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8)
心念念的家,最後也許只剩下她一個人。
師父在神醫谷困了一輩子,一心想要早點傳位早點解脫,跟二師父一起隐姓埋名雲游四方;看師兄和師姐如今在外面玩的樂不思蜀的模樣,估計能想起來偶爾回去瞧瞧她就不錯了;而方子白……呵,也不必再提;連景山青也要走了。
只剩下她一個人的神醫谷,還是她的家麽?
她覺得有點害怕。
她要為神醫谷的所有人守住這個家,可是誰會陪在她身邊?
不見,再也不見,一輩子不見。
她看向景山青的目光裏終究帶了不舍和猶豫。
景山青把一切看在眼裏,低頭喝了口水,微微勾唇。
兩個人慢吞吞的往回走,景山青原本就像個書生,舒天心扮了男裝,裝成他的書僮。好吧,其實還是不怎麽像的,他們兩個更像是私奔的小情侶。
有一次在客棧打尖,遇到一群江湖人,聽那些人高談闊論如今的武林形勢,舒天心低着頭緊張了半天。
景山青卻是悠悠然毫不在意的樣子,跟店小二讨論了半天的特色小菜。
那些江湖人看了他們幾眼,看景山青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也沒在意,依然口沫橫飛的讨論。
“喂,你不擔心被發現麽?”舒天心壓低聲音。
“怕什麽?”景山青夾了一筷子菜。內力外溢讓他覺得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用筷子太難,當控制不住內力的時候他只好用相對好用一些的勺子,一個大男人在外面吃飯用勺子實在是……太娘了,所以當內力被控制住的時候,他就格外珍惜的享受美食。
舒天心垂眸,說:“也是,他們的功夫,被發現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是因為這個。”他挑了挑眉,有些傲然自負的笑着說:“這個時候還敢這樣大言不慚的,必然是沒見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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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邊話音剛落,舒天心就聽見那邊的大漢在吹噓,“說起這景山青,身高丈許,膀大腰圓……”
“你又不是天橋上賣大力丸的,怎麽可能長成那個樣子。”舒天心默默吐槽,“現在江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景山青笑着解釋,“雲無憂雖然殺了很多人,但還是大門派受影響比較大。那些小門派只要不主動惹他,他也沒心情去理會的。”
這個江湖總不缺乏争霸的人,可是一代一代的少俠,也始終如野草,生生不息。
吃完了飯,景山青與舒天心結賬離開,經過那些江湖人身邊時,有個人正談怎麽殺進維心宮老巢談的興起,一擡手碰到了景山青。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
景山青微笑着說:“對不起啊,少俠。”
那人看他是個客氣有禮的書生,抓了抓頭說:“不好意思啊兄弟,沒看見你。”
景山青點了點頭,帶着舒天心離去。
舒天心側頭看着他,“景山青,你一點也不像維心宮宮主。”
“雲無憂像麽?”
舒天心偏頭想了想,“也不太像吧。”
“誰也沒規定維心宮宮主應該是什麽樣啊。”景山青淡淡地說,看到前面有個首飾鋪,回頭問舒天心,“時間還早,要不要去瞧瞧?”
“好啊。”舒天心展顏笑了笑。
景山青有些莞爾的摸了摸她的頭,“怎麽像個小孩一樣,提到逛首飾鋪子就開心。”
從方子白成親,她就愁眉苦臉的,這還是第一次笑。
景山青看了看那家首飾鋪,考慮着是不是在三清觀附近開一兩家。
其實維心宮庫房裏镯子什麽的也不少。不過一方面都是從名門正派搶的,算來路不正,他不是太願意在舒天心面前露太多,畢竟舒天心認識的人很多,萬一裏面有她朋友的東西,那麽他一直努力樹立的正面形象就毀于一旦了;另一方面這姑娘自從知道他對她的心思之後,就對他見外了,畢竟送女子首飾什麽的,還是有些暧昧的。
舒天心興致勃勃的去挑了半天,卻沒什麽看的上眼的。這種小地方的镯子,本來也就沒什麽精品,也沒什麽新奇的東西。
“沒有喜歡的嗎?”景山青看着舒天心失望的表情問。
“那個魚形的銀镯子倒是有點意思,但是做工太粗糙了。”舒天心撅了撅嘴,這個镯子取意年年有餘,魚頭魚尾相接成環形,看起來挺新奇的。不過她這麽多年遇到新奇的镯子便收集,買過的镯子幾個梳妝匣都放不下,這樣粗糙的,實在不值得買。
景山青瞧了瞧,問掌櫃,“能重新照這個給打一個麽?”
