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你覺得我有花魁潛質不?

孫倩兒見齊譽神色,不敢欺瞞,回道:“回殿下,信是他一位朋友寄來的,具體是何緣由卻不知曉。倩兒此行上京,也是因家中出事要來尋他……”說着不禁想起劉永所為,臉上浮現凄涼神色。

“既是只有一封信,又怎會找到香玉書院?”齊譽這問題卻是對着一旁沉寂的南屏問的。

南屏回想起當日,自己琢磨許久才在劉永的信上看到了「九歌」二字,沒想到齊譽他們竟第一時間便發現了。

看來這已不是他看到的第一封信了。

南屏眼睛眨了眨,回道:“我們只是聽聞香玉書院今日有盛事,滿城才子都會到來,才來此尋劉永的。不知那封信有何蹊跷之處?”

南屏的話半真半假,齊譽聽得此言目光流轉盯着她,南屏下意識地往後微微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

齊譽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裏,手掌一揮,冷哼一聲将信丢到了她懷裏,轉身便離開了。

南屏忍不住心跳加快,直覺告訴他,九皇子早已知道了些什麽,而那些,是她絕對不能再提及的一切……

——

一間破舊的小酒館內,燭光昏黃搖曳,廳內零落地擺放着幾張布滿油漬的桌椅,好像已經多年無人打掃。

一個瘦弱的小夥計坐在櫃臺旁打着盹,手上拿着一塊髒污的抹布。

這個酒館坐落在香玉書院不遠處的角落暗處,與那個奢華的世界好似隔成了兩個天地。

“好一句「拟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桌上的一個布衣書生搖晃着腦袋念道,将那尾調拉得老長,“強樂還無味……”

其餘幾人拍案叫絕,“果然是名動京城的好詩!”

一個青衣布衫的年輕男子坐在一角的桌邊,佝偻着身子地喝着酒,看起來好像從來沒有從這個小酒館出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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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将他的容貌隐在暗處,如果不是刻意去找,幾乎察覺不到這裏還有人。

不過這酒館多的是醉死的落魄人,即使他死在了這裏,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書生們将那首詩來回地反複咀嚼着,只覺口有餘香韻回味無限。

“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氣岸遙淩猛士前,風流肯落他人後?”

布衣書生臉上露出一絲惘然:“如能聽得佳人現場彈唱如此妙曲,該是何等享受……”

另一方臉書生尖酸道:“嘿嘿,那香玉書院光是入場便需要五兩白銀,不過是官宦之流的享樂場所而已,我等窮酸書生還是少妄想了!”

幾個書生聞言一時寂然,只無聲地喝着杯中的濁酒。

齊國永遠是權貴的天下,所謂的平民,也只是如這路邊肮髒的水渠一般,過着卑微窮苦的生活罷了。

而那些名滿天下的美人,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他們可能這輩子也沒有窺見真容的希望。

“呵,一個個不過是煙花女子罷了,又有什麽了不得了?”布衣書生突然憤然道。

其餘幾人卻沒有接話。

那方臉書生突然道:“你們知道麽?聽說那劉永的妻子也到了香玉書院,那女子和柳莺莺一樣,也長得十分貌美……”

“難道那女子也是出自哪個「書院」的麽?”有人隐晦地問道。

“哦?是哪個「書院」?”

“我聽說那女子是杭州來的啊?”

“杭州,難道是醉香樓?”

另幾人聞言不禁發出暧昧的低笑聲。

此時那個醉死的青衣男子卻突然醒了,聞言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不等衆人反應,使出一股蠻力将方臉書生狠狠地踹倒在地:“嘴裏不幹不淨的說些什麽?”一雙發紅的眼睛瞪視着桌上之人,狀似癫狂。

其餘人見他舉止粗魯,紛紛起身道:“你幹什麽!”

“一群腌臜之輩,都給我滾!”青衣男子将面前的桌子選翻在地,幾壺濁酒應聲而碎,滿屋狼藉。将那沉睡的夥計吓得驚醒了,茫然地朝衆人看去。

那布衣書生扶起倒在地上的朋友,揪起青衣男子的前襟就要去揍他,揮在空中的手卻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定在了門口。

夥計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不知何時酒館外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一個身着緋色輕紗的女子撐着紙傘從雨中走了進來。

那女子額前輕點朱紅,一張臉豔麗無雙,走進門後收起了雨傘放在門邊,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恰到好處,雅致到了極點,與這個破舊的酒館是如此格格不入。

幾個書生頓時都收起了聲音,怔怔地看着這女子,燭光也仿佛因她的到來而亮了幾分。

那女子走上前來朝衆人行了一禮,伸出一只素手放了錠銀子在那櫃臺上,說道:“這點銀子算是請各位才子今晚的酒錢了。還請給莺莺幾分薄面,讓奴家把他帶走。”

