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
那天會是他麽?
“你來找我何事?”齊譽低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南屏的思緒。
南屏連忙将一個被手帕包裹着的東西放在了旁邊的桌上。她此舉其實甚是無禮,宋綸眉頭微蹙,卻見齊譽神色如常,心中暗明這民間少女應該不是很明白這些禮儀,但她能夠找到紅蕖帶來這裏,定是九皇子告知的——
宋綸回想起之前便聽阿克提起過這位名叫南屏的少女,只是什麽時候九皇子和她如此熟悉了?但看他們的舉動,似乎又不算親近?
宋綸暗中打量着倆人的互動,正準備上前去拿起手帕,南屏突然道:“稍等!”
說着搶步上前,拿過了手帕,又離得二人有些遠了,方才一層層地打開了,裏面果然是阿克的随身令牌。
“這個令牌最好不要觸碰,以免沾染上疫病。”
聞言齊譽和宋綸都是臉色一沉。
“你怎會有阿克的令牌?”齊譽擡起眼看着她。“疫病又是何事?”
南屏忙将追雲山之事一一表明,又小心地将那令牌層層包裹了,放在離齊譽稍遠的桌上。
齊譽雙目緊緊盯着那令牌,臉色愈發地沉了下去,他認真思考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
宋綸又驚又怒:“竟有人将這鬼窟作為疫病的收容之處。看來之前南周國的疫病并未消失,而是在此處一直被有意保留下來!”
齊譽忽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背對着二人立于窗臺之下,仰頭看着窗外皎潔的圓月,不知在想寫什麽。
宋綸跟随齊譽多年,知道這是他的習慣,每當他情緒出現波動的時候,從不會讓他們看見他的神情,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便學會了将真實的自己隐藏在深處……
似乎過了良久,齊譽方沉聲道:“宋侍郎,你覺得這群南周人養着,所為何用?”聽不出情緒。
“既有人有意圈養,應該是想利用疫病降低敵人抵抗,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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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綸的聲音沉了下去,“是戰事吃緊久攻不下之時……為破城所用。”
南屏的心猛得一跳,就在京城附近,竟有人如此喪心病狂、膽大包天!
宋綸的臉仿佛沉得能滴下水來,南屏默默注視着齊譽的背影,但見他的手掌用力握緊了玉骨扇,洩露了一絲他勉強壓抑的情緒,房間內靜得吓人。
“紅蕖求見!”紅蕖從來不會随意打斷他們,除非有了萬分緊急之事。
宋綸一開門,紅蕖匆匆将一封信遞給了他,便立刻退下了。
“前線的糧倉被燒毀了!”宋綸剛拆開信,匆匆讀完便驚呼出聲。
齊譽的瞳孔收縮了起來,利落地吩咐了下去:“準備一下,明日請旨,即刻前往夏國邊境!另外,等到請旨後再從京城調糧已經來不及,即刻想辦法調遣糧食送往前線,屆時我們快馬加鞭,再與糧食隊彙合!”
“是!”宋綸的目光猛得亮了起來。
南屏越發驚疑,為什麽他們的言語之中,似乎并沒有對齊國戰敗的焦心?反而似乎在等待這個機會……
南屏不敢說話,腦中卻在飛速轉動,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宋綸轉而問道,“那追雲山和阿克……”
齊譽皺着眉,似在斟酌如何處理。
宋綸道:“我這裏倒有幾個武功高強的心腹可以前往,不過他們對追雲山不甚熟悉,只有幾個人的話,怕是……”
“我可以去!”南屏突然道。
孫倩兒為了救她去的追雲山,自己絕不能放下她不管。齊譽忽地回過頭看着她,清晰的眉目看不出什麽情緒。
南屏又道:“我之前為了找藥去過追雲山,對那裏比較熟悉,應該能找到阿克他們。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傳信號給你們。”
齊譽的面色微動,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明日我去請旨,你們在宋府等我。”
說着又嚴肅地看向宋綸,“你即刻暗中籌備起來,切勿打草驚蛇!”
三人言畢,紅蕖已經安排了轎子在側門處等待。宋綸很快登上轎子匆匆告別離開了,齊譽在轎前側過頭看向南屏,南屏忙道:“我住在客棧。往這邊走不遠就到。”
齊譽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等等。”南屏忽地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齊譽回過頭,撇了一眼她拉着衣袖的手:“怎麽了?”
南屏連忙松開衣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白玉色的瓷瓶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齊譽伸手接過,皺眉道:“藥沒有吃完?”
南屏心中一動,他如何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藥?