看這兩個人衣着不凡,還以為是單大生意,沒想到送上來的金玉首飾這姑娘只看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只拿着個爛銀镯子看來看去。
不過掌櫃的也不好得罪客人,有些尴尬的笑,“這不過年了麽,打镯子的師傅都回家去了。明天我也打算關店門休息了。今天最後一天開門了。”
景山青看了一眼掌櫃,“打镯子的工具,有嗎?”
他眸子像最深的夜一般的漆黑,掌櫃的被他那一眼看的莫名的覺得有些冷,原本都快休息了,這單生意看起來又沒什麽油水,不想多啰嗦,但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個和氣的年輕人他就是不敢說出拒絕的話。
“工具都在的,不過火都滅了。”掌櫃的解開櫃臺旁邊的布,露出裏面的一套打銀子的工具。
景山青走過去把工具挨個拿着看了看。
“你會打銀子麽?”舒天心好奇的探頭。
“在集會上見人做過,試試吧,應該不難。”景山青找出那個魚形镯子的模具,從錢袋裏找了塊重量差不多的足銀銀錠。
他也不需要生火加熱,直接用內力把銀子融了,倒入模具裏。
又用內力冷卻。
将成型的镯子粗胚修整形狀,使一片片魚鱗都規整清晰起來。
然後打磨。
他力氣大,工具在他手上如臂使指,十分靈巧,而且很多原本需要借助外力的步驟他用內力就完全可以做到。
等做好之後,他又用工具細細的将镯子抛光。
掌櫃的看着雪花銀錠在他手裏化成銀水,眼都直了,一直到镯子打好還沒回過神來。
“看看,可以麽?”景山青把最終光潔精致的成品遞給舒天心,解釋,“內力控制的還是不夠精細,等過段時間我再給你做個更好的。”
“景山青,你太強啦!”舒天心捧着镯子,歡喜的看着景山青,崇拜極了。她從來沒想過內力還可以這樣用,否則她的武功水平絕對不會僅僅是今天這個樣子。
景山青拿着那個镯子的模具,想了想,遞給了掌櫃的一錠銀子,“多謝,還有,這個镯子模具我買了。”
“太多了。”看過景山青露那一手之後,掌櫃的自然不敢坑他。
“沒關系。”景山青和氣的笑,拉着舒天心離開了首飾鋪。
作者有話要說:唔,開始寫景哥哥和天心的甜蜜相處……寫到你們膩!O(n_n)O~
55甜蜜的歸程2
春節的時候在外面漂泊,最讨厭的就是很多飯館都不開門。而且就算繞過城鎮,野外也沒什麽可吃的。
不過景山青武功高強,總是有辦法的。
河凍上了,他就破河鑿冰捕魚;動物大多冬眠,他也總能憑借着過人內力帶來的敏銳五感把它們從雪窩子裏揪出來。
“武功高強真是太好了。”舒天心由衷感慨。
景山青一邊烤魚,一邊回答,“夠用就好。其實我之前的功夫也差不多能做到這些的。”
舒天心有些愧疚地說:“如果你內力不外溢,你現在應該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了吧?”
“就算外溢了也依然算吧?”景山青不在意的笑了笑,“現在這樣挺好的,唔,除了偶爾用不好筷子。”
他看她仍愧疚,搖了搖頭,“總比雲無憂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要好很多吧。而且我很可能能成為維心宮歷史上第一個活過四十歲,甚至長命百歲的宮主。想想也不錯。”
前些日子舒天心魔怔了一般搜羅了許多醫書天天翻,商天久就是實在忍受不了一天到晚的讨論藥理藥性才落荒而逃的。
舒天心也就不再說什麽,笑着問他,“天下無敵的感覺如何?”
