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樹梨花壓海棠】(一) (1)
“哐當”一聲,婉生的手不禁疏忽間撒開了手機,斷續的片段拼湊出一個殘忍的事實,原來,江邵榮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他心裏的雪山之下,藏着一個命運開的帶血的玩笑。
世界仿佛只餘黑白灰,她捂住雙耳頭疼欲裂。
當岳婉生重新拿起手機,她聽到電話那頭的吳千夜幽幽的問:“現在……是不是沒有那麽愛江邵榮了?……是不是……有點恨他了?”
岳婉生咬着牙想要就此挂掉電話:“這和你沒什麽關系。”
這一刻,吳千夜哼哼一笑,繼續不急不緩地勸道:“別急着挂電話呀,挂了你會很後悔的……你恨不恨江邵榮怎麽會和我沒關系呢?只有你恨他,遠離他,讓他得不到你,我吳千夜才有機會得到他呀!哈哈,你說是吧?”
聽着吳千夜尖利的笑聲,岳婉生又回想起吳千夜那天在海景房做出的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頓時覺得諷刺極了。
岳婉生再也沒有耐心消磨下去,默默失落地嗤笑了幾聲,一邊愁苦地想着自己家和江家的這筆仇,一邊沒好氣地嗆了一句:“他不愛你,你要死要活,你使壞,你除掉一個一個自以為的假想敵人,都是沒有用的……”
恰在這時,吳千夜口氣很穩很重地忽然打斷了她,又深深地笑了:“婉生呀,先別這麽早下定論呀,我要是告訴你,你爸爸于福生根本沒有死掉,所謂的車禍只是害的他受了重傷,而現在這個渾身插滿管子,接着氧氣的可憐老頭子就緊緊攥在我手裏,你……會不會對我客氣一點呢?哈哈哈……”
岳婉生這次真的是徹底大腦一片空白,顫抖着斷斷續續地問:“他……沒有死?……我爸沒有死?”于福生明明生前也并沒有給過這個女兒一點點的好臉色,明明害的自己整個年少都好像一場肮髒糊塗的噩夢,為什麽知道了于福生沒死,岳婉生的心仍舊狠狠地痙攣了一下呢?
吳千夜裝腔作勢地吸了一口氣,氣定神閑地繼續告訴她:“岳婉生?這次是不是後悔剛才口氣那麽沖了?哈哈哈……記住,現在王牌握在我吳千夜的手裏,所以,游戲的規則是由我定的?”
岳婉生沉默地沉思良久,低低地問:“你想要怎麽樣?”
吳千夜靜靜地說:“我想要什麽你還不清楚麽?我想要的特別簡單,就是完完整整的江邵榮。你離開他吧。反正你們是世仇,況且他就要去馬來西亞了,也不會為了你留下的。你說,我的分析是不是很準确?哈哈……”
岳婉生握緊了手心,懷揣着最後一點點的自尊,小心翼翼的問:“在馬來西亞的權利家産和我之間,江邵榮……就一定會選擇前者嗎?”
這次吳千夜終于肆意大笑了起來,笑完了才輕蔑地反問岳婉生:“不然咧?你還期待他像八點檔電視劇裏的男主角一樣,為了你什麽都不要?哈哈……你還真是天真得可憐!”
