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池邊情動——

南屏臉上一熱,只好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上前行禮道:“參見殿下。”

齊譽嗯了一聲,竟直接将手上的錦盒遞給了南屏。

南屏下意識地接過,又覺得有些奇怪,這錦盒是郡主所贈,怎麽交給她拿着了?

心中也不由得腹诽自己并非他的婢女,這使喚得倒是挺順手。

南屏不由得擡起眼來看向齊譽,他卻已經側過了身去,目光望着面前的睡蓮,不知在想些什麽。

南屏回想起剛才景象,雖是一對十分登對的佳人在池邊相見,自己卻并無意撞破,此時又被喊了出來,心中也頗覺無趣。

南屏抿緊了嘴唇,只捧着錦盒畢恭畢敬地在一旁站着,保持着一種謙卑的距離。

齊譽的眼眸動了動,半晌,沉聲道:“事情你大概清楚了。”

南屏點了點頭,心神一收,關于孫倩兒,南屏本有許多問題想問,此時卻一下子不知從何問起。

糧倉被焚、追雲山鬼窟被毀、疫病的南周人和孫倩兒被帶走,這次的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幾次見到齊譽,他總是看起來十分鎮靜,好像什麽都不會引起他情緒的波瀾。

剛才在房間裏,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那一瞬間沒有褪盡的的怒氣和殺意。

自己與孫倩兒之事,不過是私人之情,國事當前,讓她又如何開得了口?

“殿下,事情很危險麽?”南屏試探着問道。

齊譽回過身,一雙眼睛掩在陰影裏:“你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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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點點頭:“怕。”

齊譽微垂着眼簾看她,她的目光卻落在了旁邊的睡蓮上,一陣幽風拂過,那睡蓮輕輕晃了晃,南屏低聲道,“我怕前線戰事吃緊,也怕連累了孫姐姐……”

齊譽垂眸看着她,良久,沉聲道:“她暫時不會有事。”

“殿下為何如此确信?”

“孫姑娘對此疫病頗有研究,他們既然留着病人有用,自然不會随便傷害一個大夫。”

南屏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您知道是誰劫走了孫姐姐嗎?”

齊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誰會費心地帶走一個民間大夫?”

南屏回想起之前,宋綸提到,養着這些病人可當作攻城武器……

千絲萬縷的思緒如驚鴻般快速閃過,南屏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是戰争,夏國,四皇子齊玧!他們要帶走孫姐姐,也是需要大夫照料!”

她一連串地說了出來,倒是剩下了不少解釋的力氣,齊譽點頭道:“你倒是不笨。”

想到孫倩兒暫時沒有危險,南屏的心終于放下了大半。

只是這四皇子,對付區區一個彈丸之地的夏國,如今竟然淪落到要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此人領軍之草莽,為人之狠辣着實令人心驚。

那群被當做容器養着的南周人,也實在太過悲慘……南周國不過是在十餘年前與齊國對戰中戰敗,南周國主當場自挂于寝宮,保住了自己的氣節,可從此本就被疫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南周國,從此名存實亡。

剩下的南周人不是在圈定的城池內等待被疫病奪去性命,便是淪落為奴隸,或是四處流浪的……

沒有人知道,這世上還剩多少南周人,他們也紛紛隐姓埋名,即使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身上背負着難堪的國恥……

看齊譽幾人的反應,似乎對這些南周人也十分同情……想到這裏,南屏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身邊的九皇子——他,與其他齊國皇室,似乎有些不同。

南屏心中忽然一動:“殿下在一群這樣的皇子之中,要保護好自己也很辛苦吧。”

齊譽驀地轉過了頭,臉色驀地變得冷厲非常,寒聲道:“你可知就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治你死罪?”

南屏頓時臉色微變,又往後退了半步。

齊譽見她如此,臉上似被寒潮籠罩,見她反應,不禁冷笑了一聲。

南屏的心思被戳破,頓時臉色一白,低聲回道:“雖與殿下接觸不多,但我知道殿下并非濫殺之人……”

齊譽卻冷冷地打斷了她:“你不是見過我殺人麽?”

南屏奇道:“你殺人?”

齊譽卻只是冷哼一聲,并不答話。

南屏沒有多想:“其實如果殿下真的想殺我,我又怎麽會有機會站在這裏跟殿下說話?”

