

楚慕看上去毫不畏懼,他的手上聚起一片紅光,朝戚宛大喊道:“就是現在!”

戚宛會意,趁着那怪物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高舉着劍,朝緊抓着葉梓羽的蟲足劈去,可是這回,他還沒來得及砍下,就驟然感到一股巨力朝自己襲來,緊接着,一陣劇烈的疼痛幾乎将他刺穿。

一陣漫長尖銳的耳鳴占據了戚宛的全部感官,他強忍着疼痛擡眼望去,然後驚悚地發現,不知何時,那怪物的尾部居然又長出一個頭!而他方才一心撲在葉梓羽身上,就這麽被狠狠地咬穿了右臂。

怪物的尖牙上帶着毒液,戚宛的手臂上血流如注,他只覺得五髒六腑一陣翻湧,最後生生吐出一口血來,向池中墜落下去。

楚慕對發生的一切也始料未及,他還在與鯥犁正面的頭纏鬥着,看到變故橫生,顧不得別的,發了狠給對方一記重擊,這才堪堪脫身,飛身向戚宛趕去。他在戚宛落進湖面的最後一刻将人接住了,用盡最快的速度,将戚宛帶到了岩石後面,暫時躲藏了起來。

楚慕滿身都是血污,他顫着手抱着戚宛,看上去快要哭了。他啞着嗓子,嘴唇顫抖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明月哥哥,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錯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都是我……”

戚宛心知,此情此景恐怕是觸碰到了楚慕內心深處最可怕的噩夢,他望着對方全然失去理智的模樣,感到心中一陣發疼。

戚宛深吸一口氣,疼痛遍布四肢百骸,他強忍着沒有叫出聲,擡手用力抓着楚慕的手道:“我沒事,阿衍,我沒事。我受傷不是你的錯,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是那天殺的破魚太損了,又生出一個頭來,我沒留神,才被它咬了。只是被咬了一下而已,不怎麽疼。”

他看着楚慕滿頭滿臉的血,原本烏黑的眸子裏已經失了焦,不由得感到更加心疼。戚宛将楚慕的腦袋抱在懷裏,一下一下順着對方的頭發,輕輕地道:“這點兒小傷,算得了什麽?比這重百倍的傷,我都遭過。別怕,阿衍,別怕……”

楚慕聽了這話,猛得僵在原處,眼淚幾乎在一瞬間就流了下來。

在千年前的漫長歲月裏,在他們過往的曾經,戚宛也會這樣緊緊地環抱着他,在他耳邊輕輕地呢喃,阿衍,別怕。那個神采飛揚的戚子晴,曾經會剖開自己一顆炙熱的心,像獻寶一般,雙手捧遞到自己的面前。

過往和現下的畫面重合在一起,楚慕只感覺喉嚨裏像是含着一股腥甜的血,心髒正在被緩慢地淩/遲,一顆心又酸又漲,仿佛燃起了一絲希望,卻又夾雜着細細密密的痛,就像是細小的尖刀,一刻不停地刺在靈魂最脆弱的深處。

戚宛并未察覺出楚慕的內心所想,他的手上都是血,此刻撫摸着楚慕的頭發和臉,兩人身上的血污被他越抹越多,可是他卻舍不得放下手來。

楚慕調動着全身的靈力,給戚宛修複着傷口,一雙手顫抖着,眼角一片緋紅。過了片刻,戚宛右臂上的血終于止住了。他全程一聲不吭,但是煞白的臉龐和血色全無的嘴唇足以證明他正遭受着劇烈的痛楚。

楚慕将十指嵌入戚宛的指縫,與他額頭相抵,顫着嗓子道:“明月哥哥,顧不了那麽多了,我們先想辦法出去吧。鯥犁是上古兇獸,僅憑你我二人之力,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的。”

戚宛正欲開口,猛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尖利且詭異的嚎叫聲。兩人在這一瞬間警鈴大作,循聲望去,驚恐地發覺,方才殿外的那些魇獸,竟然已經成千上萬地湧進了瑤池,眼見就要朝他們撲來!

戚宛望着眼前的景象,怔愣片刻,猛得拽住楚慕的袖子,用一雙淺色的杏眼望着對方,疾聲道:“阿衍,你信不信我?”

楚慕愣了愣:“我自然……”

戚宛傾身擁住他,雙臂交纏在楚慕的頸後,啞聲道:“什麽也別說了,就現在,吻我。”

作者有話要說:

魔尊深度ptsd什麽時候能治好

問就是需要吸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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