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做戲

次日。

虞葭睡了個飽足才起床,起來的時候天光大亮。見杏兒進來,懊惱道:“為什麽不叫醒我?”

睡到這種時候若是耽擱了行程,怪不好意思的。

果然,她吃完早飯下樓時,衆人都在等着了。

傅筠坐在堂屋的條凳上,客棧老婆婆邊坐在門檻上剝筍,邊跟他閑聊。

“昨天我聽你媳婦說了,你脾氣不大好,喝醉了就喜歡打人。”

“小夥子,這可不好啊。你媳婦都打算要跟你和離了,你得改改性子,不然到時候真離了,這麽好的媳婦你上哪找去?”

她也不管傅筠聽沒聽,繼續碎碎念:“唉,你們年輕人就是不知道過日子的難處,老話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當夫妻哪是那麽容易的?至少酒不能再喝了,要實在忍不住,那就少喝點,喝完酒也不能打人,打媳婦的男人在我們這是要被人罵窩囊廢的……”

傅筠整個人動也沒動,就這麽坐着看外頭的春光,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但不管想什麽,估計內心都跟昨日的虞葭一樣,也懶得解釋。

侍衛們感到尴尬,都紛紛走遠了。還是有個眼尖的看見虞葭下樓,主動招呼了聲:“虞姑娘早。”

傅筠轉頭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後起身擡腳出門。

“哎,”老婆婆喊住他:“你要記得我跟你說的吶。”

傅筠停下,頗是無奈地點頭:“多謝。”

然後就上了馬車。

虞葭跟老婆婆辭別,也由杏兒扶着上了馬車,沒過片刻,緩緩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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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行程,她們先是乘馬車走了大約半日,然後又改成水路。

船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傅筠出門,總有一批侍衛先行探路打點好一切。

也不知是不是虞葭的錯覺,總覺得這次傅筠很張揚。跟之前在南安縣見到的不一樣,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行程排場都極其高調。

就比如她們坐的船,一共兩層,精致寬敞,且裝潢花裏胡哨,乍一看就有點像……虞葭不大确定地覺得就很像話本子裏描寫的,富家公子哥帶美人游山玩水的纨绔做派。

虞葭分到了個舒适的房間,屋子比興隆客棧舒适多了。裏頭洗漱用具都是現成的,重要的是還有一個靠窗軟榻。

每日虞葭抱着金絲百花軟枕,坐在榻上看岸邊的風景。

這是她第一次坐船,新奇又興奮。

杏兒端了盤果子進來給她,果子切得細小均勻,還用竹簽叉好。虞葭下巴懶洋洋地靠在窗沿上,饒有興致地看岸邊成雙成對的鳥。

“小姐,怎麽會有這麽多鴨子?”杏兒問。

虞葭正嚼着果子,差點噴出來,好半晌才說道:“那不是鴨子。”

“是什麽?”

“鴛鴦。”

“哦,”杏兒恍然:“原來鴛鴦就長這樣啊,但小姐怎麽知道的?

“我在書上見過,”虞葭道:“書上說,雄鳥為鴛,雌鳥為鴦,最喜栖息水邊,結伴而行。”

杏兒點頭:“小姐,奴婢聽說鴛鴦很是恩愛,好像還有句詩叫什麽‘只羨鴛鴦不羨仙’,是嗎?”

虞葭一口咬掉個果子:“非也非也,鴛鴦最是無情鳥。”

“诶?”

虞葭道:“每年春季是鴛鴦的繁殖之際,繁殖之時,雌雄二鳥恩愛甜蜜形影不離,可等這股子勁兒過去之後,下一年春就會另尋新歡,再跟其他鳥恩愛形影不離。”

“反正就是…”虞葭總結:“一年換一只鳥做夫妻,簡直有辱斯文,道德敗壞。”

恰好經過的傅筠:“……”

虞葭擡頭,也看見了他,他似乎正準備出門。

在船上就這點不好,虞葭住的屋子跟傅筠只一牆之隔,而且窗戶是朝着走廊方向,但凡他每次路過,幾乎都能瞧見。

好幾次,不是瞧見她靠着窗吃零嘴,就是瞧見她趴窗下看話本子,又或者瞧見她跟婢女嬉鬧。

總之,各種糗态都被他看了去。

使得虞葭有點破罐子破摔,頗是無所畏懼了。畢竟連在巷子口打人的情況都被他看了去,再有什麽似乎也無傷大雅。

虞葭秀眉一挑:“你看什麽?我說錯了?”

傅筠漫不經心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從她眼前走過。

沒過多久,有個侍衛過來說:“虞姑娘,我家大人請您收拾一下,等會兒要下船。”

虞葭問:“到地方了?不是說還有幾日才到嗎?”

侍衛道:“此刻到了欽州府,今日聽說有廟會,大人想去逛逛。”

廟會啊!

虞葭立即爬起來:“稍等,我這就去換衣裳。”

傅筠只等了那麽小會兒,就見虞葭蹬蹬蹬跑下來,見到他又立即剎住腳,換了個娴靜文雅姿态,臉上是恰如其分得體的笑。

“大人,”她柔聲問:“聽說我們要去逛廟會?”

