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
十月份的時候,方君義派人送上戰書,約戰雲無憂。上面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痛陳厲害,并有勸雲無憂悔改之意。
雲無憂回信只有四個字,“随時恭候!”
十月中旬,八大門派四大世家精英齊聚華山。
說是八大門派四大世家,但蜀中的門派大多被雲無憂屠滅。華山也被雲無憂占了。
如今也只有四大門派三大世家依然無恙,其餘只是殘部
雖然比起維心宮,依然人多勢衆,可是看着只剩下漏網的小魚小蝦的雲華、唐門等,以及如今完全被維心宮占據的華山,這些人始終帶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十月中旬的華山已經略帶蕭索,方君義解下身上的薄氈大氅丢給方子戰,排衆而出。
雲無憂畏寒,此時擁着狐裘,一臉病态的蒼白。他坐着,景山青及其他幾位護法都站在他身後。
方君義并不在意他的輕慢,拱了拱手肅容道:“雲宮主天縱英才,雖道不同,但方某認為當世少年英雄,雲宮主當排首位!”
“如今相見,本當煮酒論劍,與君痛飲。然,終究宥于正邪。雲宮主……”
舒天心偷偷從側面溜進中原武林人士的隊伍,悄悄探頭叫,“師父你怎麽來了?”
文谷主也是早早的穿上了狐貍毛大氅,她身體不好,是坐着小轎上華山的。正凝神聽方君義對雲無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忽然被舒天心湊上來,吓了一跳。
“你怎麽在這?”文谷主驚訝的看她。
“師父是我先問的啊。”舒天心瞟了一眼方子白,心想方子白難道沒跟師父說嗎?方子白這次是氣的狠了,兩三個月都沒給她寫信,她寫信過去,他直接把她傳信的小沙鼠給扣了。
“方盟主相邀,我把天久叫回谷裏照應着就出來了。”文谷主也瞟了眼方子白,心想這倆孩子這是又吵架了。
“師父,你怎麽不把我叫回谷裏照應啊。”舒天心怨念的看着文谷主,出來都快三年了,她做夢都想回神醫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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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天兒就見你差人往谷裏送镯子,我看你在外面很樂不思蜀嘛。我找你幹什麽?”文谷主沒好氣的訓她。
舒天心汗顏,拉着文谷主看向比武場中,轉移話題,“方盟主說這麽多,雲無憂是不可能聽的。”
“該說的話總是要說的。”文谷主嘆了口氣。方君義對戰雲無憂,其實并無把握。所以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期望能勸說雲無憂回頭是岸。
舒天心悄聲跟文谷主解釋了自己在這裏出現的原因,文谷主并不太在意這些,但周圍都是中原武林正義之士,為避免麻煩,舒天心便解釋的極為簡略。
而這邊方君義苦口婆心說了許多,卻只換來雲無憂冷笑一聲,幹脆的說:“要戰便戰,如此羅嗦!”
方君義垂眸,嘆了口氣慨然道:“如此,方某雖知不敵,但為天下正道,只得勉力一戰。若是僥幸得勝,請雲宮主帶維心宮子弟退回苗疆。”
雲無憂病恹恹的擡頭問:“若是我勝了,又如何?”
方君義反問:“你待如何?”
說實話,這場武林浩劫太過突然,江湖上傳言說雲無憂是為雍素雪沖冠一怒,然而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除了跟雲華派有關聯之外,與中原武林各派并無恩怨。
方君義也很想知道雲無憂不斷的殺人屠門,究竟是為了什麽。
雲無憂淡淡的笑,指節突出的枯瘦手指輕輕敲着椅子扶手:“我要将雍素雪葬在雲華山頂,中原武林各派奉我為主。”
“做夢!”雲華派殘餘子弟恨不能食其肉,此時聽他如此妄言,不等方君義開口,便紛紛斥責。
雲無憂并不發怒,看了一眼方君義,緩緩起身,“那麽便各憑本事吧,我會殺到你們答應為止。你是第一個,出手吧!”
