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九皇子喬莊回京,這一路便要委屈殿下了。

——

今日的杭州街頭熱鬧非凡,許多衣衫褴褛之人向着街道南側匆匆而去,口中猶在說着:“快,聽說知府夫人大發善心,在施舍粥飯呢!”

“哎喲!那得趕緊的!”

這時已有路邊店鋪的老板探出了頭來,低聲道:“這劉知府能有他夫人一半良心就好了……”

此時街道盡頭已經烏泱泱地排起了一條長龍。知府夫人正親自給排着長隊的百姓舀着粥,那些百姓口中不疊地誇着:“多謝夫人,夫人定是多福多壽之人!”

知府夫人的臉上泛着紅潤的光,微微彎起了一個欣慰的笑意。

旁邊一個店鋪的老板與隔壁老板閑聊道:“前兩日九皇子不是失蹤了麽?這知府夫人怎麽還有閑情逸致做這些?”

“這知府夫人說了,此舉是為九皇子祈福,希望上天保佑皇子……”

那店鋪老板冷笑道:“我看劉學是造孽太多,這次烏紗帽要不保了!做什麽都沒用!這才叫老天保佑!”

另一人臉色一變,向旁邊看了看,低喝道:“你不要命了!”

幾人止住了話,身邊一個綠衣少女步履輕盈地走了出來,正是南屏。

她順着幾人的聲音向知府夫人處看去,但見一老妪走到了知府夫人身邊,說着什麽,想要接過知府夫人手上施粥的湯勺,知府夫人伸手一擋拒絕了。

知府夫人看起來已經頗為疲憊,氣色卻是極好。

那老妪只好退到一旁看着知府夫人,不知為何又抹起了淚來。

南屏心道這知府夫人從小便頗有俠氣,生性善良,嫁人之後便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要一出門,耳中便能聽到的都是杭州百姓對這知府的抱怨,她的頑疾說是身體不适,又何嘗不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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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散散財便能辦到的事,看來自己開的這貼「藥」,倒真是起了奇效。

正想到此處,知府夫人此時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向南屏這裏看了過來,見到南屏的時候眼中一亮,向南屏微微點頭示意。

南屏秀麗的臉上蕩起了一個淺淺的笑意,心中暗道:“夫人菩薩心腸,自有神佛護佑。”

正待轉身離去,南屏忽見一頂轎子從旁邊經過,那轎子看起來甚是眼熟,旁邊站着的侍衛更是似曾相識,南屏立刻記起了此人便是那日出現在巷中,九皇子的貼身侍衛阿克。

難道那位失蹤的皇子又出現了?

南屏疑惑地看着轎子,幾乎在此時,阿克的目光也掃視到了南屏的方向,她連忙側過了身子,躲在了人群之後。

南屏在人群中藏了半晌,方探出頭望去,見轎子已經緩緩地走向了杭州知府方向,南屏心中不由得嘀咕:

還好沒有被他們看到。難道那個黑衣人,沒有将劉學便是幕後主謀之事告訴九皇子麽,怎麽他們還去找劉學?這九皇子怕不是病傻了?

南屏心中冷笑,就算他死了,這皇室之事又與我何幹?

枉死在他們手中的人還少麽?想到這裏,秀麗的臉上倒是一片冷然,很快便步履輕松地轉身而去,消失在了人群中。

——

人群中的南屏一邊走着,心中暗道:“時間越來越近了,怎麽快速湊到上京的銀子呢……”南屏向四處看了看,“看來還是要找個地方擺個算卦的攤子才是……”

此時忽地記起自己答應了要給孫倩兒的夫君算一卦,遇到了這麽多事,差點給忘了!想到這裏,南屏連忙出發往孫倩兒家中走去。

孫倩兒正在寫字,聽見外面有個清脆的聲音喊道:“孫姐姐!”

是南屏的聲音!

孫倩兒立刻認了出來,忙放下紙筆迎了上去:“你忙完了?”

南屏點了點頭:“多虧了孫姐姐的藥草。”她随着孫倩兒坐了下來,将知府夫人之事簡單說了,自然略去了銀子那段不表。

孫倩兒聽了也是心中感動,沒想到這位杭州知府倒有個如此明理的夫人。

南屏見孫倩兒的臉色看起來仍是十分蒼白,目光卻已經不像昨日一般木然,心中稍感安慰,問道:“姐姐之前提到想要為你夫君蔔卦,其實占蔔之事終是虛無,不如你給我仔細講講發生了什麽事,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孫倩兒點了點頭,柔美的眼睛黯了下來,似乎陷入了回憶中:“這件事,說來話長……八年前剛成親時,我們本是極好的。可是當年齊國卻發生了一些變故,想必姑娘也知道……”

南屏的臉色微變,卻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問道:“然後呢?”

“我夫君大受打擊,每日在家渾渾噩噩,徹底斷了出仕的念頭。就在數月前,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讀信後他精神大振,馬上收拾了行李,說自己應朋友之邀,要前往京城以文會友……”

南屏奇道:“怎會如此突然?”