這模樣跟片刻前斜眼瞪他的那個女子,仿若不是一人。

傅筠點頭,一言不發轉身走,虞葭勤勤勉勉跟在後頭。

上了岸,那就是另外一個花花世界了。

欽州果真是魚米之鄉,富饒且興旺。一路上虞葭都忍不住咂舌,這裏的貨品買賣也太齊全了。僅她走了這麽一小段路,就已經看見街邊鋪子陳設得琳琅滿目。

傅筠走着走着,發現後頭聒噪的聲音變小了。轉頭一看,見虞葭跟婢女兩人圍着個小攤子挪不動腳。

路上行人頗多,虞葭容貌出衆迎來許多目光,但她渾然未覺。

傅筠等了會兒,見她完全沒有打算走的架勢,只好無奈走回去。

恰巧這時有人在身後喊他。

“子亭兄?”

來人一身鴉青長袍,搖着逍遙扇,頗是潇灑倜傥。他面色驚訝,仔細瞧了好幾眼才認出來是傅筠,便走過來道:“原來真是你,竟在這與你碰見,果真是巧。”

“唉?”他也注意到了虞葭,問道:“這位是?”

虞葭見有人來,下意識地将帷帽紗簾放下來,而後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這位…”傅筠解釋道:“是羨魚姑娘。”

啊!

什麽魚不重要!

重要的是個姑娘!

那人似乎很驚訝,瞧兩人靠得還頗近,且虞葭雖帶着帷帽卻有幾分羞怯之意。

他頓時了然,哈哈地笑:“原來如此。”

“陸世子為何在這?”傅筠問。

“哦,我是來外租家探親。”陸文翼道:“聽說今日有廟會,便出來看看。”

“子亭兄呢?”

“路過這裏。”

“既如此…”陸文翼提議:“難得在此相遇,不如先去喝一杯?”

随即他自來熟地問虞葭:“羨魚姑娘覺得如何?這欽州府的荷露釀可是一絕,不嘗嘗可惜了。”

傅筠忽地頃身問虞葭:“你可願去?”

他離得很近,氣息清幽地打在虞葭耳畔。雖是詢問,但虞葭聽出了讓她拒絕的意思。

虞葭微微福身,嬌嬌氣氣道:“我今日累了呢。”

傅筠愣了下,而後對陸文翼拱手道:“實在抱歉,等改日回上京再敘。”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各自不語。

等兩人離去,陸文翼在後頭遙遙目送,面色興味:“啧啧,沒想到這世人皆誇的高嶺之花,竟也有如此風流的一面。”

傅筠和虞葭走遠了一路段後,兩人就各自不着痕跡地拉開距離。

适才為了做戲,虞葭頗是積極配合,不僅撒了嬌,還碎步緊跟其後,作出一副親密且暧昧的樣子。

她原本以為挺難為情的,沒想到,真這麽做時,倒也挺适應。

傅筠不動聲色地看了虞葭一眼,但她帶着帷帽,也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停下問:“你還要逛嗎?”

“啊?”虞葭差點撞上他:“不是要逛廟會嗎?”

傅筠靜默幾息,說道:“就這條街,限你半個時辰逛完。”

“對了,”他補充道:“想買什麽都可。”

說着他吩咐侍衛跟着虞葭,自己進了旁邊的茶樓等待。

虞葭被他這舉動搞得莫名其妙,但只有半個時辰,又趕緊聚精會神逛起來。

傅筠進了茶樓,要了壺上好的碧螺春,坐在窗邊聽侍衛禀報。

“大人,陸世子看你們走遠後,就離開了。”

“嗯。”傅筠問:“說什麽了?”

“說…”侍衛遲疑道:“世人皆誇的高嶺之花,竟也有如此風流的一面。”

傅筠點頭:“好。”

侍衛真是摸不着頭腦,他們大人先是讓人打聽陸世子行蹤,又特地前來偶遇,說了些是似而非的話就走了。

實在奇怪得很。

然而他不知,這陸世子可是傅筠選好的人,陸家跟傅家有點姻親關系,且陸世子此人是個把不住嘴的。興許,用不了多久,傅筠帶着一美人在江南游玩的事定會傳到京中。

水路行了約莫半個月,終于在五月中旬到達目的地——蛩州。

虞葭下馬車時見到蛩州高高的城牆,還感嘆了下邊境之地的壯闊。但當見到等在城門口齊刷刷的一排官員時,就驚住了。

同樣,當蛩州衆位官員見到傅筠身邊帶着個女人時,臉上皆是諱莫如深。

蛩州知府段乾上前熱情說道:“指揮使大人路途辛苦了,下官已備好薄酒為大人接風洗塵。”

傅筠這番來蛩州查案并不掩飾,來得大張旗鼓,搞得整個蛩州官員們膽戰心驚。段知府生怕慢待了這位天子寵臣,早就在自己府邸騰出個院子給他下榻。

因此,虞葭作為随行“家眷”自然也被迎了進去。

之前在人前她還能裝一裝淡定自若,但當婢女将她帶到傅筠的屋子時,整個人就傻眼了——

她倒是忘了,兩人睡覺也得繼續做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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