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人魚公主12

“王子殿下……”房裏突然出現一個悶悶的聲音，“我覺得依莎公主可能沒有誤會，她是真心想跟您退婚。”

艾瑞克王子被這個聲音吓了一跳：“誰？是誰在那裏？”

愛麗兒繼續用腹語說道：“殿下，是我，您的小孤女，我叫愛麗兒。”她終于能開口告訴他她叫什麽名字了。

艾瑞克王子疑惑的眼神掃到愛麗兒身上：“是你？你不是個啞巴嗎？醫生都說了沒辦法治好你的啞疾。原來你是裝的，你能說話？”他臉上的神情凝重起來。

愛麗兒解釋道：“殿下，您誤會我了，我沒有裝，在今天之前我确實不能說話，這讓我非常痛苦。我此刻能說話，是用了另外一種叫腹語的發聲方式，是下午的時候依莎公主憐憫我這個樣子，才教的我。”

聽愛麗兒再次提起依莎公主，艾瑞克王子才反應過來她說的第一句話的內容，頓時急了：“你去找了依莎公主？你跟她說了什麽？”

什麽她是真心想跟您退婚，怎麽可能！一定是不甘心被送回去的愛麗兒對她說了什麽！

愛麗兒說道：“我……我什麽也沒說呀。”

她只是覺得依莎公主待她的态度很和氣，看她的眼神還帶着些憐惜，完全沒有把她當成情敵的意思，才得出王子說不定是一廂情願的結論。

而且愛德華二世國王和瑪麗王後知道了她就是王子救下後就一直跟着他的孤女，也沒有半點不高興和防備的意思，似乎根本不在意呢。

要是真如艾瑞克王子所說，愛德華二世國王和瑪麗王後只是在考驗他的真心，并不是真心想退婚，那怎麽也該讨厭她吧。

可是恰恰相反，愛德華二世國王好像還很喜歡她。而且他跟父親長得那麽像，似乎他們之間還有什麽淵源。

“愛麗兒，我知道你很愛我……”艾瑞克王子說道，“我也愛你，但我對你的愛，是對妹妹、對孩子、對夥伴的愛，與對依莎公主的是不一樣的。你如果真的愛我，就該為了我好，收起你女人本能的嫉妒心，乖乖地回到我們的國度去，不要給我添亂。”

愛麗兒擡起頭，有些悲哀地看向他：“殿下，您曾經說過，如果您有自己選擇新娘的權力，比起這個國家的依莎公主，您更情願選擇娶我。”

艾瑞克王子說道：“我是一國的王子，我的婚事是父王和愛德華二世國王定下的，我沒有選擇的權力。”

愛麗兒搖了搖頭，這幾天發生了這麽多事，迫得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好些曾經沒細究過的事，看清了好些她曾經忽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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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着王子露出了一個悲傷的笑容：“不是的，殿下，您現在已經有選擇的權力了。自從那天沙灘上偶然相遇後，依莎公主一直拒絕見您，愛德華二世國王也不肯召見您，我今天在神廟的時候還聽他跟公主提到已經重新去了信件，要直接跟您的父王商議退婚的事，說是之前的信不知怎麽沒有送到他的手上。”

“殿下，您很快就可以恢複自由身了，再也不必受與依莎公主的婚約束縛，您可以自己選擇您真正想要娶的新娘。”

“只是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永遠也不可能是我，對不對？”

艾瑞克王子回答她的是一貫的說辭：“我的整顆心，早就已經完全屬于了那個在海上起了特大暴風雨的晚上救了我的美麗姑娘，就是依莎公主。再也放不下別的人。”

愛麗兒沒再被他糊弄過去：“殿下，那天晚上救了您的人不是依莎公主，是我。”這是她一早就想告訴他的。

艾瑞克王子否認：“不，是她，是依莎公主。”

愛麗兒說道：“不是她。公主自己也說了，她從頭到尾都在船上，沒有親自下水救人。”

艾瑞克王子否認：“不，是她，是依莎公主。”

愛麗兒說道：“不是她。公主說了，她有看到是我救的您。”

艾瑞克王子否認：“不，是她，是依莎公主。”