南屏悄悄擡起了頭,見齊譽雖未說話,臉色卻稍稍緩和,知道自己此舉押對了。

想起被帶走的孫倩兒,南屏猶豫着又上前走了一步,沒有留意到自己已經距離齊譽十分靠近,而是一邊觀察着齊譽的神色,一邊斟酌着道:“我在想,如今追雲山肯定已經被收拾幹淨了,我去了只會白跑一趟。南屏鬥膽來見殿下,是……”

她猶豫了一瞬,又立刻說了出來,“是想請求您能讓我跟着一起去戰場,救出孫姐姐。”

齊譽聽到最後臉色頓時一沉,不等他拒絕,南屏忙嚴肅地補充道:“請殿下放心,我以性命擔保,絕不會拖您的後腿!”

齊譽的神色在月色之中變得晦暗不明:“戰場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南屏仰起頭,有些不确定地輕聲問:“您……是在擔心我麽?”

齊譽的臉色一僵,南屏卻沒有留意到,窺見了一絲機會,立刻滔滔不絕了起來:“您看我有武功在身,多少是能自保的,我保證!遇到敵人的時候,我一定第一個沖在前面!”

南屏越發覺得思路清晰,“另外,這次路途遙遠,萬一大家路上有什麽不舒服,我會些包紮和用藥,也能幫忙!還有啊,您還記得麽?我可是學過占蔔之術的,也能以備不時之需……”

齊譽譏诮地側睨着她:“行軍作戰之事,能用得上占蔔之術麽?”

“那,那也多了一個參考不是。”南屏讨好地笑道。

“無稽之談。”齊譽似乎已經做了決定。

沒料到南屏倒是突然變得安靜了,齊譽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但見她的眼睛映着波光粼粼的池水,瑩潤明亮,和上次在同福客棧湖邊見到時一模一樣。

齊譽晃了晃神,道:“你在琢磨着自己偷跟着去?”

南屏愕然擡起了頭:“您怎麽知道?”

齊譽冷哼了一聲,南屏小心地繼續試探道:“殿下……”見齊譽沒答話,她又試探着走近了一點點,拉着他寬大的衣袖,“殿下……”南屏放軟了聲音央求道,“殿下,您就答應我吧……我真的不會添麻煩的……”

連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嬌嗔之意。只是意外地發現,眼前的齊譽,竟沒有似剛才一般立刻拒絕了她。

南屏擡起眼向他望去,沒想到他也正垂眸注視着自己,兩人的目光就這樣不期然撞到了一處。

齊譽的眉眼在月光下竟是十分清晰,一陣微風拂過,兩人的衣袂被風吹得交纏了一處,四下忽又變得十分寂靜,南屏不知為何心跳便漏了一拍,一時間怔住了。

良久,齊譽終于收回了視線,緩聲道:“孫姑娘與你認識并不久,就這麽擔心她?”

南屏垂下了頭:“孫姐姐是因為我有了危險,這份人情不能不還。”

“是不能欠她人情,還是真的擔心她這個朋友?”齊譽忽然問。

南屏愣住:“這有什麽不同嗎?”

齊譽看了看她,倒沒有再追問,南屏卻敏感地感到他的情緒似乎又冷了不少。這位皇子不僅看着性子冷淡,喜怒更是難以捉摸。

南屏只好繼續斟酌着話,試着繼續說服齊譽:“我知道我跟孫姐姐的私事與國事相比沒有意義。但是我也是齊國的一個子民,不瞞您說,其實我還是挺愛國的……”

齊譽眉頭微挑,聽見南屏道:“剛剛您沒在的時候,宋大人都說,如果人人都能有像我這樣的心意,又何愁天下不平……”

齊譽未料到她一口氣竟有如此多的說辭,不禁微愕。

南屏想了想,實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只得擡起頭望向齊譽,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繼續編着說辭:“我覺着,宋大人說的還是十分在理的……正所謂……先天下……”

“如果跟不上行程,不會有人照顧你。”齊譽淡淡的聲音打算了她。

南屏頓時愣住了,立刻明白過來這已是允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忙行禮道:“多謝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以後草民一定會報答您的!”

也許因為心情好了不少,她的臉上有着淡淡笑意,池水蕩漾,映襯着少女秀美的臉龐,更增了幾抹麗色。

那交接的衣角不知何時已經分開了,齊譽斂下目光,已經轉過了身,淡淡道:“下去吧。”

不等南屏回話,他已經邁開步子離開了。

南屏聞言方直起了身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如何不明白,剛才不過是短暫的一瞬,等到天明,即将迎接他們的将是陌生的戰場,那些沉重的,慘無人道的殺伐……這位病弱的皇子,又會如何自立于這風雨飄搖中呢?

南屏站在原地看着齊譽挺拔的背影,半晌,終于擡步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南屏:恨齊帝不等于不愛國!(看向齊譽)您說是吧?

齊譽:說得不錯。

作者:這兩天狗糧吃得着實有點多……後面還有更多……(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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