“唔,高手都是寂寞的。”景山青眨了眨眼。
“我記得當初在維心宮,我問你的理想是什麽,你說當宮主。現在達成了,接下來的理想是什麽?”
“也許是稱霸中原武林?”景山青笑了笑。
“喂,正經點好不好。”舒天心戳了戳景山青。
景山青将烤好的魚遞給她,“正經的說啊,我覺得維心宮總這麽被人喊打的不怎麽好。想辦法讓中原武林的人接受維心宮吧。我也不想一直呆在苗疆那地方。”
“這樣很難啊。”舒天心嘆了口氣,原本就正邪不兩立,各大派都與維心宮結下血仇,想要化解這些恩怨,太難了。
“難也要做啊。”景山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将來若是有一天我想念你了,去神醫谷見你,總不好一把年紀了還跟過街老鼠似的躲躲藏藏。說不定到那時候你還沒嫁人,就回心轉意了呢?”
“景山青……”舒天心無奈的說。
“我随便說說的。”景山青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景山青,你多少歲了?”舒天心問。
“三十……二,也不老吧。”景山青遲疑的說,“作為一派之長,三十二歲已經是很年輕了。”
景山青忽然想起二十一歲的時候便已經接任了方家的方子白,然後默默的把到嘴邊的那句年少有為給咽了回去。
其實,也不算很老吧。他還是比較顯年輕的。
舒天心根本沒注意景山青這邊糾結的心思,搖頭感慨,“一入江湖歲月催啊。時間過得居然這麽快。我覺得我好想昨天才從神醫谷出來,那個時候我才十四歲。可是現在都已經二十一歲了。”
“原本我師父還說讓我十八歲回去繼承神醫谷呢。”舒天心頓了頓,揮了揮手不在乎的自嘲,“結果現在都二十一歲了還一事無成。一眨眼竟然已經在江湖上混了七年了。”
“怎麽一事無成呢?”景山青打趣,“最起碼延長了天下第一高手二十年的壽命吧!”
“二十年?”舒天心瞥了他一眼,“怎麽着也得四十年吧。”
“嗯。”景山青嚴肅點頭,“我得給江湖百曉生交代清楚了,可別記錯了我們舒神醫的功勞。”
兩個人吃完了野味,繼續趕路。
他們雖然不着急,但在這樣及膝的深雪中趕路的滋味并不怎麽好。
“不然我背你,用輕功回去?”景山青跟舒天心商量。
“我覺得還是我背你比較靠譜。別不把內力外溢當回事,他影響到的絕不止你的內力。”
“只是一種可能而已。”景山青辯解了一句,看舒天心一臉堅持的模樣,也只好點頭,“好吧好吧,我會盡量少用內力的。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慢慢走回去比較靠譜。”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的趕路,離三清觀還有差不多一天多路程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夥山賊。
這夥山賊估計是沒儲備好過冬的物資,窮瘋了,不顧大雪天出來攔路搶劫。
“不知各位俠士是何方英雄啊?”景山青十分有禮的問這些山賊,伸手背在身後對舒天心揮了揮,不讓她出手。
“這十裏八鄉誰不知道我立善山陳老五的名號,小兄弟,我看你還是乖乖熟手就擒吧,免得兄弟們還要費手腳。”
景山青十分幹脆利落的解了錢袋扔給他,又示意舒天心也把錢袋扔出來。。
舒天心帶的錢倒是不多,問題是錢袋裏還裝着景山青打的那只镯子,便有些舍不得。
“性命重要還是錢重要?”景山青嚴肅的從她手裏拿走了錢袋,遞給了山賊。
難道這些山賊是不世出的高手?舒天心狐疑。
山賊一打開兩人的錢袋,便被裏面的錢晃花了眼。
有個小喽啰看舒天心美貌,就起了歪心,一步一晃的走過來說:“老大,我看他們身上肯定還藏着值錢貨。不如讓我來搜一搜。”
舒天心看着他伸過來的手,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轉頭看景山青,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躲還是不躲。
景山青眯着眼睛,剛要出手,那邊山賊的老大便伸手打開了那個喽啰的手。
“呸,懂不懂什麽叫盜亦有道啊!”