是了,想是這藥十分珍貴,是他親自交給黑衣人帶去的。想到這裏,南屏又忍不住擡起眼看了看齊譽,皎皎月色中齊譽身姿挺拔,實在是一張很好看的臉,此時正微微蹙眉看着她。
南屏避開了他的目光,低聲道:“吃完了,這是回禮。”
齊譽微詫,将瓷瓶打開,将裏面的藥丸倒了兩粒在手心,聞到了一陣淡淡的甜香。
紅蕖連忙走了上來,正待将那藥丸拿走——
南屏看着紅蕖的動作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齊譽貴為皇子,尋常人送的東西怎會直接吃?
心中頓時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下意識地便向後退了一步。
齊譽将南屏的反應看在眼底,卻已經捏起了其中一顆放入了嘴中。
紅蕖訝然地望着齊譽,很快便垂下目光退到了一旁。
那小丸子入口即溶,一陣清甜的香味彌漫開來,齊譽有些驚訝地看向南屏:“這是……糖丸?”他的聲音也是低低的。
南屏微微瞪大了眼睛,迎着齊譽的目光,不知為何心又快速地跳了起來,她點了點頭:“是我自己做的。”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用的是九方齋的糖呢,好吃麽?”
齊譽微微勾了勾嘴角:“我平時不吃甜的。”今夜他的神色本是十分冷肅,此時方緩和了不少。
南屏剛醒那日,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感謝九皇子的贈藥之恩,思來想去她便去了九方齋的門外,整整排了幾個時辰的隊,才買到了這上好的酥糖來,又匆匆忙忙趕回定雲镖局,在廚房忙活了半天才制好了這幾顆糖丸。
看來這并不是一個多好的主意。
齊譽把玩着手上的瓷瓶,忽地手掌一握,将瓷瓶收到了懷裏,淡淡說道:“不過這個還不錯。”
南屏錯愕地站在原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忽地向齊譽的手指望去,她昏迷的這些日子,那抱着自己喝藥的人,身上淡淡的藥香味……
難道是九皇子親自來了?
他……
南屏的思緒變得十分混亂,只覺得自己心跳越來越快。
齊譽斂下眉眼,沒什麽情緒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她下意識踢着地面的腳上,緩緩移上去,看到她白淨的臉上粉裏透紅,看起來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借着月光,齊譽能清晰地分辨出眼前的少女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裏,似乎閃動着什麽……
齊譽緩緩收回了視線,沒有再多說,轉過身向旁邊的紅蕖低聲交代了一句,便很快進了轎子。
南屏怔怔地看着遠去的轎子,一時沒有動作,紅蕖微微一笑走了上來,在南屏身邊悄聲道:“人都走啦。還看呢?”
南屏臉上一熱,立刻轉過了身:“不是,我……”
紅蕖笑道:“你知道剛才殿下吩咐我做什麽麽?”
南屏的眼睛動了動:“什麽?”
紅蕖留意着南屏的反應,低笑道:“殿下讓我為你在聽雨樓訂了一間上房,姑娘随我來就是。”
原來他早已明白她沒有訂什麽客棧。南屏的心中又湧起了一陣暖意,卻很快搖了搖頭:“多謝姐姐好意,只是我今夜還有要事要辦,不麻煩姐姐了。”說着便向孫倩兒告辭,獨自走入了那漆黑的夜裏。
紅蕖的目光跟随着南屏纖細的背影,嘴角淡淡地又浮起了一絲笑意,但很快臉色又黯了下來,這兩日戰報不停,又會給這裏帶來什麽變化呢……
——
街上一片靜谧,一陣寒風吹來将地上的枯葉卷起在空中盤旋,風中似有若有似無的嗚咽聲傳來,為這深夜平添了幾分詭谲。
一間舊宅的房間內,陰陰沉沉地擺放了幾十個靈位。那靈位早已結滿了蜘蛛網,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一個綠衣少女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跪在了靈堂之下的蒲團上,她的身子纖瘦,幾乎被吞沒在了暗處。
南屏拿出火折,将旁邊的紙花點燃了放在面前的火盆燃燒着。
微弱跳躍着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臉龐,好似也在低聲安慰這孤寂的少女。
“爹,娘……女兒回來了……”南屏的眼中泛起熱淚,在爹娘的忌日裏又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只覺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八年過去,這裏早已不是自己記憶中的家了。
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獨自闖蕩江湖,苦苦隐瞞着自己的身世,讓自己假裝已經忘記了八年前的一切,忘記自己曾經有那麽多次,絕望到幾乎想放棄在這世間的一切!
可她到底還是撐了下來,每年的這個日子,她便會回到這裏,像兒時回到父母的懷抱中一樣,低聲傾訴着自己的心事……
作者有話說:
作者:這糖丸好吃麽?給我也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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