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嫌棄
傅筠背着手出門,不經意瞥了虞葭一眼。
此時天才蒙蒙亮,虞葭着了件淺紫長裙,沒帶帷帽,白皙的小臉浸在魚肚白的微光中,明豔的五官比往日柔和了些。
“傅世子來啦。”蕭老夫人道。
傅筠上前行禮:“晚輩來晚了,實在慚愧。”
“沒晚沒晚,是我來早了。”蕭老夫人拉過虞葭:“吶,這就是我前日與你說過的澤玉她表妹。也是從雁縣來的,因家中有事今日就要回去。”
“正好你也順路,”老夫人道:“老身就将她交托給傅世子了,勞煩你照拂照拂。”
“老夫人客氣了,晚輩應當的。”
虞葭還以為是哪個好心人要送她回雁縣,沒想到居然就是這個自戀又自大的男人,心裏實在不樂意。
可此事是蕭老夫人熱心促成的,不好就此下了臉面。于是不得不對着傅筠盈盈行禮,還要面含感激:“路上就麻煩傅公子了。”
“嗯。”傅筠點頭。
“……”
傅筠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虞葭看了氣得很,怕不是他這會兒覺得此事是她故意要求的呢。
兩人告別蕭老夫人,各自上了馬車,緩緩啓程。
傅筠來時是因有事,快馬半日就到南安縣。而這次回去,一來是要顧着虞葭是女眷,二來也的确無事,索性路上就慢慢悠悠起來。
比虞葭來南安縣的腳程都還要慢。
可虞葭惦記家中情況,着急回,又不好出聲催促,心裏不喜,面上就不那麽掩飾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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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到一處酒家時,傅筠吩咐全員停下,吃飽歇足再上路,結果就見虞葭氣咻咻地下馬車,經過他身邊時,還自帶了陣冷風。
傅筠不以為意。
聽蕭澤玉說,女人容易生氣,像虞姑娘這樣的,氣性格外大。
此話果真不假,從上次在臨溪亭一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多日,她仍舊還氣着。
兩撥人分了幾桌坐下。
傅筠單獨一桌,他的侍衛坐了兩桌。虞葭這邊人比較少,就車夫、婢女和她。
出門在外,虞葭不講那些規矩,讓杏兒也坐下一起吃,車夫自然不好同坐,端着碗蹲在門口草草解決。
杏兒低聲問:“小姐,奴婢今早聽蕭老夫人喊他傅世子,是什麽意思啊?”
虞葭心裏也是詫異的,雖然清楚那人非富即貴,卻沒想居然是世子身份。能當上世子的,家中都有爵位,不是公爵就是侯伯爵了。
可這樣的人,為何來雁縣這種地方吃花酒?
她餘光悄悄瞥向斜對面的桌子,那人一身月白錦袍端坐在簡陋客棧的條凳上,身姿筆挺。分明是寡淡的白開水,也能讓他喝出瓊脂玉露的珍貴架勢來。
氣質好,模樣也好,家世背景雄厚,還拜名家大儒為師。
不過……可惜了。
虞葭暗暗唾棄,這種人興許就是家裏慣出來的纨绔子弟,不求上進,整日只知道風花雪月虛度光陰。
她這邊暗暗打量着,打量着,忽地見那人頗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
虞葭身子一僵,莫不是他發現自己偷偷看他了?
他嘆氣什麽?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那人又在自作多情。
果然,這猜想在下午時就得到了證實。
彼時,虞葭的馬車在路上出了點事,車牙子卡石坑裏去了。傅筠見了,讓侍衛過去幫忙。
侍衛們盡心盡力,前前後後忙得滿頭大汗。虞葭這人恩怨分明,雖然是那人的侍衛,但幫了她就得謝人家。
她親自從車上拿出洗幹淨的果子遞給侍衛們,并說了番感謝的話:“這一路多謝大家照拂,這是我今晨親自準備的果子,還特地用糖腌制了一會兒,脆甜可口,請不要嫌棄。”
不過有個侍衛理解岔了,以為她想感謝自家大人,但一個姑娘家不好意思親自去,于是他捧着果子過去,交給了傅筠。
說道:“公子,這是虞姑娘給您的。”
傅筠:“?”