那小喽啰不服氣,但顯然也不敢當衆反抗自己的老大,只是低聲咕哝,“都窮成這樣了,還盜亦有道?連地盤都被維心宮給搶了。”
景山青神色放松下來,做出一副迂腐書生的模樣,說:“錢給你們了,幾位大俠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山賊老大總覺得這次搶劫順利的過分,猶豫的看着景山青。
景山青很貪生怕死的說:“你們不要殺我們。我們身上真的沒錢了。但是安郡鄭員外是我爹,我寫封信,你們送給他,他一定會願意拿錢來贖我們的!”
這是怎樣的神展開啊,舒天心目瞪口呆的看着景山青。
其實景山青演的不怎麽像的,畢竟久居上位的氣勢,就算有所收斂,跟文弱書生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不過那些山賊已經被即将到手的財寶迷了眼,根本看不到問題。興沖沖的找了半天紙筆,也沒找到。
“你一書生,怎麽不帶紙筆呢?”山賊老大還是覺得不對。
“咳。”景山青輕咳了一聲,解釋,“這次出門實在匆忙。”
山賊老大看了眼舒天心,有些明白他為什麽出門匆忙了,這大概是小情人私奔吧?
他始終覺得這次搶劫太過容易了,不符合他們最近一直倒黴的趨勢,不過想了想,自從維心宮在三清觀駐紮之後,掃蕩周圍,把他們從一直呆着的地盤上趕了出來,他們已經倒黴了太久,也該否極泰來了。
于是山賊們押着景山青和舒天心一起上路。因為兩人表現良好,山賊也沒有捆他們。主要是大雪天路太難走了,真捆上了還得找人扛着他們。
“你要幹嘛?”趁山賊不注意,舒天心戳了戳景山青。
“你不是不讓我動用內力嘛?”景山青眨了眨眼。
“喂……”舒天心拉長了音,很無語。
“走路太麻煩了,讓這些人送我們回去吧。”景山青笑了笑,安撫。
沒走多遠,景山青就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要求休息。
現在他就是一堆移動的財寶,山賊也不好對他用強。
舒天心強忍着笑看他裝模作樣,等着看他如何使喚山賊。
“一起裝啊。”景山青戳了舒天心一下。
舒天心也只好向山賊表示,自己也走不動了。
兩人休息了幾次,山賊們就有些不耐煩了,他們還急着拿兩個肉票換錢呢!而且剛到手的錢,也急着回去與衆兄弟們分了之後喝酒吃肉呢!不過這路确實難走,兩人若是有個閃失,那個安郡的什麽鄭員外不肯付贖金就糟糕了。
後來山賊們商量了下,砍了些枝條,做了兩個簡易的滑竿,幾個人輪流擡着舒天心和景山青往回走。
舒天心一直到坐到滑竿上的時候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看着哼哧哼哧擡滑竿擡的很歡樂的山賊們,舒天心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旁邊滑竿上坐着的文弱書生!
好吧,雖然這臨時做的簡易滑竿椅子太粗糙,承重的兩根木頭又總是顫巍巍的,讓人疑心随時都會斷掉,但真是比步行要省力多了。
看到舒天心看過來,景山青眼裏帶着笑說:“放心吧,我爹一定會來贖我們的。”
舒天心嘴角抽搐,默默的轉回了頭。
暈暈乎乎的趕了大半天的路,中間舒天心甚至還裹着大氅睡了一會兒。
她這個大氅是好東西,雪白雪白的狐貍皮毛,沒有一絲雜色。
那些山賊原本是想搶去的,後來輪流擡滑竿擡的汗流浃背,也用不上,拿着還礙事,又怕肉票凍出個好歹來,于是又暫時還給了她。
唯一一點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就是晚飯吃的實在太差。這些山賊們是真窮啊!