方君義回頭,看了一眼文谷主。文谷主微微點頭。
方君義緩緩抽出佩劍,“請。”
“師父,方盟主剛才看你做什麽?”舒天心有些疑惑。
文谷主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我上山的時候以血菩提做引,用渡厄針法激發了他的潛力。現在應該開始生效了。”
舒天心一愣,睜圓了雙眼。這是渡厄針法的最後一式,渡厄避難,非到萬不得已,絕不使用。
其實這算不上什麽光明正大的手法,跟西域的天魔解體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向被中原正派武林人士所鄙棄。
血菩提加上渡厄針法,由文谷主來施展的話,應該能在一個時辰內提升方君義的實力兩倍。
中原武林的功夫大器晚成,後期會慢慢與維心宮縮短差距。如此,方君義未必會輸。
只是此戰過後,即便是贏了,方君義的武功能留下全盛時期的五成便已是萬幸。
方君義橫劍于胸,緩緩推出第一劍。他出手淵渟岳峙,沉穩大氣,青石板上的落葉被劍氣激起,紛紛破碎成齑粉。
而方君義第二招卻與第一招截然相反,迅如閃電,只見他足尖一點,匹亮的劍氣壓過前一道劍氣,合二為一,沖向雲無憂。而他的劍隐于其後,劍鋒攜着雷霆之勢,直指雲無憂心口。
方君義一出手便是方家的絕技,長江三疊。
而雲無憂的應對依然簡單淩厲。他橫慣了,就算方君義此劍氣勢驚人,他也沒想過躲閃。
雲無憂占着功法的便宜,自身資質又好,年少時便傲視同侪,後來繼承了維心宮至寶的造化蠱的蠱後,付出了健康的代價之後,也獲得了歷代維心宮宮主的功力傳承。他不認為這世上有人硬碰硬能傷了他。
而他很快為自己的輕敵付出了代價。
雲無憂橫劍于胸格擋,方君義的三劍合一,劍尖點在雲無憂的劍脊上。
浩然充沛的內力從劍上傳來,雲無憂臉色一變,後退卸力。
雲無憂手中的劍幾乎彎成弓形,雲無憂連退三步,手中長劍終于受不住如此強的內力相交,發出繃斷的聲音。
長劍繃斷那一刻,雲無憂提氣側身同時甩出手中斷劍,而方君義不閃不避,面如寒霜,劍鋒順勢下拉,依然指向雲無憂胸口。
雲無憂首次收起臉上的輕慢,竭力躲避,身體幾乎與地面平行。
一切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兩人分開的時候,雲無憂一共後退了五步,左胸插着方君義的長劍,長劍卡入肋骨之間,但劍氣顯然傷到了雲無憂的肺,雲無憂勉力壓下咳嗽,擦了擦嘴邊溢出的血沫。
雲無憂橫行中原武林如此之久,這是首次吃這麽大虧。
然而方君義也不好過,他右肩插着雲無憂半截斷劍,幾乎末柄。兩人首次交鋒,便是兩敗俱傷。看起來是他占了上風,可是雲無憂的傷并不影響再戰,他右手此時卻連擡都擡不起來了。
“果然不愧是武林盟主。再來!”雲無憂一把拔出身上的劍,不等方君義有喘息的機會,便合身撲上。
他平日裏是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可是出手時卻全然不見絲毫孱弱之态,掌風淩厲,圍觀的中原武林人士及維心宮子弟,被掌風掃到時紛紛後退。
文谷主并不精于武功,舒天心與她便又後退了許多。
“情況不太好。”文谷主皺眉,用這種方法強行提升的內力自然沒有自身苦練紮實,雖然效果有一個時辰,但還是速戰速決的好,絕不适合久戰。
“雲無憂真是個怪物。”舒天心道出了所有中原武林人士的心聲。原本未經過江湖險惡躊躇滿志來揚名立萬的少俠,見到兩大高手交手的場面,一個個都臉色慘白。
同樣是練武,怎麽可能有人做到這樣的地步?舉手投足間開碑裂石,兩人比武的地上到處都是被掌風掃過的掌印,生生将青石地面打的處處崩裂。窮極他們的想象,也從沒想過有人的武功能達到這樣的高度。
“他怎麽可能做到,他今年也就三十左右吧?”文谷主低語。
“據說是因為蠱的傳承。”舒天心也是一知半解,“我查閱過苗疆的一些記載,但沒有什麽頭緒。”
“傳承麽?”文谷主沉思。
而說話間的功夫,場中形勢已變。方君義中了雲無憂一掌,已經完全落在下風。
舒天心遠遠看着方家子弟中的方子白,心裏有些擔心。
比起方君義,雲無憂對掌法更加擅長,方君義又傷了一只手,最後只是勉力支撐。
雲無憂身法越來越快,始終攻擊方君義的右手。
方君義已經完全采取守勢,向左連退,一直退到華山派的練武場邊緣,一腳踩空的時候,方君義心中暗叫不好。
