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大婚

月見國最近迎來了一樁震撼全國的喜事。

隔壁風晴國的國主, 居然帶着金銀彩禮，親自來月見國求親，而他迎娶的對象, 竟是那位叱咤風雲只手遮天的國師大人。

更令舉國震驚的是，他們的國師大人, 沒過多久真的嫁衣一披，十裏紅妝地坐上風晴國氣派的車駕, 跟着風晴國主遠走高飛了。

……

洛玄被迫和楚燕在房間裏待了整整一天, 到了後來，他的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 嗓子也啞了。

楚燕一直變着花樣地讓他答應, 一開始洛玄對楚燕吼, 罵他白日做夢, 讓對方滾，可是楚燕置若罔聞，待他越發兇狠。過了許久，洛玄沒力氣了, 楚燕繼續問他答不答應, 洛玄只是流着眼淚，緊抿着嘴搖頭。

可是到了後來, 楚燕不折騰洛玄了，反倒将他越摟越緊, 在他的耳畔輕輕地訴說衷腸。

楚燕的話就像是世間最無解的毒藥, 溫柔又殘酷地将洛玄籠罩着，饒是洛玄的內心堅硬如銅牆鐵壁, 也被這樣炙熱強烈又無孔不入的毒素漸漸滲透, 甚至開始有土崩瓦解之勢。

于是, 在月亮高高升上夜空的時候，楚燕終于放開了洛玄，他用那雙赤紅深邃的眼眸望着對方，有些頹然地開口：“阿瀾，究竟怎麽樣，你才會答應？你為何……為何這般讨厭我？”

洛玄卻一反常态，沒有再開口咒罵，他低垂着頭沉默了許久，久到楚燕以為自己還是會像往常一般得不到任何回應，可是這時候，洛玄卻輕輕地将額頭抵在了楚燕的肩膀上。

兩人原本是面對面坐着，楚燕驚得瞪大了眼睛，不多時，似乎是反應過來什麽，眸中驀得湧上一陣償所願的狂喜。他激動地甚至不敢用力抱住洛玄，手擡起來想環住對方的腰，擡了好幾次又怯生生地放下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竟然有些像情窦初開的少年。

楚燕顫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答應我了？”

洛玄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擡起頭來，終于擡起他那雙清冷的眼眸，跨過數千年的歲月，第一回 坦坦蕩蕩地直視進楚燕的眼裏：“楚燕，我不只是讨厭你，我還恨你，每時每刻都恨不得殺了你。晚些時候，等回到了風晴國，你可要時刻小心，因為說不準在哪一刻，我就會真的殺了你。”

洛玄的眼眶因為長時間的流淚紅/腫不堪，他的睫毛纖長，上面還淺淺地挂了一層水霧，一頭汗濕的黑發全都黏在了頸側，白皙的皮膚幾乎沒有一處能看，此刻的模樣其實一點威懾力都沒有，還顯得有點兒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好好地愛護。可是他眼眸中的情緒卻分外堅定，其中是無法忽視的強烈恨意，卻又摻雜着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其他情感。

但楚燕此時腦內只剩下一個念頭：洛玄答應了。洛飛瀾同意和自己回風晴國了。

他沉默良久，全身甚至都少有的微微顫抖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楚燕用那雙充滿了侵略性的赤紅眼眸深深凝視着洛玄，眼裏是難以掩飾的狂喜和志在必得的征服欲。他強硬地捉住洛玄的手，微微俯身，托着對方的手，在指尖處輕輕落下一吻，擡眸笑道：“好，我等着。”

……

這天晚上，月見國的重臣權貴們又齊聚一堂，為國師大人究竟嫁不嫁吵得不可開交。戚宛撐着頭坐在大殿上的王座中，感到頭疼欲裂。可是他一想到偏殿屋中的情形，心裏既尴尬又詭異，恨不得直接逃走。

那兩個人，一個是他視為親哥哥的師兄，另一個是他夫君的兄長，他着實不想多加幹涉，也不怎麽願意去了解個中細節。

戚宛想到此處，又為方才自己腦中突然出現的“夫君”二字弄得臉紅心跳，詫異不已。他有點兒無力地想，他們來凡間一遭，生出這許多事端，将原本的劫數弄得一團亂，若按照以往的規矩，仙界掌管機緣的白若神君，也該下來管管了吧？長此以往，等他們回了仙界和魔界，不知會有怎樣的天罰等着他們。

胡思亂想之間，門口的侍官通傳了一聲，戚宛擡眼望去，看見楚燕竟然牽着洛玄，信步來到了大殿之上。

兩人走到了殿中央，洛玄的面上蒙了一層淺色的輕紗，并看不清神情，他任由楚燕堂而皇之地緊扣着他的手，垂着眼眸不去看戚宛。

楚燕卻滿臉都是夙願得償的喜悅，望着戚宛神采飛揚道：“明日我便和阿瀾一同回去了，倒是你，給我老實一點，別再打什麽不切實際的歪主意。”

