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鎖靈之術（5）“疼嗎？”渺渺輕聲問……

朱雀界溫暖的陽光照不到這牢獄之中,獄卒只在潮濕的牆面上點了火把照明。火光躍動，照亮了他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宛如跌落泥潭的神祗,渾身血污,有些狼狽。

可只要他在那裏，你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而去,看他蒼白而瘦削的臉和深邃幽暗的眼眸。

顧奚辭聽到動靜，睫毛幾不可見的顫了顫,卻沒有看向牢房外的女子。

他面容淡淡，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囚牢中在他臉上投下陰影，看不清神情。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血污和纏繞在他身軀上的鎖仙鏈,渺渺甚至不覺得他像是監牢中的囚徒，而依舊是仙界那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仙尊。

他半身泡在水中,水已經是淡淡的猩紅色,水中隐隐有銀色的東西一閃而過，水中便濺出一絲血花。

“公主。”獄卒小心翼翼的打破此時的安靜,讨好的問道，“您是要進去親自審問嗎？”

“嗯。”渺渺點頭。

“公主,界主之前吩咐不讓我們審問用刑,一切等您來,我們先用了最普通的水刑,您看……”獄卒讨好的問。

“水裏是什麽？”渺渺注意到了那些銀色的小東西。

“是噬靈魚，玄武界幽潭出産，最喜吃人靈力,咬人可疼了。我們朱雀界向來溫和，刑罰太少，玄武界便送了這些過來，如今長湖的水中都是這些小東西。”獄卒解釋道。

“嗯。”渺渺示意他打開牢房門。

“公主您請……”獄卒為渺渺腳下鋪了厚厚的毯子，防止牢中的水濕了渺渺的腳。

“你們去外頭守着，若非我叫你們來，不要出現。”渺渺說。

獄卒連忙應聲離開。

牆面的火把燃燒，發出“哔蔔”聲，偶爾有水滴滴在地上，“滴答滴答”響，除此之外，渺渺便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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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吟許久，終于邁步，緩緩步入牢中。

适應了黑暗的環境以後，渺渺将顧奚辭的現狀看得更加清晰。

他很虛弱。

他的黑發第一次看上去有些淩亂，幾縷發絲不聽話的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耳邊也有一些碎發，已經被水打濕，襯得他那張蒼白的臉看起來，有些破碎的美……

但是渺渺卻覺得內心從來沒有一刻這樣平靜過，這種平靜，是一種安心感，是一種劫後餘生，再也不用受人擺布的安穩。

隐隐之間，看到他的狼狽，她甚至有些興奮，雀躍，以至于想讓他付出更多的代價。

“仙界的人來過了。”渺渺終于開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中竟然帶着些笑意，“你能想象到他們看到我的臉時，那驚愕恐懼的神情嗎？”

顧奚辭緩緩轉過臉，眸光幽暗的看着她。

“很有趣，他們狼狽的求我，讓我原諒他們，可惜你看不到。”渺渺嘴角挂着笑，緩緩靠近顧奚辭。

“仙尊大人，仙界之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惡心？”

水面被渺渺的聲音驚動，水底銀光一閃，水中又多了幾絲血花，顧奚辭卻連眉頭也沒有動一下。

可聽到渺渺說的話，顧奚辭卻眸色微黯，靜靜地看着她眼中雀躍的火光。

“比武招婿時，東方英柏和白公子，是不是你動的手？”

“是。”顧奚辭說。

渺渺深吸一口氣，他倒是直接了當承認，沒有一點心虛。

“為什麽白公子一口咬定說是自己？”渺渺依舊不解。

“我将他控制了。”顧奚辭說，“這很簡單。”

“你就這麽喜歡控制別人？”渺渺冷笑，“簡直無藥可救。”

“渺渺。”顧奚辭動了動，似乎想向她靠近，身上的鎖仙鏈發出清脆的響聲，制住了他的腳步。

渺渺冷冷看着他。

“你若再動，我便殺了你。”

“你究竟何時這樣恨我。”他終于開了口，聲音低啞，沒什麽氣力。

渺渺聽到這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冷笑，“事到如今，你還在問這個？”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才換來你如今的模樣，你卻問我何時這樣恨你？”渺渺伸出左手，死死捏住掌心，指尖用力到發白。

顧奚辭臉色一變，渾身黑氣沖天，水裏近乎沸騰起來，銀色的魚兒忽然都慌亂起來四處亂蹦逃竄不休，過了一會兒，那些噬靈魚竟然翻起了魚肚白，一個接一個的漂浮在了水面上，失去了生機。

他深深地喘息，額頭冒出了些冷汗。

能讓他流汗，鎖靈術一定很疼。渺渺看到他幾乎要跪下的模樣，被他激怒的心情才平靜了一些。

若不是鎖仙鏈鎖住了他的手腳，将他束縛在水中，他恐怕已經倒下了。

“疼嗎？”渺渺輕聲問他，聲音竟然有些溫柔。

顧奚辭睫毛一顫，眼眸中銀色閃現，“嗯。”

“你說愛就是疼的。”渺渺說，“現在你覺得我愛你嗎？”

