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寒夜 阿朝說會那就一定會的

雲城的冬天濕冷,深夜裏的冷空氣伴随着潮濕着實讓人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厚外套,醫院附近的小超市裏燈常亮着,成了這寒冬裏溫暖的一隅。

随歌出門走得急,套了件灰白色的到膝垂感絨毛外套,衣袖被她拉到了手掌中間,露出來的指尖被覃朝牽的嚴嚴實實。

“這麽晚了宿舍回不去了吧。”

她吸了吸紅透的鼻尖問道。

覃朝傾身看了她一眼,應了句:“嗯,回不去就不回了。”說完作勢要松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

随歌像是猜到了他的意圖,被他牽着的手反過來握緊了,不讓他撒開。

覃朝微扯一下就被她仰頭眼神不滿地看一眼,還帶着些微微警告的意味。

他嘴角挂着無奈的笑意,語氣打着商量道:“乖,先松手。”

“松手方便你把外套脫給我?我還沒說你怎麽穿這麽薄呢!”

大冬天套個衛衣搭個薄黑外套,再好的身體也擱不住這樣遭,想起了上次夜裏生病那事,她接着又補了句:“忘了半夜發燒了?再這樣我下次可就不管了你。”

被軟生軟氣的語氣威脅覃朝沒一點壓迫感,反倒覺得嬌得緊,上次發燒那可怨不得他身體素質差,純粹他自己作的。不過也好,法子不嫌怪有用那都是好辦法。

他沒再試圖反駁,捏了捏随歌軟軟的指尖,一把牽着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裏暖着。

随歌這下也沒掙紮,還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被他握着。

“對了,那個男生,是室友?怎麽把人也帶醫院了?”

剛進門見的時候她就想問了,礙于看着那個男生拘束也沒問出來。

“嗯,是室友,宿舍門禁了,他給帶的路,結果自己也進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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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朝想來這事也有些想笑,兩人下樓林年不知道怎麽知道的小門,帶着他七拐八繞的算是出去了,結果傻地愣是把沒鎖着的門他給落了鎖,拐過頭來一臉無措地看着他強行解釋:“我我,我忘了。”

林年那會兒确實是緊張得不行,他很少和覃朝單獨相處,頭腦懵地連帶着行動也蠢極了,連他自己都覺得沒臉見人。

覃朝看着面前人那恨不得拿袋子蒙住自己的尴尬表情,開口說了句:“要不一起?”反正也進不去了。

之後便把人也帶來了醫院。

随歌聽完解釋點了點頭,語氣認真道:“不過你那個室友太內向了,沒事要多和人家交流交流,畢竟還要一起住四年呢。”

說完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眼前完全不像是那種會主動和人處朋友的人,眉間輕皺了一下。

覃朝簡直氣笑了,這他還沒怎麽着呢,那臉上就差寫着不靠譜三個大字了,他微咬着牙,語氣憤憤:“那我還要和你住那麽多年,你是不是也要多和我交流交流?嗯?”

随歌耳朵裏聽着交流交流那四個字覺得格外強調,放在他口袋裏的手隔着外套戳了戳他的腰腹,低聲道:“說什麽呢!”

覃朝啞聲笑了笑,把人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我看淩岚不是挺會來事兒,倒不如讓她多和林年接觸接觸,說不定成樁好事兒呢。”

覃朝平日裏是不願意摻和別人的事兒,但林年這人已然算是朋友了,他的事自然也不是別人的事。再說了要是兩人真有個進展,淩岚有時間也能去黏着男朋友,多給他留着和他家阿随黏糊的時間。

本以為說這話随歌多少會接上兩句,可沒想到旁邊人竟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氣氛突然就靜默了。

興許是提到了這事,随歌一下就想到了當初她問淩岚:“真不打算找個伴?”那時淩岚的回答,敷衍卻又透着無可奈何:“找不起。”

說實話她覺得她和淩岚像卻又不像,像的是兩人好像都是在現實中掙紮的那類人,不像的是淩岚把能透着光的路全堵的嚴嚴實實,自己愣是抹黑拼出條道。她不一樣,她總覺得她還能抓住那點微光,總覺得那足夠支撐她了。

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好像動搖了,不是對那束光有遲疑,是對她自己懷疑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兩人走到了超市門口,她輕聲開口,像是在回答了覃朝那句話:“一姐她,大抵是不會的吧。”

