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本王确有一事相求
突然被人橫刀架在脖子上,任誰都會吓一大跳。趙西平雖不算軟骨頭,卻仍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鬟,哪裏來的如此身手?
楚卿已經開口叫住林七,可林七的匕首仍抵在趙西平的脖子上。
刀刃染上寒冬的冷氣,順着頸側那一條皮肉陡然傳遍全身,趙西平的心仿佛在懸崖邊蕩了一遭,連呼吸都凝在剎那之間。
楚卿再次開口:“小七,退下。”
此事不宜鬧大,否則一旦鬧到皇後甚至是皇上那,林七的身份難保不會暴露。
林七握刀的手越攥越緊,已經泛起細微的青筋。
楚卿又喚了一聲:“小七,我沒事。”
林七這才收手。
趙西平被林七一把推出去,踉跄間險些撲倒在地。可他方一站穩,第一句話竟是:“皇宮禁廷,公然執兇器傷人,你們祁王府的人,好大的膽子!”
未等楚卿開口辯駁,剛好巡邏至此的禁衛軍已随趙西平一聲令下,将楚卿和林七二人抓了起來。
……
永寧宮。
一刻鐘前,皇後剛好撞見禁衛軍在小花園裏抓人。她沒見過楚卿,卻聽見趙西平說楚卿是祁王府的人。皇後擔心事情鬧到皇帝那會給蕭绛添麻煩,便将此事壓下來,把楚卿和趙西平一起拎到了永寧宮問話。
永寧宮前殿大門緊閉,除了方嬷嬷和陳嬷嬷,其餘宮人皆被皇後支了出去。
楚卿和趙西平一起跪在宮殿之下,林七則被捆在一旁等候發落。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不在楚卿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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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看似從容地跪在大殿之下,實則腦中已經過了無數種解釋的方法。可說明此事因趙西平而起容易,解釋林七為何帶刀卻難。
林七如今不是吏部尚書的貼身護衛,一個鎮南将軍府的小丫鬟武藝超群,難免令人生疑。
皇後端坐在大殿之上,沉默打量二人片刻,先開口問楚卿:“說吧,怎麽回事?”
楚卿抓住機會先發制人:“臣女的侍女誤把趙小侯爺認成刺客,一時護主心切,擅自出手拿人,不慎沖撞了趙小侯爺。臣女在此,代她向趙小侯爺賠罪。”
趙西平不屑哧聲:“賠罪就想了事?你的侍女今日膽敢把刀架在本侯的脖子上,保不齊明日就敢行刺陛下。”
“放肆!”皇後厲聲呵斥,“一名小小侍女如何行刺陛下?趙西平,皇宮禁衛三千,在你眼裏難道形同虛設?”
“微臣不敢。”趙西平不忿賠罪。
皇後這是有意偏袒楚卿,趙西平也看出來了,有皇後在,今天這事不可能傷及祁王府。楚卿是未來的祁王妃,他也輕易也動不得。眼下的情況,只能先拿那名險些中傷他的侍女問罪。
趙西平便把話往林七身上引:“就算今日之事是誤會,楚二姑娘的侍女持刀入宮一事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微臣受沖撞事小,公然違背宮廷禁規事大。皇後娘娘,此女持刀入宮又身手不凡,身份恐怕沒那麽簡單。此事,需得奏請陛下嚴查。”
皇後不語,沉默一瞬,又問楚卿:“此女的身份,你可有解釋?”
楚卿遂道:“臣女出身鎮南将軍府,家父戰死沙場,兄長又早早病逝。家中如今只剩女子,可楚家武學不能失傳。臣女不才,無能繼承父兄的一身武藝,只好由自小一同長大的侍女代而為之。小七的一身武藝,正是因此而來。”
楚老将軍是為國捐軀,臨到戰死還握着大靖的軍旗。皇室自知對鎮南将軍府多有虧欠,楚卿如今搬出戰死的楚老将軍,縱使皇帝在場,也不能不給三分薄面。
有此解釋,林七的身份可以暫且不論。但她持刀入宮仍是事實。
皇後想把這點搪塞過去,可趙西平卻不依不饒:“那她的匕首,楚二姑娘又作何解釋?”趙西平咄咄逼人道,“你可別說那是楚老将軍的遺物,要日日帶在身上辟邪!”
趙西平的話明顯沒把為國捐軀的楚老将軍放在眼裏,別說是楚卿,連一旁的方嬷嬷和陳嬷嬷都已看不下去。
可趙西平的話雖難聽,卻難以反駁。皇後身為後宮之主,也不好偏心地太明顯,只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吩咐道:“楚二姑娘今日受了驚吓,暫且送回鎮南将軍府修養。趙小侯爺不妨也回府找個郎中瞧瞧,免得不慎傷到哪沒察覺,日後落下病根。至于這名侍女……”
皇後頓了頓,蹙眉道:“暫時扣留在永寧宮,待此事查清後發落。”
語罷,擺手趕人。
楚卿看出皇後不會為難林七。但林七的人皮面具最多只能戴十二個時辰,時間久了難免漏出破綻,她不能在永寧宮久留。
楚卿遂叩首,準備為林七求情。可未等她開口,殿門忽然大開。
從殿門口傳來清冷淡漠的話音:“母後不必查了。那柄匕首,是兒臣給楚二的。”
只見蕭绛站在大殿門口,身上的狐裘大氅落滿冬日的午陽。高大的身軀投下一道颀長的影子,一路從殿門口延伸到楚卿的膝下,像是伴着東風落入凡塵的仙君。
皇後聞言不确定地問:“秉言,你确定嗎?”