婉生堅持撐起自己的最後一絲信任,死死捂住耳朵,用盡力氣氣沖沖地反咬道:“我不要聽你的這些鬼話!我相信江邵榮,我就不後悔自己做過的那些決定。在我把自己的全部交給他的時候,其實我已經隐約知道有什麽秘密與我爸有關系,我不後悔。”
吳千夜在電話那頭疏疏落落地鼓起了掌:“瞧瞧,婉生,真是一番感人肺腑的愛情誓言啊,可惜了,你給過江邵榮的,我都給過,你沒給過的,我吳千夜也給過!江邵榮真是我見過的男人裏,床上的百般招式會的最多的男人了,閉着眼睛一邊叫着岳婉生,身下抱住他的人卻是我……你說,是不是非常好笑呢……”
☆、【一樹梨花壓海棠】(二)
絕望痛苦的岳婉生,并不知道吳千夜在說謊,不知道江邵榮除了自己,沒有上過任何一個女人,婉生太天真,她以為電話那頭這個女人再卑劣,再狡黠,也終究不至于拿自己的身體清白來撒謊取勝。
于是她強忍住眼眶大片大片的濕熱,想着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女人聽出自己的哭聲,所謂的戰場上,自己不能做到丢盔棄甲,那樣太沒有尊嚴!
于是婉生平靜了情緒,慢慢悲傷地笑了,然後努力穩穩地咬住嘴唇,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了一句:“我走,你放過我爸,算是兩清了。”
吳千夜忐忑地聽着,兜住心裏七七八八的亂雜頭緒,然後點點頭:“婉生,你的悟性果然很高呀,不過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如果現在和我說好了,但一夜之間因為舍不得江邵榮又退縮了,不走了,你爸爸那條的命跟個螞蟻似的,可是很容易折騰掉的,我只要動一動手指,将他的氧氣那麽輕輕地摘掉,他就……哈哈,我不說了。”
婉生的生命裏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輕蔑的威脅,忍住滿腔深重的怨恨,蜷曲在手心的指甲将自己的肉裏刺出了細小的血絲仍然不願松開。
她疲倦地點點頭,沖着吳千夜嗤笑道:“你到底是沒有愛過的人。我雖然仍舊愛江邵榮,但是我如今知道了他和你的事情,加上家裏的事情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免得雙方痛苦,我自然不會賴着不走!”
吳千夜的臉掠過一絲鐵青,她心虛地笑了笑。
在挂掉電話的最後一刻,婉生猶豫躊躇,最終還是有些洩露了柔軟的心境:“你……好好照顧他……他看上去很強大,其實像個小孩子似的……”
吳千夜默默地感到了一絲不悅的情緒,冷冷地打斷她:“不勞你費心,你只要走的幹幹淨淨,我自然能得到幸福。”
婉生愣了很久,有點嘲諷地默默一笑:“你還真是篤定。”
當時挂下電話的時候,婉生才忽然倒在了地上,絕望像海水一樣将她深深地淹沒了。
從昨晚的回憶裏掙紮了出來,婉生腦海裏還浮現着剛才江邵榮熟睡時的迷人樣子,他再帥,再好,也終究不是自己的了。
該放下,就要放下。
離婉生和吳千夜約定好消失的時間還有幾分鐘,她起身拎起了行李。
這一次真算萬念俱灰。
岳婉生回頭看了很久,這棟白色的三層海景洋房,他某一天将自己的西裝和襯衫扔在落地窗邊,然後一把撲倒自己,這個男人的身上總有海洋的冰冷味道,性感又冷漠……他又有某一天,在陽光暴戾的天臺上發狂一樣地親吻她,讓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敏感……
一切都歷歷在目,兜兜轉轉,她和江邵榮終究不能在一起了。
吳千夜派來的車,剛駛出海灘不到兩百米,一臉悲傷嘶吼的江邵榮竟陡然刺眼地橫在單行道上。他大力地一把沖向車的擋風玻璃,司機也不得不停下。
江邵榮臉上少見的驚慌和難過落入了她的視線,他嘶吼的樣子像是個迷失了回家的路的小孩子,忽然令她有一點點動容:“岳婉生!你*混蛋……我說你昨晚上怎麽會那麽那麽聽話,原來是什麽都當做最後一次來做的!我早該知道了……岳婉生……”
那個司機驚詫地猛然一剎車,江邵榮便在外面不厭其煩地捶車窗,一聲強過一聲,像是要把玻璃都給生生敲碎似的:“婉生你給我出來!岳婉生!……”
她冷冰冰地将車窗搖了下來一半兒,只留出半張看不出是悲傷還是憤怒的臉,靜靜地盯着他,盯的他感到頭皮發麻。
岳婉生很少有這樣堅硬的語氣,這讓江邵榮深深地感到不安:“江邵榮,你給我一字一句聽好,所以一切我都已經知道了。我爸爸的事情,你身世的事情……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不管後面還有沒有故事,我都已經太累了,愛不動了,也恨不動了。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讨論轉圜的必要了,江邵榮請你離開!”
