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麻煩死了

三月的時候,景山青收到舒天心用沙鼠傳來的信。

上面以一種交代遺言一般的語氣寫着:“我快要餓死了,幫我照顧好小沙鼠。”

景山青看着這簡單的兩句話,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這姑娘又出什麽幺蛾子。

有心想讓小沙鼠送信問問,又思及這姑娘的交代。想了想,幹脆打發手底下的死士留意一下這姑娘。

雲無憂往中原派了不少探子。雍夫人一死,鉗制維心宮的無形約束消失,雲無憂再無顧忌,大有讓中原武林正道給雍夫人陪葬的架勢。

對于這樣瘋狂的上司,景山青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舒天心此時正在邢陽城外的破廟裏眼淚汪汪的喊餓。

那年春天大旱,西南地區過完年就沒下過一滴雨。舒天心和方子白一路走過,看到剛剛播種的秧苗都枯黃。

他們都是不事稼穑的人,初時也不在意,還慢悠悠的順便游山玩水。

但漸漸的他們發現物價越來越貴。

西南本就貧瘠,以往每到青黃不接的時節就多有逃荒的,今年秧苗幾乎全部枯死,眼看着沒了指望,逃荒的就越來越多。大量的流民突然湧入,連富庶的江浙也沒有辦法接納。

于是越往北走,糧食就越匮乏。

才不過十幾天時間,舒天心和方子白再路過城鎮的時候就發現很多客棧商鋪都關門了,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災民,而這個時候仍在開門營業的客棧,食物都貴的離譜。

關鍵問題是,他們兩個也不算有錢。這些天都是買些便宜的幹糧墊墊,再喝些水,混個水飽。

舒天心喝了一肚子的水,還是覺得餓,簡直都眼冒綠光了。

“師父啊,我怎麽覺得我越混越慘了呢?”舒天心遙望神醫谷,痛苦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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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麽時候了,還鬧!”方子白有心想借機教育她,“你若是不買那麽多的镯子,現在也不至于餓肚子。”

“镯子,也可以當了換錢嘛。”舒天心說是這麽說,可是看看自己包袱裏的镯子,每一只都不舍得。

方子白也知道她的德行,沒好氣的說:“現在這世道,飯都吃不飽了,這些玩物誰會買?當了也不值錢啊。”

舒天心咬着手指想了想,“早知道當初就不買了”

方子白還沒表揚一下她的覺悟,就聽她繼續說:“現在再買肯定便宜。”

方子白無語,這個女人沒救了!沉默了片刻,他嘆氣,“我想想辦法吧。”

“有什麽辦法可想啊。草根樹皮都被人扒光了。”舒天心哀怨的說。他們騎着馬,一直走的官道。可是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想找到食物太難。

餓死事大,他們已經三天沒吃到一頓飽飯了。上哪兒找點吃的,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方子白沉默着出去。

片刻之後舒天心聽到馬的嘶鳴聲,跟出去一瞧,發現方子白把馬殺了。這馬是雷家送的,方子白一直愛惜。

“啊。”舒天心忍不住驚呼。

“馬肉不好吃,但現在将就吧。”方子白留了條馬腿,剩下的肉都分給了同在破廟的流民。人多,一匹馬分下去,就見不到什麽了。

舒天心看着一地的血腥,有些猶豫,“小白。”

“就算不殺,也活不了幾天了。人都沒吃的,我們拿什麽喂它?”方子白攏了柴火,“看着馬腿,等我回來。我去找些水。”

邢陽也處在幹旱範圍內,護城河都幹了。現在想打水,只有去附近的幾口深井。

方子白走了兩步,又返回來,抽出腰間的劍,倒轉方向把劍柄遞給舒天心。

“啊?幹嘛?”舒天心莫名的看着他。

“餓極了,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你又下不了手。拿着劍威懾一下人也好。”方子白摸了摸她的頭發,嘆氣,“麻煩死了。”

“我哪裏麻煩。我武功也很厲害啊!”舒天心不滿。

方子白已經轉身離去。

餓了幾天了,兩人飯量都很大。吃的再也吃不下,把剩下的打包,第二天又吃了一頓。

兩人不敢耽擱,共乘一騎連夜趕路。

奈何這匹馬也許久沒吃過飽飯,馱兩個人很快就跑不動了。

第三天方子白無奈把這匹馬也給殺了,依然是只留了一條馬腿,餘下的肉分給流民。

開始步行趕路,舒天心就更加走不動了。人是鐵飯是鋼啊,她這輩子連苦都沒吃過,更別說挨餓了。

“小白。”舒天心有氣無力的要求,“我們休息一會兒嘛,就休息一會兒。”