顧奚辭看着她冰冷的眼神，沉吟不語。

“你說愛一個人，就是把最好的東西給他。”渺渺說，“你愛我嗎？”

“渺渺……”顧奚辭聲音幹澀。

“嗯？”渺渺走近他，原本澄澈的雙眼此時仿佛有灼灼的火光。

“愛。”顧奚辭艱難的說。

“那你給了我什麽？”渺渺問。

顧奚辭沉默。

“你給了我無盡的痛苦。”渺渺笑得絕望。

“我來細數你給了我什麽。”渺渺的左手用力，看着他發出低喘，手指顫抖，“你在明知我有家的時候，把我記憶抹除帶走。”

“你教我一切，教我愛，卻利用我心甘情願的幫你修煉。”

“你讓我每夜都那麽疼，沒有一點憐惜，反而說愛我。”

“你讓我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卻跟其他女人結下道侶。”

“這便罷了。”渺渺眼眸終于泛紅，冷靜的情緒不再，她憤恨的看着顧奚辭，“我燃盡自己涅槃在你面前，我寧願死也要離開，可你卻依然不放過我！”

“你在我有家人有朋友的時候依然要重蹈覆轍帶我走，只為了一己之私！”渺渺揪住他的衣襟，“你在我比武招婿時出手幹涉，甚至将當初鎖我在山洞的鎖仙鏈作為禮物送給我！”

“你只把我看作是一個物件而已！”

“你不配說愛這個字。”渺渺看到他藏在眼底的震驚，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抖，“你不配。”

“渺渺……”顧奚辭聽到她所說，眼中的平靜終于碎裂，他顫聲道，“渺渺……”

“別叫我的名字，你讓我惡心。”渺渺的眼神中透出厭惡。

“我沒有道侶，渺渺。”顧奚辭輕聲說，“萬年來，我從來都是一個人，直到你出現。”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顧奚辭，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渺渺看着他難得低頭的模樣，笑了，“我現在根本不在乎你究竟有沒有道侶，顧奚辭，我恨你。”

顧奚辭閉上眼，她的手扯着他的靈體，讓他痛得幾乎要裂開。

可這點痛苦又如何？

他的小朱雀，原來已經恨他到骨子裏。

如她涅槃時所說，過去的渺渺，以後真的不會再有了。

他還以為自己能夠将她找回來……

“我以為，只要你重新醒來，我們就能回到過去。”顧奚辭的冷汗順着他的臉頰滑下，他苦澀的扯動嘴角，他從沒有這樣無力過，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

“如何才能讓你解恨？”顧奚辭問。

“永遠消失在我面前。”渺渺說。

“若我做不到呢？”顧奚辭啞聲說。

渺渺靠近他，從懷中拿出一把碎了一個角的匕首。

“這是褚渙寧送給我的。”渺渺輕聲說，“仙獸界四界親如一家，我與他們一同長大，他們就是我的親人。”

“可你打傷了金閃閃姐姐，又踩碎了渙寧哥哥送給我的防身之物。”

顧奚辭呼吸不暢。

“他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甚至根本就不認識你……我不會再給你傷害他們的機會。”

渺渺看着顧奚辭那張往日平靜淡漠，此時卻有些狼狽的臉。這個男人，陪着她成長，看着她化形，她深深愛了一百年。

“我不想對你動手，我給過你機會。”渺渺身子微微顫抖，身上隐隐有紅光閃爍，“明明可以不這樣，為什麽要逼我！”

“渺渺，你身上……”顧奚辭發覺她身上的不對勁之處，呼吸一滞，“渺渺，那陵光石已經影響了你，魔尊他……”

“閉嘴！”渺渺死死盯着他，眸中火光閃爍，眼中滿是恨意，她再次問道，“我問你，做得到嗎？”

顧奚辭沉默看着她，并不應答。

渺渺靜靜看着他，知道他絕對不會放棄。

她手微微顫抖，“好，很好，你做不到的話，我來幫你。”

渺渺眼中火光熊熊燃燒，她用盡力氣，快步上前，将那把碎了一塊的刀鋒，紮進了他的心髒。

顧奚辭悶哼一聲，那被他踩碎的刀刃如烈火般鑽進他的心髒深處，将他束縛已久的魔氣盡數破壞，剎那間，監牢中黑氣四溢。

他的瞳孔瞬間變成了銀色，鎖靈術在這一秒斷裂崩塌，渺渺口中一片血腥，被他強大的靈氣震得虎口裂開一個大口子。

可她手上的力道卻沒有停下，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也停不下來，她要徹底斬斷這一切，保護好她的朱雀界。

鎖仙鏈嘩啦啦發出脆響，黑氣将鎖仙鏈全數凍住，幾乎凍成了冰塊，顧奚辭早已入魔，他一直壓抑着的氣息此時全面迸發而出，那黑氣将渺渺的睫毛都凍上了一層寒霜。

渺渺感覺自己的手指已經沒了知覺，她卻咬緊了牙，用盡全身的意志，将那施了咒的匕首深深地紮進去。

鎖仙鏈砰然斷裂，顧奚辭跌入水中，渺渺也跟着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