她慌張地說完一通,便默默地低下頭,不敢看他那雙犀利的眼睛,她很害怕多看他一眼,自己可能就會情不自禁地沖下車去,那麽一來,爸爸恐怕……
他卻不聲不響地死死堵在那兒,像是趕也趕不走的一尊冰冷雕塑,滿臉帶着一如十四歲少年的邪邪的痞氣微笑,只是今天的微笑裏似乎有種深不可測的神傷與落寞:“婉生,你要走可以,我只是想要送你到機場。就送你到機場,我說到做到……你不會是害怕自己到時候舍不得我吧?”
☆、【一樹梨花壓海棠】(三)
她背過臉,沉默了一會兒,做出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舍?我對你,早已經沒有不舍了。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江邵榮,江大少爺。”
而江邵榮絲毫不管她的決絕,只是呆呆地站着。
他驚人的耐力,實在令岳婉生感到反抗無能,漫長而煎熬的一通對峙之後,她還是終究不願意妥協,紅着眼眶深深地閉上眼:“不行,這次真的不行……”
“為什麽?我是野獸了?你讓我跟着到機場,我是會吃了你麽?岳婉生!……”
他嘶聲怒吼,雙眸含着烈火的樣子,一點點震碎了她那顆故意保護住的心,她哆哆嗦嗦地望着他扭曲的臉,慢慢地縮着肩膀,居然坦白地低聲說道:“不,你不會吃了我,只是你如果跟着到了機場,我就可能沒有勇氣走了。看着你,看得久了,我會失去想走的念頭,而我堅決不能允許自己這樣!”
“為什麽!!”這一次,他困惑地死死盯住她,像是要把她捏碎在自己掌心裏一樣,篤定,堅決,不容置疑。
她張張嘴巴,像是有種沖動,把一切的一切都說出來。告訴他,自己的父親于福生一線生死都握在吳千夜手裏……告訴他,自己傷心的根源是認為他和吳千夜之間已經上了床……
可惜最終,她猶豫再三,還是将所有的話都死死咽了下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他漲紅着臉,又深深地蹙着眉頭,矛盾地上下打量了婉生很久,才試圖張口,猶豫了好幾次才終于發出聲音:“婉生,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那一瞬間,他糾結地撓撓頭,有點害羞,又很忐忑……那副模樣配着他一米八五的大個子和一身紀梵希的絲絨休閑西裝,實在是讓人看了一頭霧水。
她驚詫地盯着他,竟然在這個玩世不恭的家夥臉上,看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誠懇的神色,甚至是隐藏之下仍然明顯的哀求!
細細想想,往後的日子,或許都不會再見面了,她忍住喉嚨裏拼命攢湧出的沖動……她必須穩住情緒,因為如果她失控崩潰了,投降軟弱了,難道他還會放過自己好好走掉麽?于是岳婉生淚中帶笑地輕輕點點頭:“江邵榮,你還是這樣得寸進尺,我停了車,你又要擁抱,可惜我這一次,還是要縱容你……就一下子,請快點松開。”
他聽着她*的口吻,努力溫柔地伸手徹底環住她的身體,涼涼的大手揉過她腦後的頭發,又暖暖地游移在她的後背上,在車子旁邊,明媚的天光之下,這個以往堅硬的男子漸漸失聲,痛哭得難以停息:“婉生,你說得對,你想去的地方,我沒法帶你去……”
往後,婉生一直深深地記得,這次在路邊匆匆的一個擁抱的分別,對于兩個人來說,都像是死別一般,刻骨銘心。
她不敢回頭,于是偷偷地坐在車裏,從後視鏡裏看着他不斷用力揮手的身影,一點點地變小,變小,就要消失了……自己竟然真的離開了他!