愛麗兒說道：“不是她。公主說了，把您帶上大船、派人救治的兩位軍士，真要說救，那也是他們救的您。”

艾瑞克王子否認：“不，是她，是依莎公主。她的人救了我，就等于是她救了我。”

愛麗兒慘然一笑：“我明白了。總之，不論事實的真相如何，那根本就不重要，您就是認定了是依莎公主救的您對不對？因為您不想與公主斷了聯系，報恩是個非常好的理由呢。”

“如果救您的人是個像我這樣無依無靠還不能說話的小孤女，那您就完全不用煩惱報恩的事情了，對不對？”

艾瑞克王子的語氣變得嚴肅：“愛麗兒，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怎麽現在說話這麽尖酸刻薄了？我都沒有怪過你冒認救了我的事，你還順勢真認下了？”

“你，不可能是救了我的那個人！你一個小姑娘，是怎麽出現在的那裏？還有，你要是擁有在海上暴風雨中救人的能力，那為什麽後來自己卻出了事，昏迷在了海灘？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能救人，卻不能救自己？”

王子下了結論：“所以，你在說謊！愛麗兒，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因為我救你的時候還是人魚，我昏倒在海灘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人了啊！

可是這個理由，愛麗兒說不出口。她甚至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如果王子知道她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條人魚，大概會把她當成妖怪來憎恨、來遠離吧。

她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到底得來了什麽？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現在她的心裏終于有答案了。

真是可惜啊。王子長得那麽俊美，就跟她親手雕刻的那尊大理石雕像一模一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處都沒有半點瑕疵，完全符合了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的形象。

沒想到他那麽俊美的外表下跳動着的卻是一顆滿是算計的無情的心！

就在愛麗兒幡然醒悟的時間，艾瑞克王子已經決定把她清出他的世界了。

他想起曾經他以為她不會說話，也不懂他們國家的文字，是個非常好的傾訴的對象，完全不用擔心她會洩密。

可是現在的她學會了腹語，那就很危險了，他開始思索他跟她說過哪些機密的話，會不會影響了他未來的宏圖大業。

“我已經準備好了船，今晚就送你回國。”艾瑞克王子冷冷地說道，“回到王宮之後，你就在你的房間待着，哪裏也不許去。”

愛麗兒看出了他眼裏的狠意，她的眼淚不斷地落了下來，不過她用力地抹了去，說道：“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為你哭了！”

“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訴你，就算你再怎麽折騰，依莎公主都不會嫁給你的。不信的話，你就瞧着吧。”

想到這，她突然釋然了。艾瑞克王子娶不到他心愛的女人，他和依莎公主不會舉辦婚禮，那她就不用擔心會在次日清晨太陽升起的那一剎那變成海底的泡沫。

她不會死了。

她沒有聽從父親的意思，沒有用那把擁有魔力的匕首殺了依莎公主取而代之，這個決定做得很對。

否則就算她替代了依莎公主的身份，如願嫁給了她愛過的艾瑞克王子，她就真的能幸福嗎？

王子愛的從來不是一個女人本身，而是她身上的權勢和地位吧？否則怎麽不見他去報答戴維和湯姆那兩個軍士？愛麗兒想道。

而艾瑞克王子覺得愛麗兒的話是詛咒，心情很是不愉快，生氣地揮手讓人趕緊把愛麗兒塞上船打包丢回國。

但是愛麗兒沒有回艾瑞克王子的國家。帆船行駛到那片大海正中央的時候，愛麗兒懷念地望向海面，她知道底下就是她的家。

然後，她趁着船上的人不注意，縱身一躍跳進大海，以離弦的箭的速度往海底游去！

她要回家！

然而，她雖然還能在海裏像條魚兒似的自由呼吸，但她的魚尾已經變成了人類的雙腿，很快就使不上勁，她漸漸不能再控制自己的平衡。

就在她馬上就要撞上一塊尖銳的珊瑚礁的時候，一只溫暖的大手托起了她：“愛麗兒，你怎麽了，為什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愛麗兒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她用力地擁抱了來人，哽咽道：“涅普圖努斯哥哥，你回來了……”見到親人的感覺真好。

