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病
舒天心再次去給雍夫人診脈的時候,正巧雲無憂不在。
雍夫人看她喉嚨上包紮的布條,心裏了然。
舒天心喉嚨受傷,難得的安靜,給雍夫人診脈之後就去調整藥方,香爐裏的香緩緩的燒,有淡淡的白煙飄散。
“舒姑娘。”雍夫人支走了侍女,靠在床頭開口,“那些中原來的老大夫都已經走了。我想辦法把你也送走吧。”
舒天心頓了頓,看向那個床幔陰影裏虛弱的仿佛紙一樣的女人。
“我沒有惡意。活着,對于我來說是一場漫長的折磨。”雍夫人緩緩的說:“我沒有辦法阻止無憂這些年尋醫問藥。我以為不會有人有辦法,死亡是遲早的事。”
盡管她這些天身體已經被舒天心調養的好了很多,可這麽長一段話還是讓她有些氣喘,“神醫谷嫡傳弟子,果然不凡。你或許真的能救我,可是我終究還是要死的。無憂……我不想他有了希望以後又失去。”
舒天心想起來之前背地裏罵她的話,心裏有些愧疚,畢竟她是真的勸服雲無憂放了那些中原來的老大夫。其實這個女人在雲無憂面前使心眼為難她,也不過是不想活了而已。
可是她不能理解雍夫人為什麽不想活。
舒天心執筆在紙上寫了字給雍夫人看,“我可以治好你,讓你像健康人一樣生活。你為什麽不想活?”
雍夫人微微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搖了搖頭,“陸平野死了,所以我也活不下去了。可是我不能自殺。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無憂才十歲,那麽小的孩子,在少武閣拼命掙紮求生。舒姑娘你或許想象不出那是個什麽地方。我雖然愛陸平野,但他真的不是個好人。夫妻十二年,我終究是忍不住出手殺了他。當時我沒能追随他死去,我就沒有辦法再自殺。因為我若是死了,無憂那孩子一定會愧疚自責,他的性子,難免做出一些偏激的事。”
舒天心還是不能理解,可是有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刷刷的在紙上寫,“那麽你為什麽要殺陸平野呢?”
“因為他是個壞人啊。”雍夫人苦笑,知道這個稚氣的小姑娘不能理解,她年少時也曾是這樣,愛與恨之間不容半點混淆,取舍之間不留餘地。
愛若有理智,那麽世上就沒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了。
“我愛他,所以我想追随他而去。他死了以後我了無生趣。可是他是個惡人,我必須殺了他。這并不沖突。”雍夫人知道舒天心不可能會懂,可還是徒勞的解釋。
也許是太久沒有跟人提過陸平野,她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絮絮叨叨的說她與陸平野的一些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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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天心支着下颌,慢慢的消化雍夫人的話,景山青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為什麽他們都是一副這樣的邏輯理所當然沒有問題的樣子,可她卻總覺得很別扭。
她想象了一下假如方子白是個壞人,不辨是非濫殺無辜,嗯就像雲無憂那個病秧子蠢貨一樣。
殺了他?她不至于。神醫谷從來不贊成以暴力解決問題。其實也解決不了問題,你看雍夫人殺了陸平野以後,雲無憂那個樣子,又好到哪裏去呢?
可是還愛?愛這麽個人腦袋是被門擠了吧?之前有眼無珠也就罷了,看出他真面目了還念念不忘要殉情?如果真的這麽愛,還堅持那些是非幹嘛?就像她師父常教育她時說的,這個世上哪有絕對的對,又哪裏有絕對的錯呢?
舒天心實在不懂雍夫人的心思,揮筆在紙上寫,“等你病好了,你可以再找個比陸平野好一百倍的啊。你不喜歡雲無憂,那是因為他不讨人喜歡,不能就覺得這世上的男人都比不上陸平野了。你可以多走走多看看,你看景山青就不錯,江湖上還有很多大好青年也不錯。”
雍夫人看着她在紙上寫的這一大段話,那些絮絮叨叨的話便停下,輕輕的嘆了口氣。
誰也說服不了誰。
雍夫人的治療依然在繼續。
只是以前她總是沉默,如今雲無憂不在的時候,她便常常跟舒天心講她跟陸平野的那些往事。
舒天心苦于最近不能說話,也只能默默的聽她說。
她總覺得雍夫人講的這些事實在無聊,什麽跟陸平野一起去看瀑布了啊,送簪子給她了啊之類的,舒天心真的很想抓着她問:“上次講的你叛出師門,陸平野去接應你後來到底怎麽樣了啊!他有沒有跟你師父大戰三百回合?誰贏了?用的哪招?”
