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臉紅了(二更)
辭柯覺得身上到處都疼, 她咬着牙起身,像是被凍僵了一樣僵硬,睜大眼睛看着葉猶清, 又看向她的指尖。
女子手掌軟白細嫩, 直直朝她伸着。
辭柯拼命忍住不知道為什麽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 挪動雙腿,慢慢朝着葉猶清靠近。
很久不曾有人向她伸出手,很久不曾有人想要保護她。
距離那只手不過幾寸的時候, 有人朝着她的方向撲過來, 辭柯擡眼去看的瞬間, 那只手忽然向前探, 輕松将她手掌握住, 包裹其中。
辭柯便不由自主地,順着葉猶清去了, 眼看着女子雙肩平移,牢牢将她擋在身後。
另一修長高挑的身影忽然閃過,身軀幾乎成了殘影,無人看見她做了什麽, 等到十裏潇灑落地,吹去擋臉的發絲時, 便已經倒了一地的婢女婆子。
都是後院生長的人, 哪裏見過十裏這般武功,一個個除了尖叫再也說不出其他來, 在雜草叢生的地面上抱頭縮成了一片。
葉猶清緊緊攥着辭柯的手, 将她拉在自己身後, 眼光鋒利如刀, 冷冷落在站在中央的中年女子身上。
“你, 你是何人!”女子後退兩步,一邊警惕地打量葉猶清和十裏,一邊顫顫巍巍說道,“這裏可是季府,擅闖宅子,可是要送官的!”
“大夫人別急,我不過是做客,何來擅闖之言。”葉猶清唇角勾着,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柔聲道,“十……師父,扶大夫人坐下。”
十裏橫了葉猶清一眼,想說什麽,許是想到了吃人嘴短這道理,只得認命上前,“禮貌”地扯過女子,将她死死按在圈椅上。
一旁還有婢女想反抗,誰知被十裏一瞧,便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是國公府嫡女?待我将此事告與梁國公,讓他好好教訓你這大膽的妮子!”中年女子掙脫不得,說話都帶了顫音。
身後的辭柯十分沉默,一言不發,但手掌卻冰冷,想必是害怕了吧,葉猶清目光掃過地上散亂的繩索和馬鞭,猜想自己未到前,辭柯不知受了多少欺淩,驟然冒出更多火氣。
語氣就更不善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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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随意,不過我相信我來帶回我的人,我爹不會因此而怪罪我。”葉猶清噙着笑說。
聽了這話,不僅中年女子瞪大了眼,她身後的辭柯也猛地擡起頭來,怔怔看着葉猶清的背影。
“你說什麽?”辭柯不敢相信般低聲問。
葉猶清沒有回答她,也不知怎麽回答,要想帶走辭柯,她必須有些正當的由頭才行,她無法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的女子被這後院生吞活吃。
“胡說,這妮子從入了奴籍後,便是被我季府買下,怎麽便成了你的人!”中年女子冷哼一聲,用力想要起身,卻被十裏一只手控制在了原地。
“來人,來人啊!”她忽然尖聲喊叫起來,十裏眉頭一皺,從手臂解下油乎乎的護袖便想塞進中年女子嘴裏,卻被葉猶清伸手阻止。
葉猶清沖她搖了搖頭,若是傷害了這女人,怕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十裏忿忿将手放下,手捏着椅子背縱身而起,擋在了方才趕來的衆多家丁面前,将他們攔得嚴嚴實實。
“據我所知,兩年前貴妃複位時,聖上曾下了一道命令,除去辭柯的奴籍身份,就算她如今還是奴婢,也早就是個自由身了。”葉猶清松開辭柯的手,抱臂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看着那中年女子。
“根據齊朝律令,奴婢乃雇傭關系,即使你當初花了銀子,也不能限制她自由。奴婢犯事自有官府處置,你動用私刑,将我大齊律法置于何地?”葉猶清說得不緊不慢,但每一個字眼都讓女子無法反駁。
“您并非民婦,而是堂堂太傅的嫡妻,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吧。”
中年女子白了臉,她雖是季太傅嫡妻,但卻是從季太傅科舉前便跟了他,在京中出了名的大字不識一個,被葉猶清伶牙俐齒這麽一說,便是張口結舌。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理直氣壯起來:“明明是這狐媚子行兇在先,那這婢女刺傷我兒之事如何算?”