司機呆呆地看着淚流滿面的她,猶豫地問了句:“小姐,我們還走嗎?要不要停車!”
她猛然間狠狠吸吸鼻子,一把死死攥緊了自己的肩膀,口氣篤定而倔強:“回頭?當然不回頭,直接開到機場,越快越好……”
窗外的法桐飛速倒退,很快島城的市區到了盡頭,眼看着就要到看到機場高高的航站樓前了,就在這車廂裏沉默如斯的罅隙間,司機陡然地發出一聲來不及反應的嘶聲驚叫:“不好啦!車子的引擎失控啦!……”
司機和岳婉生皆是拼命地瞪大了眼睛,滿目都是急促散不去的恐懼,瘋狂行進的車,不到一分鐘便與一輛對面而來的重型卡車正面相撞,瞬間車子就嚴重地變了形,順着綠化帶翻向了半崖那邊去……
她無比慌張地側過臉,一句急沖沖的“到底怎麽回事?”才剛剛說出了一半,就在一聲撕裂般的巨響裏感受到了手臂和大腿傳來斷掉般急速而巨大的疼痛和車子翻倒後轟隆隆的混亂!
眼前是大片茫然,令人心生絕望的漆黑,仿佛是無邊無際的深夜,并且再也不會有天亮。
失血過多而漸漸昏迷的婉生,怎麽會知道,聰明冷靜如吳千夜,怎麽會僅僅滿足于讓她離開島城為止?在吳千夜的人生字典裏,不做絕到讓岳婉生這個女人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又怎能罷手,怎會罷手?
而同一時間,岳婉生最絕望的那一刻,江邵榮正癡癡地站在車子消失的原地,為了她的離開而久久地傷心欲絕,他完全不知道,婉生生死不定的處境。
☆、【一樹梨花壓海棠】(四)
消息封鎖得幹幹淨淨,江邵榮對那場吳千夜處心積慮促成的車禍一無所知。
岳婉生墜落下半崖一個多月之後,絕望的他認為婉生真的是走掉了,尋找到新的生活了,他一聲不吭地接受江家的安排,在江老爺子和吳千夜的陪同下坐着包機去了馬來西亞。
直到航班安然降落在吉隆坡,江邵榮都安靜地令人感到害怕。
江老爺子似笑非笑地拍拍江邵榮,意味深長地說:“你小子一向桀骜不馴,今天倒是省事地令我感到害怕呢。不會出什麽簍子吧?”
江邵榮也是似笑非笑,淡淡地淺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回答得滴水不漏:“你是我老爸啊,我能捅婁子嗎?”
江老爺子略略松了一口氣,眼神裏仍然有一種若即若離的狐疑:“那樣是最好的,你最好別想有什麽轉機。你說,邵榮,你有什麽不滿意,億萬家産和權利都送到你手裏,哪有人不要的?”
江邵榮呵呵一笑,聽不出是嘲諷還是順從:“那是當然的,我不是傻子。”
漆黑的卡宴是江家老太太派來接他們的,戴着手套的司機早早地就謙卑地等在機場玻璃窗邊,一見到三人便靜靜打開車門:“少爺請。”
一句問候,單單提及了江邵榮一個人,這親疏冷淡的意思,自然拿捏地清清楚楚。當然江老爺子心裏明鏡似的,這個自然不是司機自己的意思,而是老太太的意思。
江老爺子笑着默默攥緊了拳心,暗暗想着,等到江邵榮掌了勸,我一定要将整個江家公館裏裏外外,掀了個底朝天!