舒天心真心認為雍夫人講故事的水平別說跟天橋上說書的比了,連那些去神醫谷求醫的喜歡吹牛的江湖大漢都不如。總抓不住重點,還天馬行空,東一段西一段的。
舒天心也就任她絮絮叨叨的說,左耳朵進右耳多出,自己該幹嘛幹嘛。
漸漸的舒天心的喉嚨好了。
那天雍夫人又在跟她說陸平野的那些事時,舒天心忍不住說:“這一段都說了三遍了啊,他送你的那個簪子是蓮花紋的,後來随着他葬了,我都知道。”
于是雍夫人住口,愣神愣了許久。
舒天心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想講也沒關系了,我無所謂的。”
“我與他十二年恩愛,竟然這樣乏善可陳嗎?還是……”雍夫人緩緩轉着眼珠,有眼淚從眼角滑下,迷茫的看着舒天心,問:“我忘了?”
舒天心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覺得有些酸。
她眨了眨眼,安慰雍夫人,“別念念不忘了,等你好了,可以去外面走走。江湖上好男人很多的。我可以幫你介紹啊。”
雍夫人便沉默了,整個人像是失去生氣的鮮花,從那以後話越來越少。
舒天心調整了幾次藥方之後就發現了不對勁。
明明藥沒問題,之前也見效,可是效果卻越來越差。她努力用藥物調節,後來甚至加上了針灸,可雍夫人還是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
舒天心也看出這是心病了。
這女人到底是要鬧怎樣!陸平野都死了有四五年了吧?她現在才開始傷心而死不嫌太遲鈍了麽?
舒天心試圖跟這個完全沒有邏輯的女人講道理,“雍夫人,咱們江湖兒女,又不是閨中弱質,要潇灑豪爽一些。等你好了我陪你出去吹吹風啊,桂花樹要開了,秋天的景色也是很美的啊。”
如舒天心覺得雍夫人純粹是無病呻@吟沒事找事一樣,雍夫人對這個沒心沒肺的姑娘也相當的沒有共同語言。
雍夫人從枕頭下拿了封信遞給舒天心,“如果我死了,無憂一定會遷怒你。到時候你把這封信交給他,或許能救你一命。”
舒天心愣了片刻,毫不客氣的接了信,“可是你為什麽會突然就有心病了呢?之前不是還好好的麽?”
“因為,”雍夫人的聲音輕的像嘆息,“我竟然開始忘記了啊。”
“忘記不好嗎?重新開始。”
雍夫人沉默了片刻,輕啓朱唇,說:“忘記他,與死何異呢?”
舒天心不是沒有能讓人忘記過去的辦法。
她只是大夫,她不是神。她沒有資格去決定別人的人生,毀去別人的記憶。當初她師父傳她這套渡厄針法的時候,她對這樣的告誡還沒有多大體會。
可是雍夫人說“忘記他,與死何異”時的眼神,卻讓她想起了這段被她扔到記憶深處的話。
江湖上的人,會把很多東西看的比自己生命還重。誅心,其實比殺人更甚。
雍夫人必然是不願失去那段被她視作生命一般的回憶的。而除此之外,舒天心并沒有好的辦法消除她的心病。
舒天心調整了很多次藥方,想了很多辦法,可是始終不能讓雍夫人身體的情況改善。
入秋以後天氣漸漸不那麽炎熱,舒天心住的院子裏桂花樹開花了。
秋陽還帶着最後的暑氣餘威,不過夜裏的時候已經漸漸涼爽了。
舒天心坐在樹下,衣角都沾染了甜膩的花香。
舒天心興致不高,她猶豫了很長時間,終于下定決心,“景山青,我想要走了。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雍夫人的病,我無能為力了。”
景山青坐在旁邊驚了一下,遲疑了片刻問:“雍夫人還能活多久?”
他以為這姑娘的執拗勁,必然是要給雍夫人完全治好才會走的。沒想到會突然放棄。
舒天心想了想,“我會留下方子給她調養,若是她心結打不開,應該活不過三個月。景山青,雲無憂會遷怒你,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中原吧。”
“為這麽點事就浪跡中原未免太慘了點。”景山青搖頭,“需要幫忙嗎?”
“不必,你顧好你自己吧。”舒天心有些失望,還有些不放心,從自己藥囊裏翻出一個大香包,“這東西你帶在身上吧。”
景山青詫異的接過來,翻看了一下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于是有些不确定的問:“送這個給我做什麽?好像你們中原姑娘送香包是有特別意義的吧?”
舒天心愣了一下,臉色薄紅,“你都想到哪裏去了!之前你不是見過我養的小鼠嗎?那叫沙鼠,能千裏尋香送信。這小鼠好養,就是特殊的香料難得,一種味道的香料只能養一對,不然就亂套了。你把香包帶在身上,回頭我養了沙鼠放出來它就能尋到你了。你用粗竹筒養了,拿香料混了餌料喂它。有事的話就放它尋我。”
她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沙鼠一時還養不出來,我離開以後會在咱們來的時候最後一個紮營點附近等你三天,若是有事,你可以去找我。”
之前看到小鼠他就有所猜測,神醫谷的神奇之法,景山青已經見怪不怪了。
景山青摸了摸鼻子,故意擦了擦汗說:“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折服于我的魅力之下,想要跟我私定終身呢。”
“想得美。”舒天心小小的踹了他一下,又覺得有些傷感,“此一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你。”
“還是別再見了。”景山青雙手枕在腦後躺在躺椅上,看着茂密樹葉間支離破碎的天空,“你是大夫,再見你的時候,估計就是我半死不活的時候。沒什麽好的。”
“你這人!”舒天心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又拿出一封信給他,“反正我都要跑了,雲無憂那個井底蛙也不可能把我怎麽樣。雍夫人給我了個保命符,你拿着吧。他遷怒你,你也有個依仗。她的意思是讓在她死後用,不過我估計現在也有用。”
景山青看了看,不接,“瞅你那點出息,我就不能再找雍夫人要一封嗎?”