雲無憂右手已經抓住他中了一劍不靈便的右臂,微一用力,竟是生生将整條胳膊扯了下來。
饒是方君義隐忍,此時也忍不住慘叫出聲。
雲無憂擡腳,正打算補上一腳的時候,只覺一個人影從身後撲過來。
他此時已經不敢小視中原武林豪傑,足尖一挑,向後踢去。這是他運足了力的一腳,踢實了就算方君義也斷無生理。
只聽一聲慘叫,來人被踢出三丈遠,口鼻噴血的倒在地上,立斃當場。
“子戰!”方君義目眦欲裂,心痛如絞。
雲無憂冷笑,看着撲上來的方家子弟,再次擡腳,一腳踢中方君義的頭,腦漿迸裂。
“小白!”舒天心一直在注意着方子白,在方子戰沖出去的時候她就暗覺不妙,穿過人群一把抓住方子白,然而還是晚了一步,方子白已經沖了出去,她手中只抓到他半片衣袖。
這些世家子弟,或許浮華,或許自大,但他們絕不缺乏血性。大敵當前,就算明知必死,也必勇敢前行。他們始終堅信,邪不勝正!
雲無憂身材單薄,胸襟上沾滿了鮮血。他一只手捂着自己左肋的傷口,不斷的咳嗽着,仿佛秋風裏飄搖的燭火,随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然而方家子弟前赴後繼的沖上去,卻無人是他一招之敵。
他立在血腥之上,仿佛永不可超越。他的存在仿佛就是在诠釋一句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舒天心咬了咬牙,也跟着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炎童鞋的地雷感謝雪擁藍關,也許應該叫你飛蛾撲燈?仍的地雷。灰常感謝。長評可以送分。積分有限,先到先得哦。(^o^)/~
35逆鱗
“小白!”舒天心的速度已經提到極限,可是她知道她趕不上了。
滅頂一樣的絕望壓在她頭上,那一刻她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方子白絕不是雲無憂的對手,他這樣沖上去,只會毫無意義的死去。像是雲華山上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少俠一樣,也像方子戰一樣,像在他之前死在雲無憂手上的其他方家少俠一樣。
這一瞬間仿佛極短,又仿佛極長,在看到那個青衣的身影掠過來擋住方子白的時候,舒天心只覺得血液才再次流動起來,渾身瞬間脫力摔倒,只有幾步的距離,竟然再也無法追過去了。
然而還沒等她松一口氣,方子白與幾個臨近的方家子弟已經持劍攻向景山青。
景山青微微勾唇,空手入白刃随手搶過一把劍,一腳将劍的主人踹飛,返身刺向方子白。
“不要……”舒天心張嘴,發現自己已經破音。她仿佛又恢複了力氣,起身向前沖。
方子白後退一步躲過。
景山青抽劍側挑,一劍将方子白左側的一位方家子弟喉嚨割破,頸上的熱血狂噴而出,噴了身邊諸人一身一臉。
方子白眼睛都紅了,仗劍撲了上去。一起圍攻景山青的幾位方家子弟也完全失了理智,瘋了一樣的砍向景山青。
他們都是師從名家,但除了方子白,其他人并無多少臨敵經驗。若是此刻靜下心來,相互配合,景山青雖強,要想殺他們,也需要費一番手腳。
而此刻他們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出招全憑本能,妄圖互相救援,卻又毫無章法相互掣肘。
舒天心踉跄趕到的時候只接住方子白倒下的身體,他胸前被血染紅,氣息微弱,舒天心雙手顫抖着幾乎不敢檢查他的傷勢。
景山青很快解決了其餘的方家子弟,渾身浴血的提着劍,站在那裏。
舒天心仰頭看他,他唇邊噙着的笑一如當年初見,哪怕此時此刻,他身上也沒有太多的殺氣,可是她卻從心底顫抖起來,笑面虎,她如今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這樣評價景山青。
景山青與舒天心對視,她目光裏的恐懼與陌生讓他唇邊的笑容微微僵硬。他略遲疑片刻,轉身站到雲無憂身後。
如今的情況,容不得他手下留情。拖的久了,難保中原名門正派不一擁而上。只有在他們還在猶豫觀望時,以雷霆手段,殺盡敢于反抗的方家子弟,他們才不敢輕易出手。
不過一個呼吸之間,方家二十餘名精英子弟及少數沖上去的其他門派弟子盡殁。
而維心宮只有兩個人出手。