無聲飛速行駛在去江家路上的車裏,吳千夜為難地咽了幾口口水,斷斷續續地張口試探道:“邵榮,別想太多了,婉生已經走了,既然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你就不要再不舍了。”
江邵榮歪過頭,緩緩地露出了犀利的笑容,那眼神射得吳千夜頭皮發冷發麻:“別想太多?吳小姐以為自己是誰,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麽?”
吳千夜的臉色霎時間難看了幾分,皮笑肉不笑地停頓了一下,低下姿态辯解道:“不是,邵榮你誤會我了,我是想讓你別這麽愁眉苦臉的而已。我知道,我不是岳婉生,不配你愛,可是難道我想好好做一個備胎,也不可以?”
江邵榮不動聲色地瞧着她故作可憐的樣子,就像瞧着一出拙劣的戲似的,慢慢地笑了起來,目光裏掠過一絲冷光:“哈哈,你算是有一點聰明的女生,但是……顯然還不夠聰明,你不僅不配被愛,還不配做婉生的備胎。說起婉生兩個字,我不舒服,所以你還是注意點。”
江邵榮就是有這種威懾力,不動怒,不發火,淡淡不精心的幾句話足以控制住局面。
吳千夜這次臉色徹底成了灰蒙蒙的青紫色,一路上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而恰恰在這一刻,吳千夜的iphone裏叮當地湧進了一條短信,是她的貼身助手:“岳小姐已經脫離了危險,身體還很弱,現在如何處置?”
吳千夜咬咬牙,恨不得将指甲掐進手機HOME鍵裏,無聲無息地回複了短短幾個字:“将她和她爸爸統統送出島城,随便扔在哪兒都可以,只要別被江邵榮的眼線抓到就行了。”
另一頭,岳婉生猛然睜開眼,渾身都是随之而來的劇痛,那真是一種鑽進骨子裏的痛覺,嘶心裂肺,她艱難地偏過頭,看到自己正躺在一輛颠簸行駛的貨車裏,而自己身旁靜靜躺着的,就是父親于福生。
于福生臉上猙獰的疤痕還是和當年一樣讓人看了心頭一震,岳婉生無數次幻想過如果爸爸沒有死掉,會怎麽樣與他重逢。
獨獨沒有想到這一幕,像這樣,父女二人皆是渾身病痛的像廢人,被人扔垃圾一樣地載着拖出了島城。
岳婉生很快就冷靜下來,想清楚了,一定是吳千夜,一切一切的引擎失控的陰謀都是吳千夜作為始作俑者的。
但現在又能如何,只能保證自己和爸爸,先要趁着一口氣活下來……
☆、【一樹梨花壓海棠】(五)
轉眼間,卡宴就開到了江家門口。
江邵榮冷着臉下車,吳千夜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西裝的袖口,他淡淡一笑,便無聲地輕輕甩開了,也不顧吳千夜的臉色難看了下來。
江老爺子在一邊倒是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句:“怎麽,都把人家千夜帶來見老太太了,還不準人家碰你?”