周遭靜默的氣氛中,夜裏的話語聲顯得格外突出,彌散的寒意裏這句話不知道究竟是在對誰說。

覃朝不會傻到覺得這句話意思足夠表面,小超市內透出來燈光斜照在身旁人清冷的側臉上,那生出的遲疑和難掩的低緒他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間竟有種疏離感,好像他有些要抓不住她了。

“會。”

擲地有聲的聲音驀然地響了起來,随歌強行從被支配的情緒中緩過來,有些發愣地看着他。

男生表情堅決,眼神越發深暗,認真地看着她又重複了一句:“我說他們會的。”那樣的眼神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的情緒。

随歌心下像是被觸動不自覺地猛跳了起來,跳的她快要掌控不住了。

地上兩道身影相互交纏伴生,一陣輕風夾雜着寒意吹了過去,也壓下了她狂嚣的心跳聲。

随歌揉了揉鼻子,轉而看着覃朝突然笑了,嬌俏的面容上添上了暖意,語氣溫柔寵溺:“我們阿朝說會那就一定會的。”

覃朝心裏繃着那根弦就那樣斷了,脆生生地斷了。

他看不出了,她慣是會用這種招數來蠱惑他,偏偏他每次又願意深陷進去,他看不清楚眼前人那表情是不是真的是這樣覺得。

随歌重新牽上了那人的手,火力極盛的人這會兒手掌竟也涼得刺手,她又把自己的手往那人掌心裏塞了塞,看着燈火通明的小超市道:“我們進去吧。”

覃朝深吸一口氣,掩了眼裏複雜的神色,應了聲好便随着她走了進去。

買好東西回到病房,随歌一進門便看見自家姐妹一臉滿意自在地靠在床頭,林年竟搬着椅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做到了床邊,此時正微垂着頭,側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妥妥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

她放着手裏的東西眼神示意淩岚,故作沉聲:“一姐,看你把人欺負的。”

“哎哎,鴿子你這話可誤會我了,我可沒欺負他。”

淩岚迫不及待地給自己解釋,說完眼神還瞥向了椅子上的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林年總是對目光比較敏感,迅速接收到連忙磕磕絆絆地澄清:“沒,沒欺負我。”

淩岚贊許地點了點頭,這才對嘛!況且她确實沒欺負人,她不過就是誇了這小孩兒皮膚好,臉又帥,教了他點別的知識,就這些而已。

随歌唇角彎了彎沒多問。收拾好東西才對着身後的覃朝道:“阿朝,你們要不回店裏湊合一晚,我今晚在這陪着一姐。”

這個點回宿舍顯然不現實,淩岚這邊得有人照顧,念着林年性子有些內向,和覃朝在一塊兒總歸還好些,便只能這樣安排。

覃朝聞聲點了點頭,走到她面前溫聲囑咐道:“晚上自己在這兒睡蓋好被子,別着涼了。”

随歌無奈地笑了一聲:“好,我知道了,放心吧。”

淩岚看着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多事兒,心裏忍不住啧啧啧,有這麽不放心嗎?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偷偷藏到邊兒處的林年,不服輸地含笑道:“小孩兒晚上睡覺記得蓋好被子!”

林年像是被吓着了一樣,慌張地溜了出去,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随歌沒忍住笑出了聲音,遞給覃朝鑰匙:“快走吧,一會兒他該跑遠了。”

林年随着覃朝回了随歌的店裏,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一路上除了車鳴和稀疏幾家店鋪放着夜間的歌曲,再無其他的聲音。

拐進幽暗的胡同道裏,老舊的路燈只得照出昏黃的一小片燈光,前面一直走着的人忽然停了步子,低沉的嗓音帶着些慵懶道:“林年,你會喜歡她嗎?”

被叫住的緊張感在聽完後面那一句話不知道為何竟突然變得有些□□,林年腦海裏突然冒出那張充斥着張揚豔美的笑臉,還有那不加掩飾直白的話,臊的人發慌。

覃朝似乎沒有那麽好奇他的答案,在他沒回答出來前便又徑直往前走了。

在那個陰差陽錯的夜晚,林年第一次看到了別樣的風景,踏足了對于他而言陌生的卻又讓他向往的領域。也終于見到了那個能讓冷臉室友一下子變得溫柔的人,和那個直白坦誠尤會調侃他的那個“她”。

紋身店發舊的招牌直刺刺地橫在店門口,林年盯着“煥生”看了許久。

他以為那便是他的“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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