小妹妹悶悶的聲音讓涅普圖努斯吓了一大跳。這十年他不在自家這片海域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涅普圖努斯見愛麗兒哭得厲害，就沒急着詢問她的情況，而是先貼心地把她送回了住處，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則是去了海王的宮殿。

涅普圖努斯前腳剛走，剛剛得知她們的小妹妹已經回家的六位人魚公主後腳就趕到了愛麗兒的住處來看望她。

“愛麗兒，你終于回來了，想通了就好，別再做傻事啦。”平時最傻最楞最白但卻是衆姐妹中最早看清這段不平等、不理智的感情的二姐姐說道。

“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就當是一場噩夢吧。”溫柔的四姐姐安慰道。

“雖然你沒了魚尾，也沒了聲音，但你別擔心，有姐姐們照顧你呢。”穩重的大姐姐承諾。

“還好你回了海底，可以用游的，就是人類的雙腿游起來會慢一點。但總算不必再像在陸地上的時候那樣一步一步走路了。

否則我只要一想到你每走一步路都會那麽疼，我就恨不得把那個可惡的巫婆和那個禍害王子狠狠地打一頓！”最了解小妹妹感情狀況的三姐姐說道。

五姐姐、六姐姐也說了一些寬慰愛麗兒的話。

愛麗兒十分感動，這下更覺得自己以前抛棄家人追求真愛的行為是多麽的傻了。還好，她終于醒悟了，沒有一條道走到黑。

“我看呀……”二姐姐說道，“愛麗兒就是喜歡她花園裏的那尊雕像，也比喜歡那個禍害王子好！咦，我記得那尊雕像不是長得跟禍害王子一模一樣嗎？說不定愛麗兒真正喜歡的根本就不是王子，而是雕像啦！”

其他五個人魚姐姐們都笑了起來。二姐姐總是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她們早就習慣了。

愛麗兒真正喜歡的是雕像，而不是王子？這也太荒謬了吧。

愛麗兒卻是聽了進去，若有所思。也許二姐姐說的是對的，她對艾瑞克王子是一見鐘情。

但這一見，見到的不就是跟雕像一模一樣的那張臉嗎？

她對他鐘情，源頭不還是因為他的長相俨然就是她想象中最完美的模樣，從而不管他怎麽做，她看他都仿佛帶了一層濾鏡？

也許她真的沒有愛過艾瑞克王子。愛麗兒想道，她愛的，是她想象中的那個完美男人。

“姐姐們，我想去花園。”愛麗兒用腹語發出了悶悶的聲音，“我想去看看那尊雕像。”

六位人魚公主楞了一楞，然後驚喜不已：“愛麗兒，你能說話啦，雖然聲音沒有你以前的那麽好聽，但是沒關系，能說話就好，太好了！”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對比艾瑞克王子知道她會腹語之後的防備，六位姐姐們溢于言表的興奮實在是讓愛麗兒感慨不已。

她實在是錯過太多太多了，她發誓，她以後一定會好好珍惜身邊這些愛着她的親人們！

只是愛麗兒到了花園，感慨地端詳着雕像的模樣，又伸出手輕輕地摸上它的臉的時候，她的眼神漸漸地又變得癡迷了。

“王子殿下也不想那麽對我的，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愛麗兒說道，“他現在的處境那麽艱難，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我得回去，我一定要回去陪伴在他身邊！”

六位人魚公主：“……”

二姐姐直接傻了眼：“愛麗兒，你是在開玩笑的吧？咳咳，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感覺我的心髒受到了一萬點驚吓哎。”

愛麗兒一臉決絕地說着她的愛情宣言：“我愛他，我發了瘋似的愛他，我對他的愛是永遠不會變的，是世界上最堅固、最永久的東西。二姐姐，我當然是認真的，怎麽會拿這麽重要的事情來開玩笑？”

“我之前是犯糊塗了，但我現在又想明白了。姐姐們，與你們相聚我很開心，但是我得走了，再見！”

六位人魚公主：“……”