江邵榮望向老爺子的目光帶着一股洗不去的清寒,扯了扯生硬的嘴角,不動聲色地駁斥道:“還真是有意思,是你帶她來的,不是我帶她來的。我沒有給過任何承諾。”
說起江家,祖上世代都是鐘鳴鼎食的大戶,前清出過舉人,民國時便投入在南非的石油産業,現在壟斷了整個南非約翰內斯堡的石油開采。
現在穩穩當着馬來西亞這邊家的這位老太太,年輕時也是極為講究的世家女子。
江家的府邸位于吉隆坡的富人區孟沙,典型的殖民風格的老洋房,前前後後加上花園大得吓人。
吳千夜終究還是微笑着挽着江邵榮,剛剛進正廳,便見一個臉色凝重的老婦人正襟危坐着小口地啜茶,一身暗色的玫紅貂絨,襯上雖然布滿細紋卻仍舊鋒利漠然的雙眼,實在給人一種無形中的巨大威懾力。
老太太雖然威嚴,但是細看之下不難發現,歲月不饒人,她的氣色并不好,甚至隐隐透着一股蒼涼的病态。
江老爺子谄媚地笑笑,對着老太太半弓着腰說道:“阿姨。”
因為江老爺子是三房所生,并非是老太太的兒子,于是這些年都疏于聯系,江家當家的老爺去世之後,江老爺子和“兒子”江邵榮更像是被扔在國內的兩個棋子似的。
老太太放下手裏的雪瓷茶盅,只對着江老爺子略略點了點頭,又草草地掃了一眼吳千夜,最後将目光定格在了一旁的江邵榮身上,語氣冷峻生硬裏透着一種探尋的氣息:“你就是江邵榮?”
江邵榮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點點頭:“是。”
老太太頗有興致地瞧着這個多年從未露面的孫兒,這孩子臉上的表情倒是和自己很像,冷若冰山,不茍言笑。于是老太太又幽幽地說:“怎麽不叫我一聲奶奶?”
江邵榮愣了愣,許多話說不出來,最終只是僵直地老實說道:“沒這個習慣。”
“好,好,慢慢的住下了就會習慣的。你可知道,我們江家現在出了亂子,很需要你這個孫子的身份?”
江邵榮靜靜聽着,慢慢地笑了。擡起眼目光與老太太不躲不閃地對視着:“當然。不然,怎麽會突然有幸被召見來大馬呢?”
這不溫不火的一句話将整個大廳的氣氛都冷卻了下來,一旁的江老爺子生怕江邵榮壞了自己的好事,臉紅一陣白一陣地瞅着江邵榮,示意他不要放肆。
好在這個時候,老太太不動聲色地起身,懶洋洋地揮揮手暗示菲傭準備餐桌,然後蒼老褶皺的手輕輕搭在江邵榮的手臂上,一瞬間笑容有點犀利而古怪:“這是幹嘛呢,一家人弄得跟談判似的。先吃飯吧,來,邵榮。”
這下子大家心裏的弦才緩緩松了下來。
整個碩大敞亮的餐廳都是巴洛克風格,鋪着深褐色的地毯。長桌上空蕩蕩地坐着四個人,江老太太,江邵榮父子和吳千夜。
面對着無一例外的玉盤珍馐,沒有人率先動筷子,大家似乎都覺得氣氛太過沉悶難耐。
正在這尴尬安靜的一刻,高高的旋梯中央閑步走下來一個手長腳長的少年,肩膀和身形都極為消瘦,二十歲不到的模樣,穿着一件簡單的愛馬仕純白毛衣,一雙淡淡的黛色遠山眉,桀骜精致,琥珀色瞳孔的丹鳳眼略顯輕蔑而狡猾,懶懶地掃了一圈每個人的臉,舉手投足都是養尊處優的閑适感。通透細膩的雪瓷皮膚比女孩子還吹彈可破。
這個不羁的男孩一邊晃晃悠悠地走近餐桌,一邊不顧生疏地向着餐桌随口扯了一句:“都大眼瞪小眼幹嘛呢,不吃我先吃了……”
老太太無奈地望了望這個男孩,目光裏分明有嚴謹的慈愛,衆人都愣愣地望着,老太太只好尴尬地幹笑了兩聲,又揮揮手向着那個男孩:“休得無禮,這孩子!快坐過來,見見你的邵榮哥哥。”
男孩頗為不安穩地斜坐在椅子上,迷離閃爍的目光與江邵榮微微交錯了幾秒,一瞬間有種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覺,他抖了抖肩膀,恢複了嬉笑無度的不羁模樣:“邵榮哥哥?哈哈,我長到十九歲了,竟然憑空冒出一個哥哥,也好,哥哥只要都長得這樣性感誘人,有一個我要一個……”