“怎麽這麽麻煩。到望海郡你就去找師兄,別跟着我了。”方子白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我背你,上來吧。”

舒天心撅了撅嘴,伸手拍了他背一下,“自己走就自己走嘛,我最讨厭你說我麻煩了。”

走不動就餓死在這裏的前提下,她總還是能走得動的。只不過方子白跟在身邊,她便忍不住要撒嬌耍賴。

“慢的跟蝸牛一樣。”方子白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撈着她的腿把她背了起來。

舒天心抱着方子白的脖子,連日的奔波,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她身上的藥味,讓她莫名的覺得安心。

還是覺得餓,舒天心拼命想着紅燒肘子,饞的口水都快流到方子白脖子裏了。

方子白背着她趕路,舒天心又餓又無聊,就開始騷擾方子白。

“小白,如果我們兩個餓死了,會不會成為江湖笑柄?”

“你說我師父會不會後悔讓我出門歷練?”

“嗚嗚,我好餓,我想吃紅燒肘子,糖醋魚,紅燒獅子頭……”

“再說話就自己下來走路。”方子白終于無法再沉默下去,開口。

“本來就不是我要你背的好哇!”舒天心怒,蹭着就想從方子白身上跳下去。

方子白伸手打了她一下,把她往上抽了抽,“老實點。”

“方子白,你打我屁股!”舒天心瞪眼。

“明明是腿!”方子白本就容易臉紅,天又熱,連耳根都紅了。

“屁股!”

“腿!”方子白強調。

“那你摸我大腿難道就有理了麽?”舒天心揪他耳朵。

“舒天心,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方子白覺得這簡直是肉體精神的雙重折磨。

“不找點事做,就餓得慌啊。”舒天心嘆了口氣,“小白,不要那麽惜字如金嘛,陪我聊聊又不會死。”

方子白沉默片刻,說:“好。”

“那咱還是聊聊你摸我屁股的事吧。”舒天心說。

方子白腳下一個踉跄,再不肯跟她搭話。

舒天心卻發現這樣逗他很好玩,于是繼續逗他:“小白,你什麽時候娶我啊?我們都訂婚……”她掰着指頭算了算,“九年了吧?”

“小白,你都十七歲啦。”舒天心戳了戳他,“我記得我師兄十七的時候,有一次看春宮被我看到,還騙我說那是武功秘籍。你有沒有看過春宮?”

“……”方子白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跟她讨論這個話題,但是還是忍不住問:“然後呢?”

師兄的八卦,不聽白不聽。

他問的沒頭沒腦,但兩個人太熟了,舒天心自然明白,想了想說:“然後我就讓他教我啊。他不肯,我就告訴師姐了。”

“師姐就在他飯裏下了春@藥,然後把他綁起來吊在樹上一天一夜。”

方子白覺得,這世間也只有商天久師兄能給他安慰了。雖然他也經常被樂天音師姐整,被舒天心氣的暴跳如雷,但畢竟他有一多半的時間是不住在神醫谷的。

舒天心說完師兄的八卦囧事,又想起剛才的話題,“哎,小白,你還沒回答什麽時候娶我呢。”

方子白深吸了一口氣,難得的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再等等吧,娶你,實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喂!”舒天心拍了方子白一下,消停了片刻,又湊近他問:“小白,你都十七歲了,難道就不會思春什麽的麽?別不好意思,聊聊呗。我師父說這都是正常現象。”

文谷主再一次刷新了方子白的下限,“師父連這個也跟你們說?”

雖然方子白并不是文谷主的弟子,但他一貫是跟着舒天心一起稱呼的。

“有什麽不可說的麽?”舒天心伸手捏着方子白的下巴,把他的臉扳過來,嚴肅的勾着頭看他的眼睛,“你這麽顧左右而言他,難道是真的有?”

“舒天心,你能不能矜持點?”方子白甩開她的手,無力的說。

“那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思春的對象是誰?”

“沉默是心虛的表現哦!”

方子白終于崩潰,“沒有沒有沒有!我才不像商天久一樣!”