布衣書生呆呆地看着這個京城才子們争相追捧的女子,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小酒館看到她,愣愣地把拳頭放了下來。

那個酒臭熏天的青衣男子卻似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一般,只是伸手将他猛地推開了,一個踉跄沖入了雨中。

莺莺追尤不及,只能止步在小酒館門口,呆呆地站着。

——

此地不宜久留,南屏扶着孫倩兒出門,卻發現那春娘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房間門口,撞上南屏的眼神吓了一跳,忙陪笑道:“我安排馬車送送兩位姑娘,還請姑娘莫再見怪。”說着上前殷勤地扶住了孫倩兒。

春娘暗自偷看着她的神色,試探着向南屏問道:“姑娘看着面生,以前可曾到過香玉書院?”

南屏警惕地看了一眼春娘,春娘忙道:“姑娘別誤會了,在下不過一個煙花女子,懂得些什麽?今日是真的糊塗了,若不是九皇子與姑娘大人大量……”

她陪着笑,“九皇子如此看重姑娘,是在下有眼無珠,招待不周。以後如果有用得上我春娘的地方,姑娘遣人來這裏尋我就是,定為姑娘效勞!也給春娘一個賠罪的機會不是?”

孫倩兒只是怔怔地垂淚,兩人說的話她竟似一句也沒聽見,想是受了太大打擊。

南屏也不去煩擾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春娘說着話:“那九皇子,經常來這裏嗎?”

春娘暧昧地看了一眼南屏,低笑道:“那九皇子就算來,也從不叫姑娘相陪,不過喝點酒便走了,姑娘放心便是。”

南屏聽她此言,實在別扭得緊,卻又不知從何解釋才好,只能輕嘆了口氣,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麽,遲疑地問道:“你把孫姐姐迷暈,是看中了她的花魁潛質吧?”

春娘尴尬地支吾道:“孫姑娘确實國色天香,都怪我……”

南屏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她:“那個……我呢?你覺得我有花魁潛質不?”

已下樓而去的某人腳步微微一滞,似是被這句問話給驚住了。

春娘更是愣在原地,對着南屏那雙熱烈的眼神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字一字斟酌着用詞,讪笑道:“這個……姑娘您自然也是長得……”

南屏趕緊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問問,你不必答我。”臉上卻浮起了一抹暈紅。

樓下之人嘴角幾不可見地彎了起來,往樓上看了看,南屏正攜孫倩兒正往樓下走來。

南屏此時扭過頭正好對上了齊譽的目光,心中略一遲疑,還是走到了齊譽面前。

“多謝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南屏深深地彎下腰,畢恭畢敬地拱手道。

她行走江湖雖久,卻極少遇到真正的皇親國戚,對于如何給皇子行禮更是一知半解,這個禮自是行得十分莫名。

旁邊的阿克差點笑出聲來,齊譽的神色也變得頗為古怪,但還是點頭淡淡嗯了一聲,瞥見她臉上還殘留着剛才的暈紅,倒多了幾分小女兒神态,只是她嘴唇卻頗為蒼白——

這迷香并不算十分濃烈,看她一直活蹦亂跳的,身子竟受不住麽?想到這裏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幾眼。

南屏渾然未覺,低首了半晌,見齊譽沒有回話,不禁擡起頭問道:“對了……”

南屏嘴角微翹,雙目炯炯地看着齊譽:“殿下今日怎麽會發現我們在房間被迷暈了?”

齊譽只是微微一揚眉,外面已經有人大喊道:“孫姐姐!南屏姐姐!”

南屏扭頭望去,許達達一路狂奔到了她們面前,拉着南屏的手臂彎着腰,一邊喘着氣一邊問道:“你們……沒事……吧……”

“沒事沒事。”南屏扶住了許達達,又向一旁的孫倩兒炸了眨眼,嘻嘻笑道:“我看你這體力啊,應該給自己發明一個「跑得快」,再發明一個「跑不累」,或許能趕得上……”

孫倩兒本來呆呆地坐立一旁,三魂五魄倒似丢了七成,此時也微微一笑。

許達達大喊道:“好啊,我急着回來救你,你就這樣對我的?”說着就要去打南屏。

南屏哈哈一笑躲開了,又要去打達達,兩個人倒是嘻嘻哈哈地鬧了起來——

旁邊忽然傳來一身咳嗽。

幾人都向旁邊看去,卻見齊譽嘴唇微抿,似乎頗有不快,口中冷冷道:“香玉書院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要保命就離這裏遠點。”說着便冷着臉拂袖而去。

南屏三人聞言哪敢反駁,等到齊譽的身影離開了,許達達才語重心長道:“屏屏姐姐,我覺得……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

作者有話說:

南屏:我覺得可以把我寫得再美一點。

作者:額……

齊譽:我從未見過如此厚……

南屏:你說什麽?

齊譽:我覺得你說得對。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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