雲無憂殺了方君義,又殺了方家那麽多精英子弟,雖然受傷,卻顯然還有再戰之力。
原本熱血上頭想要沖上去,卻被師門長輩攔着的其他門派子弟看着滿地的屍體與血腥,死一樣的沉默。
“還有要戰的麽?”雲無憂有氣無力的開口。
幾位掌門和家主互相對視。
他們尚有四大門派兩大世家的家主尚未出手。然而雲無憂還有再戰之力,維心宮五大護法也只有景山青出手。
雲無憂的功夫實在是駭人聽聞,哪怕方君義拼命将他打傷,他們中沒有人有自信能夠殺了他。
就算是景山青,他們也無十足把握能敵。其他護法的身手雖不如景山青,卻也相去不遠。
若是豁出去,拼着所有子弟性命不要,或許能将維心宮趕出中原。
但中原武林各門派世家必然元氣大傷。
二十年後,維心宮速成功法很容易便能再培養出一批死士。而中原武林,卻人才凋零,無人能應戰。
維心宮不想硬拼,中原武林更加硬拼不起。
他們對于這個龜縮于苗疆的門派實在了解的太少,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讓他們生出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
幾位掌門低聲商議了幾句,最終還是老成持重的想法占了上風。
少林方丈若苦大師站出來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老衲少林寺方丈若苦請教。雲宮主已經受傷,老衲今日也只能做一回趁人之危的小人了。”
“若是,老衲僥幸得勝,請雲宮主率維心宮離開中原。若老衲敗,則如雲宮主先前所求,中原武林奉你為盟主,雲宮主想把雍女施主葬于何處,也請自便。”
武林盟主手中究竟有多少實權,其實還要看個人威望。但奉魔宮宮主為主,對于中原武林正義之士來說,實在是奇恥大辱。
但中原武林曾幾經浩劫,卻能始終薪火不息。若是若苦方丈依然不敵雲無憂,他們暫時退卻,總是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總比中原武林精英盡葬身于此要好。
“你們怎麽說?”雲無憂瞟向其他幾位掌門。
其他幾位掌門均面如寒霜,颔首表示同意。
“呵,你們中原人慣于不講信義,不過即便是打算車輪戰又如何,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雲無憂伸手,景山青接下腰間佩劍遞給他。
中原幾大門派的子弟迅速收斂了方家子弟的屍體,騰出場地。
舒天心早已從最初的膽怯中回過神來,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迅速檢查了方子白的傷勢,并做了簡單處理。方子白傷的很重,心脈受創,可以說景山青當時劍再偏一點,方子白就沒命了。可是終究,留下了一線生機。
她已經顧不得別人,還是文谷主親自檢查了這些死傷的名門子弟,僥幸還有救回來可能的,只有三人。
師徒兩人迅速的救治傷員,而場中方丈若苦已經與雲無憂開始動手。
“你先帶着人下山去吧。”文谷主看着舒天心魂不守舍的模樣,皺眉吩咐,雖然她準備了一些成藥,但還是山下更方便些。這些人都是命懸一線,還是盡早醫治的好。
“記住,這三人的命,你必須救回來。醫者行醫時,不能分親疏。”
舒天心已經完全六神無主了,“師父,我不行的。我,我不敢救小白。”
她雖然從小見慣了生死,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麽多熟悉的人毫無意義的死在她面前。過年的時候她還同方家衆位少俠一起喝酒,看他們過招。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認識到生命如此的脆弱,從不對誰有特別的優待。
“那麽便讓他死吧。”文谷主并沒有安慰這個天分最高的小徒弟,幾乎是冷酷的逼她去面對。她不可能一直照應着這些小輩,神醫谷遲早是要交到他們手上的,他們必須學會獨立堅強。
“師父……”舒天心握着文谷主的手,她知道方子白傷的有多重,她沒有把握。
“我教了你十幾年,連這個你都做不到嗎?”文谷主并不為所動。
她的醫術,救活他應該還是有把握的。可是心脈受損,一個不慎,他就有可能以後再也不能練武了。
不能練武的方子白,又要怎麽活下去呢?