“是這樣的,”侍衛頗是周到地将原話傳達:“虞姑娘說多謝您這一路的照拂,這些果子是她早早起來親自準備,還親手用糖腌制,又脆又甜,希望公子您不要嫌棄。”
親自準備,親手腌制,這般費心,侍衛聽了都覺得很感人。
傅筠面色複雜了會兒,擡手稍稍掀開車簾子,就見虞葭站在馬車旁。她額頭上滲了些細汗,幾縷發絲纏繞在面頰旁也不曾發覺。
恰巧,虞葭視線往這看過來,跟傅筠對上的一瞬間,又立即收了回去。
“……”
她果真是不好意思了。
傅筠無奈地将手中書卷放下,揉了揉眉心。片刻,擡腳下了馬車。
虞葭餘光瞥見傅筠朝她這走來,頭皮發緊。
他這是要做什麽?
不等他走近,虞葭轉身想繞到車後頭去,就聽得那人喊了她一聲。
“虞姑娘。”
虞葭緩緩轉身:“有什麽事?”
傅筠手上拿着侍衛剛才給的果子,用個幹淨的小瓷盤裝着的。
“我不愛吃果子。”傅筠淡淡地說,還補充了句:“尤其是甜食。”
“?”
所以呢?
虞葭懵了下,才明白過來他誤會了,心裏頓時憋悶得很。不吐不快:“沒關系,反正不是給你吃的。”
“嗯。”
嗯什麽?他一副嘴上“嗯”着,卻明顯不信的模樣是什麽意思?
虞葭又多解釋了下:“這些是給侍衛們的,并非給你。”
“嗯。”
“傅公子,”虞葭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說道:“此次回雁縣,我并不知道是與你同路。此前老夫人跟我說這事時,也沒說是何人,你莫要誤會。”
“嗯。”
“……”
虞葭好氣!
算了!!
懶得解釋了!!
越描越黑!!
虞葭冷哼一聲,轉身就離開。
傅筠望着她氣咻咻的背影,又看了眼盤中孤零零的果子,頗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下午未時,突然下了場雨,雨勢頗大,行進艱難。
侍衛上前來禀報道:“公子,西邊十裏地有座廟,可要去避雨?”
傅筠點頭。
于是,一行人轉道去避雨。
這處是一座廢舊的破廟,地方不大,裏頭方正一眼望到頭的內堂,中間地方設了個天井,雨水嘩嘩地飄進來。
虞葭的馬車直接趕進屋檐下,婢女擔心從瓦片上落下的雨滴把自家小姐給淋濕了,便撐傘在她頭頂。
“小姐,小心些。”
虞葭最讨厭下雨天,到處濕漉漉的,穿着裙子極不方便,而且這個地方破舊,灰塵積了不少,一下雨,地面上就顯得髒亂不堪。
她提着裙擺蹲在車沿上,猶豫要不要下去。好一會兒,才試探地伸出一只腳,墊着腳尖小心翼翼地挑地方走。
跨過門檻時,也不知從哪裏竄出只老鼠,頓時吓得她猛地往側邊一跳。而後也顧不得髒亂了,三兩步飛快地往裏跑。
傅筠負手站在堂內柱子下,嘴角幾不可聞地勾了下。
虞葭心有餘悸地看着門檻,後知後覺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傅筠,果然見他正在嘲笑她。
“笑什麽?無聊!”
傅筠:“……”
婢女将傘收起來立在門邊,過來問道:“小姐,咱們這是到哪了?”
虞葭也不清楚是到哪了,她着急回家,偏偏又遇下雨耽擱,心情實在糟糕得很。
也不知道家裏這會兒是什麽樣了,祖母卧病在床,母親照顧家裏還要打理鋪子忙裏忙外,哥哥眼見明年就要科考,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說不得會影響很大。
婢女察覺她心情低落,輕聲道:“小姐也莫要擔憂,您之前不是拜托錦衣衛的那位大人幫忙了嗎?興許,過不久就能還老爺清白呢。”
想起那人,虞葭很是有好感,雖不曾見過他的面目,但從他嚴謹的做事态度來看,是個極其負責任之人。
“嗯。”虞葭由衷地贊揚:“聽那人聲音好像年紀不大,有本事,有能力,還如此年輕,實屬難得。”
說完,虞葭感覺到柱子下那人朝這邊看過來,她立即瞪過去:“看什麽看,不是說你!”
傅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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