白浪費了她們之前的感情！一到花園就立馬打回了原形！

原來小妹妹還是為了愛情啥都可以抛下的性子啊，好氣哦。

二姐姐甩下一句話：“尊重，祝福，BYE！”就氣鼓鼓地游走了。

其他五位人魚公主面面相觑，齊聲長長地嘆了口氣，也無可奈何地游走了。

姐姐們都走後，一心想要返回陸地的愛麗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沒了魚尾，光靠自身的力量堅持不了那麽久，游不回去。不過還好，涅普圖努斯哥哥回來了，她可以讓哥哥幫忙。

于是愛麗兒就在花園裏靜靜坐着，等着涅普圖努斯前來找她。

與此同時，涅普圖努斯已經到了海王的宮殿。當着所有海洋生物的面，海王熱情地擁抱了他，大聲地向大家宣告他最器重的兒子回來了，他很高興！

然後，海王以要跟兒子好好敘敘舊為由，讓大家都散了，殿裏只剩他們兩個。

涅普圖努斯恭敬地向海王行了個标準的大禮：“陛下。”

海王扶起他：“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拘謹，連一聲父親都不叫？”

涅普圖努斯卻還是畢恭畢敬地稱呼他為陛下。

海王不再堅持，語氣滿是無奈地說道：“就算十年前你就知道了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好歹我也撫養了你十幾年，就當不起你一聲父親的稱呼嗎？”

涅普圖努斯低下頭，抿了抿唇，沒有回應海王的套近乎。

海王繼續說道：“你是在不滿我對你的七個妹妹很是縱容疼愛，對你卻過于苛責嚴厲？可是你要知道，你跟你的妹妹們不一樣，你是真正的海王之子，是海太子，是未來這一大片海域的統治者。而你的妹妹們，是我跟你母親的孩子，她們都不是純種的人魚。”

“當年你父親出事的時候，你母親正懷着你，情緒不能有大波動，更不能受刺激。你的老祖母年紀大了，身體又差，更是不可能承受這個噩耗的打擊。”

“所以我才接受了你父親的臨終囑托，瞞下了他的死訊，用黑魔法修改了我這張本就與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臉，使它變得與你父親的容貌完全一樣後，替代了他的身份來照顧你們。

可是愛情是世界上最不講道理、最難控制的東西，你的母親是那麽的美麗迷人，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與她先後生下了你的七個妹妹。”

涅普圖努斯背在身後的兩手緊緊握成了拳，用力到指甲嵌入到掌心，滲出絲絲鮮血來。呵，他總是說得那麽好聽，那麽的冠冕堂皇！

海王繼續說道：“你的母親身體虛弱，後來也生了重病救不回來了，她臨終前再三囑咐我，讓我一定要好好地把你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

所以我在你母親去世後才對你那麽嚴厲，因為這是你母親的願望啊。我就是再心疼你，也不能違背了一個深愛兒子的母親的遺願。”

“十年前，我把你送去了北海最深處修習，為的就是讓你在無盡的磨煉中迅速地成長。事實證明，這個法子效果很不錯。

你能有這麽大的進步，得感謝那十年的險境和痛苦。我發誓，我這麽做，都是緣于對你的愛。你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養大的，在我心裏，跟我親生的也沒兩樣。”

涅普圖努斯表示，他很感謝海王，他恨不得把海王也丢到北海裏，讓他也好好地經歷一番這些年他所經歷過的事情，以此來回報他的愛！

以前是他年紀還小，能力有限，才只能裝作信了海王那一套，把他當成父親來尊敬。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一定要把當年的那些事情查個清楚！

“對了，涅普圖努斯……”海王說道，“你有空的時候多多照顧着些愛麗兒。你的七個妹妹當中，愛麗兒最小，我和你已經過世的母親最疼愛的就是她。

唉，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她身上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是你們兄妹中能耐最大的，就由你這個做哥哥的去給她讨回公道吧。”

提到愛麗兒，涅普圖努斯臉上變得柔和了不少，應了下來：“好。”

涅普圖努斯離開後，海王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一切，仍然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愛麗兒，必須嫁給艾瑞克王子！

他的計劃，從來就沒有失敗過，這次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