天擦黑的時候,景山青看了看位置。這些山賊被金葉吓怕了,臨時的巢穴跟三清觀是兩個方向,再跟他們走下去,就繞路了。
于是他終于出手,将山賊們都打暈,把舒天心和他的錢袋拿了回來。
景山青想了想,扔到山賊老大懷裏一百兩銀子,對舒天心說:“走吧。剩下的路必須自己走啦。”
“才給一百兩,我怎麽覺得他們有點可憐。”當然這些山賊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這樣做真的沒關系麽?舒天心已經對自己的是非觀念絕望了。
“膽敢綁架維心宮宮主和未來的神醫谷谷主,能撿回一條命還有錢拿,不錯了。”雖然這樣說,但景山青還是又拿了一百兩銀子塞到山賊老大懷裏。
“能夠綁架天下第一高手,這些山賊們也算行業翹楚了。”舒天心想想這段經歷,又覺得好笑。
“其實我原本打算明天早上再出手的。沒想到這些山賊竟然打算連夜趕路。”景山青看舒天心笑容滿面,于是又找了張一千兩的銀票塞山賊老大懷裏。
他直起身,看了看四周,有些遺憾的說:“所以,現在沒人幫我們守夜了。”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滑竿其實是那種兩人擡的椅子,不是一根杆兒……,現在有時候在風景區也能看到的。
有妹紙表示景哥哥的性格跟以前不太一樣。這個确實是有改變。他以前性命捏在雲無憂手裏,就算智謀過人,也還是有些壓力的。現在就更加輕松自如一些。而且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他嘴上不在乎,心裏還是多少有點驕傲噠。
56雪夜談心
“景山青,我發現你其實還是挺壞的。”舒天心一邊把景山青剛才返回去從山賊哪裏搜羅來的外衣什麽的鋪在枯枝上,一邊忍不住評價。
景山青生着火,很無辜的看向她,“一百兩銀子買這些破爛,不算壞吧。我還把他們都弄醒了。反正他們要趕路回山寨,也用不上。而且……”
景山青頓了頓,笑着說:“就算我是壞人,你最起碼算個同犯吧。”
唔,滑竿她是一起坐了的,這外衣什麽的,也多半是讓她休息着舒服,她何止是同謀啊,根本就是主犯吧。
“其實山賊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咱們這也算給他們個教訓了。”舒天心連忙嚴肅改口。
景山青搖頭笑了笑,感慨,“這莫非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從兩人行李中找出件多餘的大氅鋪上,“裹着大氅睡吧。”
“不要太小瞧我,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啊。”舒天心往火堆裏添了跟柴。
“睡不着就聊天。”景山青說。
“這大半夜的,有什麽可聊的。”舒天心打了個哈欠,“你還是抓緊時間睡會兒吧,一會兒我叫你。”
“你先睡,過會兒我叫你。”景山青說。
“那你一準兒就讓我一覺睡到天亮了。”在舒天心認識的男人裏,景山青算是最有風度的了,前些日子他都一直堅持自己守夜,實在撐不住時,最多是快天亮的時候把舒天心叫起來他打個盹。
景山青嘴角含笑,“今天不會,我保證。”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舒天心打了個哈欠,反正明天就到維心宮了,景山青就算真再熬一夜,也沒大礙。她知道景山青有多固執,兩個人半夜不睡覺在這兒熬着互相推讓,其實挺傻的。
舒天心裹着大氅便睡了。
她感覺沒睡多久就被景山青叫了起來,她偎着大氅上柔軟的皮毛,還沒睜開眼睛,就聞到了一股甜香味。
她抽抽鼻子,起身看向景山青手裏的山芋,“從哪裏弄的?”
景山青看着她睡得雙頰犯桃花的模樣,心中微動,別過臉去。
“去山賊那裏,嗯,買那些毛披風的時候。随手挖的。還捉了只兔子。”景山青磕開泥團,頓時一股香味飄了出來。
晚飯原本就沒吃多少,舒天心立刻咽了咽口水。
景山青笑着把泥胚剝幹淨,打開裏面的樹葉,那味道香的把人肚子裏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景山青撕了只兔腿遞給她,墨一般的眸子裏帶着笑意,“跟叫花雞一個做法,應該叫做叫花兔吧。”
“這也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附屬技能麽?”舒天心接過來不客氣的啃了一口,這只兔子可真肥,咬一口滿嘴流油。
“當然不是,這是為以後轉行而特意學習的。我覺得我這手藝,開個飯館是完全沒問題的。”
“上菜之後還可以來個即興表演麽?”舒天心調侃。
景山青心情很好的開玩笑,“唔……我覺得既然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了,再吹笛子賺錢有點丢份兒,可以弄個劍舞什麽的。一定有很多少俠排隊觀看。”
“好吧。”舒天心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期待開張,一定捧場。”
吃飽了,肚子裏暖暖的,舒天心了無睡意,讓景山青去睡他也不肯,于是兩人開始聊天。
“其實我之前在谷裏想象的江湖根本不是這樣的。”
雪已經停了,天上的星辰映着滿地銀白雪色,一點也沒有黑夜的感覺。雪霁野靜,正适合說心事。
景山青配合的問:“那是怎樣的?”