她想起小的時候他們師兄妹幾個在玩,只有方子白在刻苦練武;想起方子白四處找人挑戰;想起方子白跟琴劍聊起那些精妙招式時眉飛色舞的樣子。
“師父,求你救救他。我不行的。他會武功全失的。”舒天心哀求。
文谷主甩開她的手,“武功全失,未必便是壞事。你再不走,就看着他死在這裏吧。”
舒天心握了握拳,知道師父是不可能出手了。她咬牙轉身,帶着擡擔架的人迅速的下山去了。
華山的練武場上,少林方丈若苦大師與雲無憂仍在争鬥不休,維心宮門下及中原正派子弟俱都緊張的看着這決定中原武林命運的一戰。
景山青衣衫染血,站在落葉滿地的華山之巅,雲無憂與若苦大師生死搏殺,正邪之戰的劍氣掌風激的他衣擺翻飛。
他是維心宮的青衫護法,雖然一直對雲無憂心存不滿,也一直想要改變命運捏在人手的狀況,但他的立場卻讓他并不希望雲無憂在這一戰死去。
他知道與方君義一戰,雲無憂傷的不輕。若苦也絕不是徒有虛名之輩,一手降魔杵舉重若輕,剛猛無比,就算雲無憂一向自恃內力霸道,也不敢試其鋒銳。
景山青本該凝神在旁掠陣,随時在雲無憂落敗時出手殺死若苦救下雲無憂,甚至號令無憂宮的人先下手為強襲擊中原正派。然而他卻有些走神。
他看着那個說把他當朋友的姑娘拉着她師父的手在哀求什麽,看着那個不以正邪論善惡的姑娘頭也不回的跟着她未婚夫的擔架遠去,看着那個因為他一句話便千裏趕赴華山的姑娘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景山青覺得有一種深深的寥落。
甚至,他開始質疑自己剛才顧全大局,快刀斬亂麻的行為是否正确。事實上,他再手下留情幾分,也是可以的。
雍素雪是雲無憂的逆鱗,觸之必死。在雍素雪死後,雲無憂瘋狂的妄圖颠覆整個中原武林來給她陪葬,試圖向她證明她郁結于心耿耿于懷的正邪分歧,在強大的武力面前,只是笑話。
同樣的,方子白無疑是舒天心的逆鱗。他們聊到方子白的時候不多,可是這姑娘提起方子白時,永遠會一臉驕傲。那是她的親人、朋友要過一輩子的戀人。
遠近親疏,舒天心怎樣他都能夠理解。
可是景山青這一輩子,又會是誰的逆鱗呢?有誰會把他視作最親最近的人呢?有誰會堅信會一輩子與他在一起不離不棄?有誰會為他舍棄性命?有誰會一臉驕傲的提起他的名字,把他視作天下最厲害的大英雄,哪怕他實際上只是個魔宮護法,生死都不由己呢?
退一萬步講,他景山青這一生,能不能遇到一個人,能讓他視作逆鱗,放下一切籌謀算計,用一切去守護?
若苦被雲無憂一腳踢飛,七竅流血的倒在景山青腳下。景大護法不合時宜的走神也被打斷。
正邪之戰落幕,從此開啓了維心宮雄霸中原武林的黑暗時代。
作者有話要說:乃們猜對了麽?