孫倩兒搖搖頭:“他沒有多做解釋,很快就走了,其他什麽信息也沒給我留下,只說時間到了,他自會回來。”

南屏不禁暗暗皺起眉,頗感蹊跷。

孫倩兒伸手緩緩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他走後沒幾天,我就發現自己已有了身孕。”說到這裏眼淚滑落了下來。

“為了腹中孩子,我只好賣些書畫掙些潤筆費勉強支撐,沒想到孩子在昨天還是沒有保住……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南屏往孫倩兒的案頭看去,只見那裏整整齊齊地寫了一沓字,皆是工整的蠅頭小楷,十分清麗。

可這樣的字既非出自大家之手,不過掙些辛苦錢罷了。南屏不由得嘆了口氣,孫倩兒出身良好,本應該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沒想到為感情所累,倒差點命喪橋底。

她那日要自己幫她夫君算卦,原來就是此原因。

南屏望着孫倩兒沉吟道:“那封寄給你夫君的信還在麽?”

“那信我已來回讀了無數遍,卻沒發現任何蹊跷。”說到這裏,孫倩兒走到裏屋取出了一封信遞給南屏。

南屏蹙眉将信來回讀了幾遍,仔細端詳了片刻,又将紙張在手指間摩挲了半晌,湊近聞了聞,道,“這紙瑩潤如玉、面滑如蠶絲,正是宮廷禦用的白鹿紙,十分名貴,非尋常人家所能得到。”

孫倩兒瞪大了眼睛,驚道:“宮廷禦用?可是我們從未認識過宮裏的人……”

南屏的神色也變得十分嚴肅,這紙出自宮廷,似乎也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她又仔細端詳了半晌,突然感覺信紙中好像有微微凹陷之處,神色一動,當下又将那信紙置于明亮之處反複查看。

孫倩兒見她很快發現了不一樣的線索,心中不知為何對這少女極是信任,隐隐覺得此事很可能另有蹊跷,而這件事,南屏好像知道什麽隐情。

雖焦慮難耐,孫倩兒還是勉力沉下心不去催促,只默默看着南屏。

南屏看了半晌,光暈在她秀麗的臉上搖曳不定,南屏終于眉頭一松似是發現了什麽,只見那那信件的一角在光線下隐隐顯現是「九歌」二字,南屏的臉色頓時變了。

孫倩兒忙湊上去問道:“怎麽了?”

南屏将信件收了起來遞給孫倩兒,抿着嘴唇搖了搖頭。

“信上線索不多,此事真相唯有你往京城走一趟找到劉永才能得知。”

“去京城……”

南屏見孫倩兒眼神中露出怯色,猜想她應該從未獨自出過遠門,杭州距離京城山高水遠,心中自是不敢決定。

南屏又看了看那信紙,黑亮的眼睛轉了轉:“我倒覺得,姐姐何必去找那罪受?把這信燒了,将你夫君忘了,留在杭州好好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也未嘗不可。

姐姐既是醫藥世家,以此掙銀子,我看應該比你賣詩畫掙錢得多。世人欣賞不了女人詩畫的多,這治病大夫卻是不分男女的。”

孫倩兒的臉上猶豫不定,一時間沉吟不語……

南屏心知此事不是一時間可以下定決心的,也不再多說,便向孫倩兒告辭了。

——

劉學正在堂中,忽見一個身材颀長的清俊男子走了進來,連忙跪倒在地,驚詫地呼喊出聲:“罪臣劉學參見殿下!”

齊譽緩步走上前去,坐在了椅子上,道:“劉大人請起。”

劉學忙道:“微臣無能,未能護得殿下周全!請殿下賜罪!能看到殿下安然無恙,微臣死也瞑目了!”

齊譽點了點頭:“劉大人言重了,我既然安然無恙,劉大人何罪之有?”

劉學聽得九皇子的語氣十分溫和,似乎确無怪罪之意,這才試探着稍稍直起了身子,問道:“這幾日殿下……”

阿克在一旁接道:“殿下這幾日一直在靈秀山莊,只是此次刺客如此明目張膽,不宜聲張殿下所在,所以現在才來告知劉大人,并非刻意隐瞞。”

劉學忙道:“是,是,微臣護衛不力,罪當萬死!”

齊譽淡淡道:“今日前來,是有一事要請劉大人幫忙。”

“殿下盡管吩咐便是。”

“現在刺客如此猖狂,我不宜再以正式身份回京。還請劉大人為我安排一個新的身份,暗中掩護。”

劉學的目光微動,沉吟了半晌,齊譽淡淡道:“怎麽,有難處?”

“沒有!”劉學忙道,“微臣剛才已經想到了一個計策,只是這一路便要委屈殿下了。”

齊譽道:“無妨。”

劉學這才将計謀和盤托出。

“此計倒是不錯,只是那人靠得住麽?”一旁的阿克問道。

“此人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甚是踏實可靠。他并不認得殿下,殿下一見便知。”

齊譽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辛苦劉大人安排了。”

劉學這才伏倒在地:“是,一日之後,便請殿下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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