這驚雷般的話一出,大家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老太太的臉色白了一瞬間,慢慢地打着圓場:“這孩子就是被我生生慣壞了,什麽話都敢瞎說。來,邵光,趕快坐下來和大家一起吃飯。”
吳千夜自作聰明地小聲附和了一句:“哈哈,邵光還真是喜歡說笑,果然和外面傳得一樣,風趣極了……”
江邵光聽着這個女人喋喋不休的社交漂亮話,擡了擡俊美的睫毛掃視了吳千夜一眼,嗤笑着回複道:“哈哈,第一,吳小姐确定外面說我風趣,而不是風騷?第二,我沒有開玩笑,而且聽到一次都沒見過的外人叫我邵光,我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吳千夜一口湯差點沒有噴在餐桌上,她暗暗受挫,想着早知就是這樣,同志都有這神奇的本事,他們能一口氣把你羞辱得祖墳都生了煙,而他們只是輕輕拍拍袖子,就可以擡腿底氣十足地大步走掉。
一旁一直靜靜看着這出戲的江邵榮,倒是沒有什麽驚異的神色,餘光瞥見江邵光含笑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自己寬闊健壯的肩膀和頸脖處,又聽到江邵光不躲不閃地打招呼:“哥哥,你好啊,我是邵光……這個……”邵光說到一半,幽幽地停頓住,眨着水亮的剪水雙瞳,朝哥哥江邵榮努努嘴,帶着一種雖然幼稚但并不惹人讨厭的嫌棄眼神瞥了瞥吳千夜:“不是哥哥的女朋友吧?我最煩在這個房子裏看到奶奶之外的女人了。”
江邵光口中的奶奶就是老太太,邵光是江家這一輩長房的獨子,他的父親是江邵榮“爸爸”的大哥,前些時候在球場出了意外去世了,于是變為老太太在撫養。
吳千夜的臉色當即迅疾地暗了下來,但是她識相地靜靜憋着,并未駁斥。
江邵榮倒是不急于答複邵光的話,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小妖孽,淡漠而柔和的目光輕輕掠過這個臉孔秀氣,神情嚣張的弟弟,并沒有想到日後會有怎麽樣的糾葛……
☆、【一樹梨花壓海棠】(六)
沒過個兩三天,某次一家子一起吃的豐盛早茶過後,江老太太輕輕叫了江邵榮一聲“邵榮,你跟我上樓來。”
這短短的一句話令每個人臉上都出現了各異的反應,包括江家那幾位更小一些的江邵榮的同輩“兄弟”都露出了含義暧昧但顯然絕不友好的笑容,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番江邵榮來到馬來西亞就是來繼承江家的上百億家産的。
江父淡淡地笑了笑,目光不顯山不露水地落在江邵榮的臉上,江邵榮卻輕蔑地轉過臉,沒有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一秒鐘。
一旁活色生香的游泳池邊和幾個巴西嫩模小聲打鬧着的江邵光看着奶奶和哥哥一前一後上了旋梯,連忙孩子氣地嗷嗷喊道:“你們倆去幹嘛?我也要去……”
老太太雖然一向覺得那些做嫩模的女孩子有污視線,但最小的孫兒喜歡,那也沒辦法。她像哄小孩似的甩下一句:“你好好游泳,我和你邵榮哥哥有話講。”
江邵光眼珠子一轉,精致的瓜子臉上一臉邪邪的神色飛揚起來:“莫非奶奶是要去告訴邵榮哥哥,要把整個江家都給哥哥?為什麽只給哥哥,我也要呢。”
老太太像是又一次感到不舒服似的,揉了揉劇痛難以忍受的太陽穴,卻依舊是淡淡地笑:“叫你哥哥掌了家,讓你往後就跟在他身邊,怎麽樣?”