時日悠長,路途遙遠,可是兩個人吵吵鬧鬧的前行,似乎饑餓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

碧城是江南大城,方子白原以為趕到這裏會好一點,但到了才發現這裏因為聚集的流民太多,已經開始閉城不納了。

“我們等晚上翻城牆進去?”舒天心建議。

“還是盡快在流民前面趕往望海郡吧,不進城也罷。”方子白皺眉,“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城找些吃的。”

不進城,在這荒郊野外,就沒有吃的。就算一直省着花,方子白身上的錢也不多了。

他是名門子弟,不屑于做那梁上君子的勾當。劫富濟貧說起來好聽,可是他們只是路過的,如何知道哪家為富不仁?說到底不問自取還是賊。

不過餓死事大,都到這地步了,原則什麽也得往邊上放放。他與舒天心若真堅持原則餓死了,那也太冤了。他不偷多,就偷幾個饅頭。

天擦黑,方子白就提氣翻過城牆,進城後找了戶富庶的大戶,溜進廚房。

翻找了些點心饅頭,方子白狠狠心又拿了只雞腿,才原路返回。

剛走到城外的十裏亭,就看見舒天心正跟一個黑衣人說話。

黑衣人遠遠的瞧見他,便對舒天心躬身一行禮,迅速的遁了。

方子白放緩了腳步,走過去,就看見舒天心興高采烈的跑過來,揚着手裏的銀票,“小白,我們有錢啦。”

“誰送來的錢?”方子白冷了臉色。

舒天心猶豫了片刻,又理直氣壯起來,“維心宮欠我的診費!”

“你還跟維心宮的人來往?”方子白伸出手,表情嚴肅的可怕,“把銀票給我。”

舒天心把銀票遞給了他,吶吶的勸,“小白,景山青不是壞人。維心宮用蠱控制屬下,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方子白冷着臉,雙手一撮,把銀票粉碎,“不許再跟維心宮的人來往。”

“你,你怎麽這麽不可理喻!”舒天心臉色也變得不好,她倒不是心疼錢,神醫谷出來的人,就算她現在手裏沒錢,這些錢也不放在她眼裏。可是方子白的态度,卻讓她心口堵得慌。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方子白皺着眉,他的語氣甚至還沒有以往訓她時候兇,可是平靜底下卻壓着一股說不出的怒意,“在雲華山上死了那麽多的人,難道你都看不到嗎?你難道真的不懂正邪之分嗎?”

方子白的口才其實不錯,只是之前一直不跟舒天心計較。如今論起正邪之分,從維心宮這些年做的壞事一路說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理有據,說的舒天心啞口無言。

舒天心也就撒嬌耍賴在行,但這樣義正言辭辯論正邪,她根本辯不過方子白。

江湖是個大是非場,方子白與景山青都置身其中,而神醫谷出身的舒天心卻始終置身事外,所以他們在乎的,她卻始終不以為然。

“方子白,你記不記得咱們在衡陽雷家,雷烈娶了那麽多的妻妾,但是卻互相陷害,都沒有子嗣。你說是他的妻子錯了,還是他的妾錯了?”

“你把正邪之争比作妻妾之争?”方子白覺得這簡直是對中原武林正道莫大的侮辱,“舒天心,你能不能別把話題扯遠?”

于是舒天心沉默。

難得豐盛的一餐飯,兩個人卻都有些食不下咽。吃完飯,兩個人便離得遠遠的打坐運功,閉目養神。

作者有話要說:應大家的呼聲,把千裏之外的景哥哥拎過來加場戲。內個,有件事說一下。以前的文,其實都已經好幾年了,埋沒在文堆裏了,這兩天發現又有訂閱,可能是有親們看了我的新文之後翻老文看。其他的還好,《天降金龜》這篇大家還是不要訂閱了。當初有一段時間JJ嚴打H,那篇文有幾章被舉報(說實話內容相當的清水),但是V文只能增字不能減少字,就用了滿篇的口口給替換了。再修改回來還要面臨不能減少字的問題,而且擔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嚴打,就一直沒再改回來,以為這埋在文堆裏的舊文不會有人翻了。在文案裏和章節标題上都标注了,但是可能有讀者沒注意,所以在這裏再次提醒一下大家。在這裏對訂閱了的讀者表示道歉,如果需要,也可以在那篇文下留下郵箱,我會将河蟹的章節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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