今天晚一點我要修改一下前面的章節,修修BUG什麽的。
36疏遠
舒天心試了試方子白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額頭。
華山之戰已經過去了三天,名門正派子弟都散了。只有方子白和另外三位少俠以及少林的若苦方丈因為傷勢嚴重,不便移動。
于是幾個病號連同少林派的弟子,以及舒天心師徒一起住在華山腳下的客棧裏。
方子白三天了還沒醒,盡管上次給他接續心脈,舒天心超水平發揮,但她依然忐忑。她從未對自己的醫術這般沒自信過。
而文谷主不管不問,已經開始收拾行裝打算回神醫谷了。
“你二師父在谷裏等我,我最多再待一天。”文谷主進門,給舒天心下最後通牒,“你若是要回谷,就打包了方子白跟我一起走,你若是不回去,就別耽誤我時間。磨磨蹭蹭的過幾天下雪路更不好走。”
“師父!”舒天心不高興的看着文谷主,“你怎麽可以這樣草菅人命。小白他們傷勢這麽重,長途奔波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呦,還敢說師父草菅人命?你小時候剛學會渡厄針法就敢給人施針的勇氣哪裏去了?”文谷主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舒天心,“除死無大事。出事了繼續醫就行了。我說舒天心,你有沒有腦子?要我,就直接廢了他武功算了。我怎麽就教出你這麽笨的徒弟。”
“師父,你也是看着小白長大的,怎麽能說出這種話!”舒天心是真的生氣了。
“你把他治好了有什麽用?方君義都死了,方家精英子弟都死在雲無憂手裏。就小白那性子,他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雲無憂拼命!”文谷主點着她的額頭,連珠炮的數落,“你自己說,現在這情況,他有沒有可能老老實實的跟你在神醫谷呆着?你師父我都一把老骨頭了,你師兄師姐都不成器,就指望你了。你還不趕快成親接任谷主之位,讓我清閑兩年?你這個不孝徒弟!”
舒天心捂着額頭争辯,“師父你怎麽可以這樣想!醫者仁心,怎麽可以存了這樣的心思。”
“我還教過你尊敬師長呢!”文谷主搖了搖頭,知道說服不了舒天心,轉身走了。
其實她這幾年一直有些後悔,不知道當年給舒天心和方子白訂親到底對不對。倒不是方子白不好,而是這孩子有點太好了。
方子白從小就勤奮刻苦,稍微大一點便獨自行走江湖,四處闖蕩。當然男人有志向沒什麽不好的,可是看方子白這樣子,是會安分守着舒天心過日子的人嗎?
方子白前幾年去神醫谷小住的時候,她和商天久都敲打過他。不過不知道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留住一只鷹最好的辦法,便是折斷他的翅膀。何況如今這樣的情況,方子白武功真廢了,未必不是好事。
然而說是這樣說,但方子白這孩子也是文谷主看着長大的,也是跟着舒天心一起口口聲聲的叫她師父的,就算不如幾個徒弟親,文谷主也不可能真的毫不顧忌的真廢了他武功。
房中的舒天心嘆了口氣,看着昏迷不醒的方子白。這幾年在江湖闖蕩,少年的青澀漸漸褪去,漸漸有了成年男子的棱角與沉穩。
他必會找雲無憂報仇。
可是雲無憂那樣可怖的身手,方子白就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又如何能敵呢?
舒天心托腮看着方子白發呆,想着文谷主說的話,又想着跟方子白闖江湖時的種種,還有他們之間關于正邪看法的分歧,心裏有些亂。
外面傳來幽幽的笛聲,舒天心微微愣了愣,猶豫片刻,開門尋着笛聲出去了。
“景山青。”她出了客棧一路走到偏僻的河邊,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開口叫他的名字。
樹葉凋零的光禿禿柳樹下,青衣男子停下吹奏的笛聲,回頭看着她,唇邊的笑容一如當年初見。
舒天心其實極喜歡他的笑,仿佛春風一般,并不多燦爛,卻讓人從心底覺得溫暖。
然而現在看到他笑,卻總是想到他殺人時的模樣,讓她從心底覺得寒意驟起,下意識的便往後退了半步。
景山青眼裏閃過一絲難過,唇角上彎的弧度慢慢漸小,最後他收了笑,面無表情的看着舒天心。
舒天心也覺得心裏莫名的難過,低頭看着足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片刻,景山青嘆了口氣,依然對着她笑,“不打算跟我說聲再見嗎?”