“少俠應該像是……小白那樣的,不,應該是像方子戰那樣的吧。鮮衣怒馬,懲惡揚善。而壞人……應該就是無惡不作,最起碼看起來應該像是金葉那樣兇惡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而我……”舒天心挺了挺胸,驕傲的說:“舒小神醫,行走江湖那應該是左右逢源,四方拉攏的啊。”
景山青含笑看着她,等她下文。
舒天心垮下肩膀,“可是現實是,方子戰還沒等有實力伸張正義便死了,小白……其實你說的對,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方子白了。以他從前的鋒銳,他手裏有方義門這樣的籌碼,一定會不管不顧的跟你硬拼,就像在華山上一樣,明知不敵,也要一往無前,而不會把心思用在怎樣平衡方義門內部的勢力上。”
那是屬于少俠的魯莽與勇氣。多少人為此死去,但精神永不熄。
如今的方子白,依然在堅持他的正義,卻也學會了忍耐。
勇往直前的少俠死了,而隐忍偷生的人活了下來,舒天心始終不能接受這樣的江湖。
舒天心眼神裏帶着懷念和嘆息,搖了搖頭把情緒甩到腦後,“至于壞人,像雲無憂,其實我給他下藥的事,我始終覺得于心不安。甚至曾經一度,我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強勢的用渡厄針法消去雍夫人的記憶。他必會對雍夫人好的。他們會很幸福的生活在南疆,也就不會有後面那許多的事。”
“我師父對我說,消除一個人過往的記憶,埋葬一個人的過往,不異于殺掉一個人,不該由一個大夫來決定。可是雍夫人最後還是死了啊,她寧願抱着她的記憶死去,為什麽不願意就當自己死了,重新開始呢?”
舒天心頓了頓,想說什麽,最後還是笑了笑,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
“還有你,天下第一高手,武林公敵,維心宮宮主。”舒天心的眼睛裏映着熠熠星輝,看着他,“可是你還是景山青啊。江湖為什麽不給你辯解的機會呢?如果是方君義坐上了維心宮宮主的位置,也會成為武林公敵麽?為什麽呢?”
幾年在江湖漂泊的所見所聞,舒天心不斷的反思。
景山青并沒有開口,這是舒天心的困擾,只有她自己想通。別人的答案,都不是她自己的。雖然他很想把她抱在懷裏摸摸她的腦袋,叫她不要在想這些費神的事了,一切有他。
“還有我。”舒天心攤了攤手,“不給你們維心宮當大夫,雲無憂不會放過我。可是給你們維心宮當大夫,又被中原武林的人唾棄。難道他們不應該加倍讨好我,再不濟,難道不該競價麽?”
舒天心笑了笑,“不明白這個江湖為什麽是這樣的。我估計我這輩子都想不通了。索性就不想了。”
舒天心微微勾唇,看着天空問:“景山青,其實你一點也不想回南疆是麽?”
景山青愣了下,在心中猶豫權衡片刻,終究誠實的回答,“是。”
他如今不能做到所有心思都不瞞她,但至少盡力坦蕩。既然她都瞧出來了,他也不願再說謊,何況事實如此,說謊也無濟于事。
舒天心嘴角的笑意便笑開了,轉頭看着他,眼神帶着慧黠,“我師兄說你心懷叵測,只是在利用我。”
景山青苦笑,“我知道。”
“那麽……”舒天心收了笑,嚴肅的看着他,“景山青,你真的有稱霸中原武林的野心嗎?”