戚宛實在不明白楚燕為何會對他有這般強烈的敵意，莫名其妙又被對方教訓了一通，感到分外氣惱。

他雖然向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可是此刻在滿朝的文武百官面前也着實有些下不來臺，瞪起眼睛正想罵回去，這時候，楚慕從殿後的裏間慢慢走了出來，抱起手臂稥稥望着楚燕冷聲道：“事情成了就趕緊滾，少在這裏廢話。”

楚慕特意穿了一聲束腰勁裝，恢複了男子的打扮，此刻站在殿中，顯得格外挺拔俊朗。戚宛見他就這樣貿然出來，還有些顧慮，沒承想楚燕卻對楚慕的話置若罔聞，轉過頭來又盯着戚宛道：“你們日後結親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給我送請帖，知道麽？我弟弟他沒有別的親人，慶典上我必然會以他的兄長身份出席。儀式必須要隆重圓滿，該有的都得有，一樣都不許少，聽見沒有？”

楚燕越說情緒越激動，瞪着戚宛陰沉道：“我弟弟這樣掏心掏肺地待你，什麽都願意為你做，你要是膽敢負他，讓他有一點兒不高興，我絕饒不了你！”

他說罷，沒有多作停留，拉起洛玄，轉身快步走出了殿外。

戚宛被楚燕說得發懵，卻又想起楚慕确實無親無故，心中不禁也感到有些心疼，開始仔細考慮儀式的細節。

楚慕瞪着楚燕的背影，趕忙三兩步來到戚宛的身邊，撫着他的手道：“明月哥哥，你別聽那個瘋子胡說八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處，其他的我別無所求。”

戚宛抿了抿嘴，用力地回握住楚慕的手。

底下的群臣看得目瞪口呆，一系列事情峰回路轉，令人始料未及，這群人怔愣片刻，随即殿上一片嘩然。

……

總之，吵吵嚷嚷了許久，月見國百姓喜聞樂見的第二樁大喜事終于到來了。

他們年紀輕輕的小皇帝陛下要娶親，娶的不是風晴國那位一早就定下的公主殿下，居然是風晴國主不知從哪裏冒出的親弟弟。

這則傳言原本還有許多人不信，可是不多時，小皇帝陛下真的一紙诏書，選了一個良辰吉日，宣布月餘之後，迎娶風晴國主的親弟弟楚慕，将其冊為皇後，還要大赦天下，舉辦三天三夜的慶典，宴請列國使臣一同慶祝。

舉國上下一夜沸騰，消息不胫而走，傳遍了周遭鄰國。這下，所有人都真切地意識到，繼風晴國之後，月見國，這個神秘又奇詭的大漠帝國，也同樣迎來了史無前例的第一位男後。

……

三個月後，終于到了兩人大婚的日子。

戚宛和楚慕按照月見國的傳統習俗，已經有整整一個月沒見了。自戚宛重生以來，兩人還從未分開過這麽久，戚宛心裏早就快忍不下去了，着實體會了一回熱戀卻不能在一處的相思煎熬。

期間楚慕甚至偷偷溜進過他的卧房，可是兩人往往沒待一會兒，還什麽都沒做，楚慕便被仆從抓了回去。月見國對結親前的習俗管得十分嚴格，負責典禮的司儀再三告誡兩人，若是不遵守規矩，是要遭到神明的天罰的。兩人本身就來自仙界，自然對此一笑置之。

總之，在甜蜜與煎熬中，終于到了夜晚典禮的時刻。

月見國的民風奔放熱情，歷代帝王娶親，拜過自己的父母長輩，便可直接在都城的大道上花車游街，在千萬人的歡呼聲中祭拜神像，受到萬民的祝福，結親便算是完成了。

戚宛在數日之前，便如約向各國發放請帖，其中最優先的，便是發給楚燕。可是這封請帖卻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音，戚宛之後又陸陸續續地發了好幾封，可是等到其他各國的使臣都已經在驿館住下了，楚燕依然杳無音訊。

戚宛心中頗為介意，為楚燕的言而無信感到十分生氣，他只希望給楚慕最完滿的一切，倒是楚慕表現得全然不在意，甚至樂于楚燕缺席。此事擱置了數日，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此刻，戚宛站在都城高聳的城牆之上，望着其下的街景，心道自己還是小瞧了沙漠帝國的熱情狂歡之風。

眼前是漫天的祈福天燈，幾乎将整個夜空變為白晝，每盞天燈都搖曳着溫暖的光芒，上面寫滿了祝福之語。鱗次栉比的街道旁，房屋上，都裝點了色澤豔麗的花朵，放眼望去，整座都城就像是一棵有無數枝丫分叉的花樹，一直延伸到天際，在皎潔的月色之下熠熠生輝。

自城牆上極目遠眺，所有的街道皆是人聲鼎沸，人們穿着各式各樣鮮豔繁複的服飾，或是騎着皓蹄，或是步行，彈奏着各類風俗樂器，紛紛朝着城牆上抛花呼喊，發出一陣陣的歡呼。

更令戚宛感到震撼的是，城牆最中央的大道上，立着兩座高大直追天際的神像，它們面對面靜立着，似乎在彼此凝視。神像是為慶典特意雕刻，戚宛先前也曾耳聞，月見國的慶典有打造神像的習俗，可還是為這兩個直升雲霄的龐然大物驚嘆不已。

