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竹馬

姚子澄走進殿內的時候, 正看見戚宛抓着楚慕的衣袖，一滴晶瑩的淚水自他的眼角滑落。他大腦當即一片轟然，顧不了別的, 直接三兩步沖上前去，怒瞪着楚慕道：“你在做什麽？你……你把他弄哭了？你怎麽敢！”

戚宛和楚慕皆是一愣, 楚慕很快回過神來，轉身面色不善地注視着姚子澄。

姚子澄本來是來月華宮看望太後的, 沒承想會在大殿上撞見這樣的情景。他方才沒有看清楚慕的面容, 此刻兩人四目相接，他很快回想起先前風晴公主的樣貌, 想了一想, 不由得大為詫異：“你……你竟是男子？”

楚慕先前雖然描了妝, 又扮作風晴公主, 可是他生得實在太過豔麗好看，五官給姚子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此刻見到楚慕竟然換了男子打扮，顯得豐神俊朗，不由得大吃一驚。

兩人之間暗流湧動, 氣氛劍拔弩張, 戚宛站在一旁實在有些不自在，只好上前兩步, 擋在兩人的中間，向姚子澄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我方才沒有哭, 是你看錯了。”

姚子澄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開口還欲再說什麽，楚慕已經分外氣惱地一掌将他的手打掉, 又把戚宛拉回了自己身邊。姚子澄的性格本就直來直去, 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登時便和楚慕過起招來。

戚宛頭痛得厲害，趕忙出言阻止，奈何兩人積怨已久，打得十分投入，壓根沒人應他。楚慕現下是凡人的身軀，少了靈力，雖然武功高絕，卻是和姚子澄不相上下。兩人切磋片刻，竟然心中都生出幾分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意思。

殿內的東西已經被他們毀得差不多了，戚宛實在忍無可忍，直接将腰間的佩劍拔/出來，對着兩人怒道：“鬧夠了沒有！”

楚慕和姚子澄聞聲，終于收斂了一點，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彼此站得很遠，對着對方怒目而視。

戚宛快步走上前去，站在兩人中間将他們隔開，望着姚子澄，放緩聲音道：“你随我回寝宮，我有些事想問你。”

楚慕聞言，當即不解地望向戚宛，委屈道：“不行，這個臭小子就沒安好心思……”

戚宛卻瞪了他一眼，嚴厲道：“不許鬧。”

楚慕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簾，看起來既可憐又失落。戚宛見狀，只好安撫性地在袖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楚慕的手指，又再三朝他眨眨眼，做了個“聽話”的口型。

楚慕這才作罷，沒再跟上前來，卻依然不怎麽放心地盯着戚宛，直到他和姚子澄走遠，還對着門外望眼欲穿。

……

戚宛和姚子澄來到寝宮，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戚宛在桌邊坐了下來，姚子澄則緊抿着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戚宛和這個小侍衛自然是不熟悉的，他只知道自己投生的這位原主似乎和姚子澄定了情，最後可能還負了人家，其餘一概不知。然而天機不可洩露，戚宛既不能向對方坦白自己不是戚穎，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詢問對方，實在是頭疼得很。

戚宛正猶豫着措辭，不料一旁的姚子澄率先開了口。他抱着手臂，斜倚在柱子上，垂着眼簾道：“阿穎……你當真，喜歡上方才那個人了麽。”他原本盯着地面，說到此處，似乎再也壓抑不了內心的情感，猛得擡頭盯着戚宛的眼睛道：“你當真不要我了麽？”

戚宛一時間無從回答，頗有些無助地望着姚子澄。這副模樣落在對方的眼裏，顯得心虛又遲疑，姚子澄向前跨了一步，悶悶不樂道：“你明知道，我最怕你哭，最見不得你的眼淚的。”

戚宛有點兒困惑地望着他。

姚子澄似乎被觸動了心弦，繼續道：“你十五歲那年，來到雍國聽學，那時候，月見國還是大雍的附屬國，你被雍國的那些世家子弟瞧不起，可是你的脾氣又犟，被他們欺負哭了也不肯認輸。”

姚子澄第一回 和戚穎說話的時候，是在雍國的王宮裏。他是雍國人，家世顯赫，恰逢宮裏的老學究講學，便被父親送了學堂。可是沒承想第一天下學，就遇上戚穎被其他纨绔的世家子弟圍堵。幾個少年把戚穎圍在中間，欺負他人生地不熟，伸手就要打。

姚子澄最見不得恃強淩弱，正想上前幫忙，結果戚穎先他一步，出招又快又狠，直接将幾人打趴在地。那幾個人見姚子澄過來了，忌憚他的身份尊貴，連滾帶爬地跑了。戚穎滿身是傷地站在原地，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吓壞了，以為姚子澄也是來找他麻煩的，直接一拳打了過來。

姚子澄忙不疊接下這一拳，手忙腳亂地和對方解釋，沒承想戚穎聽完，嘴一撇，直接哭了。

他性子好強，在月見國嚣張跋扈慣了，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姚子澄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只好把人帶回了家。戚穎渾身都是傷，還哭得那麽慘，把姚子澄的家裏人都吓了一跳，以為姚子澄欺負了誰家白白淨淨的小公子，惹上了什麽禍事。