景山青與她目光相接,沉默了許久,移開了目光看向被積雪覆蓋的山林,最終還是答,“有。”
他的手微微握拳,又放開,手心微微出汗,轉回來看着舒天心,斟酌着用詞解釋,“我不想呆在南疆,我不想被中原的人當做武林公敵,我也不願被人将維心宮當做魔宮。陸平野因為正邪之別被雍素雪親手殺死,雲無憂始終不能得到雍素雪的青睐,雖說感情的事有很多原因,但他魔宮宮主的身份也是一大劣勢。”
景山青一口氣說完,深呼了一口氣,“舒天心,我不想跟他們一樣。我知道你現在不能接受我,我也不願死纏爛打。但人這一生,該争取的事總不能就這樣知難而退。我至少要掃平所有障礙,這樣或許還有機會等你有一天接受我,灰溜溜的龜縮在南疆一輩子,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舒天心愣了愣,問:“因為我?”
“不,抱歉,我并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的意思。”景山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說法其實把舒天心推到了紅顏禍水的位置,有些尴尬的想解釋,卻被舒天心打斷了後面的話。
“要殺很多人麽?”舒天心問。其實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景山青眼裏閃過一絲疑惑,搖頭,“雲無憂用的辦法太蠢,我也不打算用。”
“那麽,要多久呢?”這是舒天心察覺景山青的心思後一直不解的地方,她知道景山青并非濫殺之人,或許也确實有和平的辦法達到目的,但是消除仇恨也要很久吧。
景山青微微想了想,“其實還是要用太久的時間,五到十年吧。”
舒天心挑了挑眉,驚訝的問:“什麽方法竟然可以這麽快?”
“名門正派凋零,昔日的八大門派四大世家,如今剩下的連三分之一都沒有。”景山青并無隐瞞,将自己的計劃簡略的說給舒天心聽,“其實我的計劃很簡單,我找了原本這些門派的人,然後扶植他們重新開立山門。嫡系都死得差不多了,旁系中,總有那些有野心的,對維心宮不那麽仇恨的。”
至于更細的具體操作,門道就多了。适時分化引導,将真正與維心宮不死不休的人推向方義門,其餘的仇恨不那麽深的,他就在背後扶持一些勢力收編,想辦法化解。
景山青讓人引導那些殘餘勢力投靠方義門,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讓方義門短時間內壯大到方子白不得不娶方明珠以平衡內部勢力的地步。
最後,真正與維心宮有死仇的,便會集中到了寥寥可數的幾個門派。而另外的新興勢力也将取代江湖中的老勢力,對維心宮表示友好。将正邪之争,轉化為門派之間的恩怨,這就是景山青最終的目的。
殺人誅心,當維心宮被新興勢力所接受,不再是魔宮,不再是武林公敵,憑那幾個門派,又能奈維心宮何?
舒天心轉着眼珠想了想,維心宮這樣的魔宮在背後扶植名門正派勢力?這個想法實在是太瘋狂了。
“可是,在那些人成功之後,你如何控制他們不與你反目呢?”
景山青不說話,只看着她。
“不會是造化蠱吧?”舒天心問,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能接受。
“沒有。造化蠱雖然容易而且穩妥,但也不是唯一的辦法。留下來往證據,那些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景山青其實并不太願意跟舒天心說這些陰謀,只是輕描淡寫的略過。她不能接受,他又怎麽會用蠱來控制人?多費些功夫罷了。
舒天心抱着膝蓋怔怔的想了會兒,理順這些關系。
景山青知她今晚說這些,必不是心血來潮。也就靜靜的等她下文。
作者有話要說:一談心就談個沒完沒了了,淚奔……
又周二了……周四見哦妹紙們(^o^)/~
57雪夜談心2
舒天心想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
“景山青,過了這個年我就二十一歲了。原本,就打算十八歲成親接掌神醫谷。結果又拖了三年。我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了,我要回去背負我的責任。”
寂靜的冬夜山林,風雪無聲,燃燒的火堆中爆出一個火星,“噼啪”一聲。
景山青手指動了動,拿棍子撥了撥火,沒說話,大冷的天,今夜他手心卻是第二次出汗了。
她是要做什麽?告別麽?不,他身上內力外溢的事沒有解決,她不會随便離開他。之前她問維心宮的計劃,會是他想的那樣麽?
“我一直在想神醫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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