江邵光望了望冰雪王爵一樣面無表情的江邵榮,沒有繼續多想,就嬉笑着脫口而出:“那感情好啊,我雙手贊成!”
待到老太太把江邵榮帶進了二樓最裏面的一間書房,又默默關緊了門,江邵榮不動聲色問道:“身體不好麽?臉色看上去很差。”
老太太風輕雲淡地笑了笑,語氣裏透着與說話內容并不符合的氣定神閑:“臉色差又如何,只怕過些日子,連這樣的臉色也見不到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只在這兒和邵榮你說一聲,奶奶日子不多了,剩餘的時間很有限,私家醫生昨兒還來過……知道我為什麽不告訴家裏那些人麽?因為我一旦說了,本來蠢蠢欲動的人就會有所行動,而本來看起來安分的人也必然會蠢蠢欲動。這就是江家。”
江邵榮靜靜聽着,眼神裏空蕩蕩的,并不打斷老太太。
老太太緩了緩情緒,這才轉過身,向着江邵榮娓娓道來:“哈哈,扯遠了。回到原題,邵榮,奶奶雖然才和你見了沒幾面,但是關于了解你這件事,我可沒少做功課。你也知道,我們江家的支柱産業是在南非的石油礦産,而我查過資料,你前兩年在島城這方面就有實戰經驗,并且做的業績也很厲害。奶奶認真問一句,作為現在我們江家唯一适齡的繼承人,你願意擔負起江家的擔子嗎?”
這一次,江邵榮沉默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牢牢地與老太太交彙着,他一聲不吭地傳遞着眼神裏的矛盾,猶豫……
最終他漫長地深呼吸一口氣,誠懇地點點頭,卻又顯露出一種極度躊躇的欲言又止:“我自問對于工作,我可以長久地做到盡心盡責,但是……我不想騙您,不想騙一個快要去世的人。”
老太太一瞬間專注地盯着他,幽幽地接了一句:“你不妨直說,在奶奶面前,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江邵榮鼓起全身的勇氣,尴尬而暈眩地僵硬着臉緊接着說道:“那如果您其實不是我的奶奶呢?”
看着老太太猶疑迷惑的眼神,江邵榮平息了情緒,慢慢地徹底攤了牌:“我并非江家的骨血,我所謂的父親只是收養了我這個當初的棄嬰,他這次帶我來大馬,家産和權力也是他的動機所在。您聽清楚了,我不是江家人。”
一瞬間氣氛變得詭異而靜谧。
老太太悄聲鼓了鼓掌,這才淡淡道:“我果然沒看錯人,邵榮啊,早就清楚這事,就是想看看你是個怎樣的人。你所謂的父親在國內的那些動作,我怎麽會看不見?他死死想要壓下的血液化驗結果一年前就到了我手裏……可是,沒關系,邵榮,我再問一次,你願意擔起江家的擔子麽?”
這次,輪到江邵榮徹底愣住了:“您沒搞錯?”
老太太豁然一笑:“哈哈,只要我一口咬定你就是江家的少爺,誰敢說不?我不也不是江家人,這不也掌了這個家十多年了?我很清楚你的為人和能力。我只有兩個條件,第一,讓你那個‘父親’消失掉,這個你不反對吧?”
江邵榮默默重複着兩個字:“消失?”
“當然。或許你不清楚,在這個圈子裏,只要我們想,讓一個大活人消失掉太簡單了。我心裏明鏡似的,你因為你過去在島城一個深愛的情人而一直恨他對不對?”
江邵榮後退了一步,驚詫地無言。
老太太幽幽地繼續說:“第二,就是請你負責照顧邵光這孩子,他父親去世了,我的時日也不多,我不想讓他被家裏這些人宰割。當他是你弟弟。”
江邵榮慎重地思考,良久的沉默,終是一聲不吭地點點頭,可是他左右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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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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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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