後來，戚穎就賴上了姚子澄。他原本就是月見國的小皇子，愛耍小性子又嬌氣，脾氣也不怎麽好，總是對姚子澄頤指氣使的，還動不動就生氣不理人了。可是姚子澄就是着了他的道，樂得帶他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有什麽好東西都要獻寶一般送給對方。

戚穎對此照單全收，可是也認為是理所當然，他一邊和姚子澄交好，眼睛卻三不五時地就要去瞟一瞟生得好看的小姑娘，甚至還看上了姚子澄自小的玩伴，當今聖上的獨子戚怡景。

姚子澄知曉後分外惱怒，發誓再也不想理會戚穎，結果沒過幾天，戚穎的父親，也就是月見國當時的君主突然暴斃，月見國急召戚穎回國。

臨行前的那天晚上，戚穎偷偷跑到姚子澄的卧房，紅着眼眶主動親了他。他一邊掉眼淚，一邊軟聲央求：“橙子，你跟我走好不好？我舍不得你。只有你對我最好了。”

于是，姚子澄就這麽跟着月見國的新任小皇帝連夜私奔了。他連一聲招呼都沒和家裏打，等到了月見國，才寄了一封書信，顧左右而言他地說自己去了鄰國，想要歷練一番。

姚子澄家裏自然十分詫異，立刻前往月見國，想要将姚子澄帶回去，奈何他态度十分堅決，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家中最後也只能作罷。

姚子澄自此留在了月見國，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心，甘願給戚穎做随身侍衛，只為能夠日日夜夜地陪伴在對方身旁。

而在戚宛投生到戚穎身上的前幾天，戚穎和姚子澄之間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原因是風晴國想要将公主嫁過來，而戚穎沒有明确拒絕。姚子澄一氣之下收拾了行裝，說是要回雍國，可是出了國境就後悔了，便又折了回來。

可是這時候，他眼前之人的內在，其實已經是戚宛了。

戚宛旁敲側擊地了解完兩人的過往，心中知曉了七八分。

這個小皇帝的性子任性又別扭，還有點兒朝秦暮楚，實在是一言難盡。可是誰又能想到，他和姚子澄互相有意，卻在陰差陽錯之下，就這麽錯過了。

兩人最後相見之時是在吵架，實在是令人遺憾。戚穎直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會忽然離世，也不知曉姚子澄其實并沒有回到雍國。

這個小皇帝嬌氣又怕寂寞，可是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裏，他竟是獨自一人度過的。

戚宛想到此處，心裏居然微微有些難受。若是戚穎的魂魄沒有消亡，那麽他一定會遵照內心的執念，去往雍國，去尋姚子澄去了。

戚宛終于将一切理順，明白現下當務之急，就是讓姚子澄回到雍國，事情興許還有轉機。可是他苦于戒律的桎梏，竟然也沒有什麽巧妙的辦法向對方說明。

姚子澄将兩人的過往回憶一番，心中感觸頗深，他深深地望着戚宛，啞聲道：“你這回對他，也很快就會膩的，對麽？阿穎，你總是這樣，可是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姚子澄實在是個癡情人，戚宛心中的壓力頗大，他避開對方的目光，沉默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擡起頭望着姚子澄，狠心道：“我，我對你膩了，你快些回雍國去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戚宛說完這些，慌忙低下了頭，他實在不忍心去傷害一個人族小孩兒的真摯情感，可是若非如此，對方興許永遠都無法察覺真相。

姚子澄聽見這話，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他那雙明亮有神的眸子漸漸黯淡了下去，許久都沒作聲。

戚宛最後終究是沒忍住，又開口道：“你的良人在雍國。”

姚子澄擡起頭，有點兒詫異地看着他。

“我的名字，可以是聰穎的穎，也可以是影子的影，未必時時刻刻都是同一個字。反之，同一個字也未必每時每刻都是同一個人。”

戚宛說完，唯恐自己再失言，先于姚子澄一步，快步走出了殿門。

來到殿外，戚宛沒走幾步，正巧碰上了一名侍官，對方捧着什麽東西神色匆匆，看見戚宛忙不疊地跪拜道：“陛下，您先前要挑的喜服，屬下已經拿來了。”

戚宛望着奪目的紅，想起楚慕那雙漂亮眼睛，心中的不安終于消退了一點兒，又重新高興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結婚了！終于！

簡單說明：月見國原本是雍國的附屬國，王族在很久之前也被賜姓戚。所以戚穎、戚怡景，包括雍國的女帝都姓戚。

姚子澄的父親就是姚雪，爹是秋辰，他是兩人路邊撿的崽子，性格比較叛逆張揚，但是和父親們感情很好。

（對兩個爹感興趣的可以去隔壁《我有疾》看看，不看也不影響本文閱讀）

另外，戚穎其實有點兒渣受的意思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