“刺傷?”葉猶清微微點着頭,回身對上了辭柯的視線。
辭柯下意識張口想要解釋,可話還沒說出口,葉猶清便已經扭回了臉,辭柯面色瞬間白了幾分。
好在下一瞬,葉猶清便開口,最後的笑意也消失殆盡:“好啊,既然您如此說,我們便到官府去,好好讓人家斷個案,看看堂堂太子少傅的兒子是怎麽霸淩府中婢女的。”
辭柯的眼神變了又變,最終慢慢放松了一直緊繃着的身體,看着葉猶清的背影出神。
辭柯不是魯莽的人,她聰明又能忍,若不是那人真的觸碰了她底線,她絕不會動手,而方才聽季安安說她長兄試圖納辭柯為妾的事,也算個線索。
故而有此猜測,果然不出她所料,聽到官府二字後,中年女子立刻閉上了嘴巴,呼吸也變得粗重了許多,一看便知是在恐慌。
“請啊,大夫人。”葉猶清再次勾起笑靥,卻看得中年女子渾身發冷,心裏暗暗将葉猶清罵了個遍。
“不必了,不過賤婢一個,同她進到官府,有礙身份。”女子硬邦邦說着,伸手指向離開的路,沖着辭柯惡狠狠道,“還不滾開,莫要髒了我的府邸!”
“多謝,不必送。”葉猶清冷眼笑着,然後轉身走向通往門外的石板路,邊走邊道,“師父,走了。”
十裏正坐在一群家丁身上悠閑地摸着自己的刀,聽見葉猶清開口,這才懶洋洋地跳下來,負手跟上。
葉猶清走了一半,覺得身後有點空,于是轉了個身,發現辭柯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于是又大步走了回去,站定在她面前,疑惑道:“怎麽,難不成喜歡這地方?”
辭柯一雙媚眼微擡,下巴昂起,同葉猶清平視:“為何幫我?”
這已經是她第幾次問這個問題了,好似有執念似的,葉猶清咬着唇想了想,老實地搖頭答:“我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
辭柯的模樣有些慘不忍睹,發絲裏摻着一些草葉,手臂和指尖有一些剮蹭,手腕被捆綁的紅痕還在,葉猶清沒忍住,忽然伸出手去,将她頭上最長的一根草拿了下來。
觸碰到發絲的一刻,她清晰感覺到,面前的女子身軀微微後退,卻沒有躲開。
“好了,走吧。”葉猶清随意地丢掉草葉,轉身離開,辭柯沖着她背影看了一會兒,指尖忍不住去碰方才被她觸碰過的地方。
她為何會來,她怎麽肯來?
她想過種種可能性,甚至想過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在那口枯井裏,卻從未想過會有人來救她,這個人還是葉猶清。
她不過三言兩語,自己便恢複了自由。
這是不是意味着,姑母的計劃,可能會成功呢?辭柯這麽想着,忽略了心底一瞬的安心。
她回頭,比枯井還要黑暗幽深的視線放到剛被婢女們扶起來的中年女人身上,若是看了她這樣視線的人,定會膽寒。
她回頭,裙擺搖曳出韻律,緩緩跟上。
葉猶清不知道要帶辭柯去何處,便又回到了金陵齋,此時不是用膳的時候,故而店中門客寥寥,葉猶清邁過門檻,對着沖将過來的阿狗要了一個隐蔽的包廂。
“對了,上些菜,去買件女子的衣裳來。”葉猶清上樓前,又回身吩咐。
“聽大姑娘的!”阿狗狗腿一般點頭哈腰,随後狂奔出了門。
“他一直都如此活潑麽?”葉猶清問一旁的十裏。
“嗯,你來時最是如此。”十裏挑眉道,随後伸手推開了房門,等葉猶清走進去後,她神情開始郁悶。
自己怎麽愈發像是這丫頭的徒兒了?
葉猶清沒理會她的郁悶,廂房中是一黑漆方桌,角落擺着新鮮花卉,牆上是江南山水,清雅的香從雅致的香爐裏袅袅升起。
“只有你們二人是有些忙碌,過幾日我再找一些跑堂和會做江南菜的廚子,給阿狗打打下手。”葉猶清拿起桌上茶壺,倒了一杯茶,放到了辭柯的面前。
“葉大東家終于肯多掏些銀子了。”十裏話中有話地說,喝了一口茶水嫌棄沒味,又拿起一壺酒。
辭柯只是看着眼前的茶杯,沒有動手,葉猶清忽然想起了什麽,暗暗念叨了一聲“對了”,然後起身,打開擺放花瓶的細腿方櫃,從裏面拿出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打開後,是一堆的細布和瓶瓶罐罐。
“你藏這些傷藥做什麽?”十裏拍了拍衣襟上的酒漬。
“自然是以備不時之需。”葉猶清說着,拿出一青玉色的瓶子,走向辭柯,伸手将她藕白色的手臂拉起放在桌上。
正要上藥時,她腦海中忽然劃過上次幫辭柯上藥時的場面,女子好看的脖頸和……
她忽然咳嗽了兩聲,将目光移開,把小瓶塞進了十裏的手中,道:“罷了,還是師父來,我出去瞧瞧阿狗準備得如何。”
十裏險些将藥瓶掉在地上,她利落而又輕松地用另一只手接住,金色眼眸看了葉猶清幾眼,帶着驚訝開口。
“徒兒,你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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