而且，令戚宛沒有想到的是，月見國逢遇大事，需要祭拜的神明，就是月神和風神。此刻這兩座神像在皎潔月光下對視的模樣，幾乎和戚宛先前在話本中看見的圖畫一模一樣，讓他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他總是覺得，這兩尊神像的面容十分熟悉，再加上月見國匠人的工藝精湛，将神像雕得栩栩如生，讓戚宛每每見到，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戚宛愣神片刻，很快将心中若隐若無的不安打消，又低頭向城牆底下望去。饒是他，也很少見過這般盛大喧嚣的場景，不禁為人界一個小小國度所傳達出的熱情與能量感到深深震撼。他能看見城牆之下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的笑容，能體察到這群人心中的善意和祝福。

內心深處漸漸湧上喜悅與慶幸，幾乎讓戚宛感到既高興，又有些無所适從。

他似乎有好多好多年，沒有感受到這麽多人的善意與接納了。戚宛的記憶依然十分模糊，可是在重生以來麽日子裏，總有零星的畫面劃過腦中，這些畫面甚至全然無法看清，可那股似有似無的難受與憤恨卻時不時萦繞在他心頭，始終無法消散。

一旁的侍女走上前來為戚宛理了理衣擺，戚宛這才堪堪回神，趕忙甩了甩頭，暗自腹诽自己今日當真是多愁善感。

戚宛今日依照月見國的風俗，穿上了成親禮的傳統服飾，是一件月白色的禮服，頗為繁複绮麗。他此刻城牆之上，衣着緩帶飄飛，看上去正如一位誤入凡塵的谪仙，可望而不可及，受到萬人的景仰傾慕。

就在這時，城牆下忽然爆發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随即各種奏樂聲紛紛響起。戚宛十分吃驚地望見，一輛高大的花車出現在大道的正中，正緩緩向城牆這邊駛來。那輛花車裝飾得繁華非常，顏色鮮豔明快，它的體積十分龐大，幾乎快要與城牆一般高，由十數匹強壯漂亮的純白皓蹄拉着向前行進，顯得蔚為壯觀。

而在花車最頂端的寬大圓臺上，站着一個人，他穿着一襲紅衣，以一層紅色的輕紗覆面，只露出一雙顧盼神飛的絕色美眸，正一眨不眨地微微仰起頭，凝視着城牆之上。

戚宛隔着很遠，甚至都能看見楚慕那雙黑亮眼睛中的笑意，他無端端地開始緊張起來，心如擂鼓，手上不禁緊緊握住了一早就準備好的花冠。

這頂花冠由純白的桔梗花編成的，歷代帝王都會在慶典上為王後佩戴，象征着至死不渝的永恒愛情。

花車漸漸臨近城牆，最後終于在戚宛的面前停了下來。

饒是已經見過許多次，楚慕此刻豔麗俊俏的模樣還是像忽然落入銀河的一顆星辰，在一霎那間将戚宛的眼眸點亮了。

楚慕通身的禮服皆是由紅色的輕紗制成，上面用五彩的細線秀了绮麗的圖案，如同将一抹炫爛的彩霞披到了身上。他的身上戴了許多華麗繁複的配飾，随着他的動作叮當作響，發出悅耳的聲響。他原本就生得俊美，此刻臉上描了淡淡的妝，眼尾用彩料微微修飾過，将原本一雙美眸勾畫地更加攝人心魄。

楚慕此刻站在花車的圓臺上，靜靜地仰頭注視着戚宛，眼底流轉着淡淡的光，就好像在膜拜着心中所信奉着的神明。

戚宛和楚慕一時間相望無言，在這一刻，周遭的所有喧嚣仿佛都不複存在，天地間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們雖然還沒有觸碰到彼此，但是眼神卻已然交/纏在一起，其中是熱烈的愛戀和無以言表的感動。

最後，兩人像是做好了約定一般，再也顧不得禮法規矩，戚宛縱身從城牆上一躍而下，飛撲進了楚慕的懷裏。

城牆之下的千萬人中猛得發出一陣陣驚呼，楚慕将臉上的輕紗掀開，向一旁丢去，随即穩穩地接住了戚宛，攬住了對方的腰身，用力得恨不能将人融入骨血。他拿過戚宛手中那頂被捏得微微汗濕的花冠，輕輕地戴在了戚宛的頭上。

兩人在一片浩大皎潔的月光下默然對視，最後深深吻住了彼此。

片刻靜默之後，迎接他們的，是滿城歡聲雷動。

那縷紅色的面紗在一片輕柔的風中悄然落下，戚宛注視着楚慕的眼睛，在對方明亮的眸子中望見自己同樣欣喜動情的模樣，輕聲喚道：“阿衍。”

作者有話要說：

楚慕和楚燕：哎，就是玩兒~就要追老婆，就不要好好歷劫

楚燕：可是弟弟，你好像是自己嫁過去當小嬌妻哎。

楚慕：閉嘴。誰還沒個老婆了。

哥哥是真的不太清楚到底誰才是小嬌妻）

小可愛們聖誕快樂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