他的笑帶着說不出的憂傷之意,仿佛冬日傍晚的陽光,雖然還是暖暖的,卻不抵冷風蕭瑟,黑暗侵襲。
舒天心覺得很心酸,咬了咬唇,最終只是說:“對不起,景山青。”
她是個有很多朋友的人,但景山青絕對跟其他的都不同。
一直以來的照顧,陪伴,相救,她都感念于心。
可是當她見識到他手染方家子弟的鮮血,殺人如麻時,卻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毫無芥蒂的繼續把它當做朋友。
當時那樣的情況,他的立場,她不能說他做錯了。
方子白能留下一條命,或許也是他手下留情。
然而方子白是她未婚夫啊,是她從小一起長大最親的人啊。景山青将他差點殺死,難道她應該感謝他麽?
華山一役過後,舒天心見識到了什麽叫正邪不兩立,什麽叫心狠手辣。對于從小一直以來的正邪看法産生了動搖。她現在覺得或許方子白才是對的。
或許她妄圖跟魔宮護法交朋友是錯的,或許她一直以來把所有壞事都看做是雲無憂一個人做的,這種想法本身就太過天真。
“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景山青看出了她的猶豫掙紮,微笑的搖了搖頭,“舒天心,沒關系。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曾那麽真誠的對待過我,謝謝你曾毫無保留的信任我,謝謝你曾對我的幫助。盡管,在你心裏,我終究不是第一位。
景山青心裏有些酸澀,他是随遇而安的人,第一次有些嫉妒一個人。
舒天心,若是你能像對方子白一樣對我,該多好。
可是我始終沒有那樣的幸運。
太多的話說不出口,景山青只是微笑。
“景山青。我當初答應你的事,始終作數。你随時可以來找我為你祛除蠱毒。”舒天心壓着心裏的難過,低下頭理了理思路,忽然想到這個很重要的問題。
景山青微怔,苦笑着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很重要,曾經他刻意讨好舒天心,多半也是因為她的醫術,可是現在,他真沒想到這個問題。
“天心。”景山青嘆了口氣,“別害怕我。我沒有你最初想的那麽好,但也沒有你現在想的那麽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終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是真的把你當做朋友看待。我……我很喜歡你待人真誠的性子。我……”
景山青笑了笑搖頭,“算了不說了。”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其實他對這姑娘的感情已經超過了朋友。他不想跟這姑娘分開,希望她能夠把他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子白便與他決裂。
可是他能說什麽?他說什麽才可以讓她對他不再有芥蒂?
他想起雍素雪。
當初雍素雪對陸平野,那麽深的感情,最後又如何了?
難道他還打算橫刀奪愛嗎?
“再聽我吹首曲子好麽?”景山青垂眸掩去眸子裏的情緒。
舒天心悶悶點頭。
景山青便拿起笛子,輕輕的吹起了曲子。
在苗疆時,舒天心常聽他吹笛子。他的曲子一向是灑脫疏闊,帶着悠然。可是這一次卻纏綿婉轉,聽的舒天心十分難過。
曲子再長,也終究有曲終人散的時候。
天色漸暗,舒天心忽然想起方子白還毫無知覺的躺在客棧,不知道醒了沒有。
“我要走了。”舒天心對景山青說,“你……多多保重,若是要脫離維心宮,便來找我。”
“天心。”景山青叫住她,
“嗯?”舒天心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景山青猶豫片刻,問她:“能不能,還像以前一樣?我答應你,今後盡量不出手。”
舒天心的沉默讓景山青幾乎失去勇氣去聽她的答案。即使在維心宮兩任宮主面前,他也從未有過如此忐忑的時候。
“我不知道是誰錯了,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打打殺殺。”舒天心有些迷惘的看了眼天空,呼出胸口的郁氣,“景山青,若是那一日受傷的是你,我應該也會非常難過。”
“我以前一直覺得,正邪之争很可笑。可是當一切發生在我眼前,我終究不能無視。我不知道是我錯了,還是你們錯了。”
“你是個很好的人,可是你殺了方家的人。當然這不只是你的錯,他們也要殺你。他們,也都是很好的人啊。”
“我想不通這是為什麽。”舒天心看着他,“我現在看見你總想起你殺人的樣子,有點害怕。”
舒天心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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