“保命符這種東西,多了還有什麽用?”舒天心堅持把這封信塞到他懷裏,自信的說:“我肯定能跑的。神醫谷傳人手裏只要有藥,沒人能攔得住我。”
景山青沉默片刻,“多謝。”
人心換人心,這世上雖然有狼心狗肺的人,但終究還是知恩圖報的多。
“最後給你吹支曲子吧。”景山青拿起竹笛,也不站起來,就坐在躺椅上悠閑的吹着曲子。
曲聲合着桂花香,婉轉纏綿,終究是帶了一絲不舍之意。
曲終,景山青嘆了口氣,“你也算我的知音了,你走了以後,維心宮這群殺人機器,也沒人有這個閑情逸致聽了。”
“你這水平,回頭若是不幹維心宮的護法了,還可以去中原賣藝。”
“那就要舒姑娘多多捧場了。”
兩個人笑了一陣,終究還是有些傷感。
此去經年,山高水長,再見不知何日。
“珍重。”景山青拍了拍她的肩,想說以後不要随便輕信人,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舒天心又找了莊劍卿。
莊劍卿倒是打算跟舒天心走。
他身上的蠱毒已經有一個多月沒發作了,舒天心預計再治療個兩次左右,就算不能全部拔出,至少發作的時候莊劍卿應該就能夠用內力壓制了。
雲無憂整天心思就圍着雍夫人一個人轉,對維心宮的掌控力實在不行。舒天心覺得自己這逃離之路實在是太沒有壓力了。大家都知道,只瞞着雲無憂一人。
反正診金估計是不可能拿到了,舒天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之前提的那些藥材都打包讓莊劍卿一起帶走。
大多是毒藥,拿走也沒多大用,她故作刁難的雙頭金環蛇、千年雷公藤這類神物維心宮目前并沒有找到,不過莊劍卿的後續治療應該是夠了。
萬事都安排停當,只待良辰。
那晚舒天心在一只沙鼠身上塗了些藥粉放了出去。待一個時辰後,她給了莊劍卿一顆藥丸含在嘴裏,帶着他翻出小院。
暗處有人攔截,景山青雖然在維心宮影響力大,但他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給底下人下一些違背雲無憂意志的命令。
舒天心的功夫比不得維心宮培養的死士,可是她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比較多,每經過一處,還不忘點上一柱迷魂香。
“這樣會驚動宮主的。”莊劍卿之前見舒天心自信滿滿的模樣,實在沒想到她竟然是打算一路打出去的,就算是她手段多,但目前攔截他們的只是一般死士,若是雲無憂趕到,這些東西未必有用。
“他不可能來。”舒天心悠然說:“你沒聽說過老鼠會傳播瘟疫嗎?”
不僅雲無憂不可能來,經常跟她接觸的雍夫人、景山青現在估計都在沉睡中。沙鼠對香氣敏感,她這段時間跟人接觸的時候,都故意讓對方沾染上這種香味。然後她在沙鼠身上沾了藥放出去,沙鼠尋香而去,這些常跟他接觸的人就都中招了。
她一路燃香,于是追擊的人也漸少了。
一路殺出維心宮,舒天心在一個路口停下,左右張望。
這還是景山青上次帶她去逛集市走過的路。
有一個黑衣少年自樹上跳下,“挺準時的。”
“怎麽就你一個?”舒天心顯然跟他極熟,笑着迎上去,“我師兄師姐呢?”
黑衣少年沉默了片刻,說:“他們說我接應你就可以了,就有事離開了。”
那對不負責任的師兄師姐的原話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反正兩個人很小就訂婚,被人調侃也習慣了。
“好吧小白,那我們走吧。”舒天心也沒覺得這件事值得興師動衆的勞動許多人,不過師兄師姐專門跑來一趟居然也不見她一面就走了。
烏雲散開,淡淡的月光照在少年的臉上,桀骜的眉目英挺帥氣,漆黑的眼睛裏仿佛含了星光一樣。
舒天心回過頭招呼莊劍卿,“小莊,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方子白;小白,這是莊劍卿。大家可能要同路一陣子,你們認識一下吧。”
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顯然沒有舒天心的熱情,互相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不要忘了舒天心還有個娃娃親未婚夫滴,都十二章了,就木有人好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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