蕭绛移步殿內,一路走到楚卿身側。他垂眸打量楚卿一眼,淡漠的眼神看不出絲毫情緒。
楚卿也擡眸,二人的目光一觸即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竟從這位老對頭的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的心安。
蕭绛道:“楚二不久前不慎落水,受了驚吓。兒臣便命人尋了一把開過光的匕首,送去鎮南将軍府為她壓驚。但匕首戾氣重,楚二身子弱,不宜貼身攜帶。故而兒臣才命她的貼身侍女随身佩戴,以祛落水纏身的邪祟。此事是兒臣思慮不周,勞母後費心了。”
楚卿聽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她的老對頭可以啊,編瞎話的本事和她有一拼了!
蕭绛已經出面解釋,皇後自然不會再深究。趙西平知道事已至此,他再說什麽都改變不了結果,只好堵着一口氣閉了嘴。
可蕭绛卻還沒說完,他冷冷睨向趙西平,忽然質問:“不知趙小侯爺做了何事,竟會被人當作擅闖禁宮的刺客?”
楚卿聞言心中一喜,不愧是蕭绛,一下就能抓住關鍵。
她方才說林七誤把趙西平當作刺客,就是為了把矛頭引到趙西平那一箭上。可惜方才皇後沒接她的話,還好蕭绛懂她。
趙西平被蕭绛一句話問懵,方才還憋着不服的氣頓時洩了一半。雖說那把弓是晉王贈予,并非他自己帶入宮中。但那一箭,的的确确是他所射。
若蕭绛真要深究,他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皇後知道趙西平那把弓源自晉王,方才也是因為擔心趙西平着急開脫把晉王也牽扯進來,此事會因此進一步鬧大,才沒接楚卿的話。
眼下蕭绛提起此事,皇後便給了趙西平一個臺階,道:“罷了,今日還有宮宴。此事就此作罷,楚二姑娘和趙小侯爺都各自回府吧!”又吩咐蕭绛,“秉言,你送送楚二姑娘。”
蕭绛遂道:“是。”
此事暫時終了,楚卿和林七被蕭绛帶出永寧宮。
出宮路上,楚卿幾次想問蕭绛為何幫她,最終都沒開口。微微寒風穿過宮巷,吹的衣擺簌簌作響,二人一路無言,拐出了永寧宮外的宮巷。
方嬷嬷望着消失在宮巷盡頭二人,不由感慨:“王爺居然會為了楚二姑娘去求開光的法器,是真把這位準王妃放在心上了。”
陳嬷嬷卻搖頭:“放在心上許是真,可求法器卻是假。你幾時看過我們這位殺伐決斷的祁王,遇事不求己,反倒求起神佛了?皇後娘娘也是看在祁王的面子上才沒細究今天的事,不然楚二姑娘身邊的小丫鬟,怎麽可能活着走出皇宮?”
二人交談間,楚卿和蕭绛已經乘上了出宮的轎攆。
轎攆微微起伏,楚卿只剩下一只的東珠耳墜随之左右搖擺。蕭绛的目光不時在楚卿的臉上掃過,楚卿注意到他的視線,便道:“今日之事,多謝你了。”
蕭绛收回目光,視線穿過掀開的轎簾,漫無目的地望着轎外向後移動的宮牆,語重心長道:“楚老将軍鎮守邊關多年,功不可沒。你雖為女子,若有重振楚家的打算,本王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楚卿不由愣了片刻。原來她為了給林七脫罪的說辭,竟被蕭绛當了真。他是因此才幫她的嗎?
可聰明如蕭绛,若非被她的話觸動了情緒,怎麽可能看不出那是她脫罪的說辭?
從前楚卿一直覺得,蕭绛在朝中攪動風雲是為了王權。可眼下想想,一個能為邊關将士嘆惋之人,怎麽可能是為了王權不擇手段的冷血之徒。
楚卿遂淺笑:“好。”
看來她和蕭绛,并非只能做對頭。
轎攆一路行到皇宮的承德門外,楚卿在承德門下轎。祁王府的馬車會送楚卿和林七回府,蕭绛還要參加宮宴,只能送楚卿到此處。
臨別前,楚卿再次向蕭绛道謝。這次,不是謝他幫她和林七脫身。而是謝他相信她身為女子,在這個女子處處受限的世道,亦能重振鎮南将軍府。
楚卿并未明說,但蕭绛卻很快會意。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似乎想起了些舊事,沉默片刻,才道:“不必謝我。”
他頓了頓:“若要謝,便謝秉燭書齋的齋主吧。”
楚卿被蕭绛忽然提及秉燭書齋說的心底發虛,頓時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她隐約猜到蕭绛知曉她從前和秉燭書齋的關系,卻沒敢再往深處想。
祁王府的車馬已經在等候楚卿上車,楚卿便向蕭绛辭行。可蕭绛卻欲言又止,似乎有事問楚卿。
楚卿見狀便道:“我今日也算欠了王爺一個人情。王爺他日若有事用得上我,也盡管開口。我這人雖沒多大本事,但只要王爺開口,定竭盡全力相助。”
蕭绛的眉頭再次皺起,猶豫片刻,終于開口:“本王的确有一事相求。”
楚卿一頓:“啊,可以啊!”
蕭绛垂眸:“那對東珠耳墜,并非為你準備,能否還給本王?”
楚卿:???
這對東珠耳墜是蕭绛送的?
早知道是蕭绛送給楚二的,她說什麽也不會戴出來,更不會戴出來見蕭绛。
眼下的情況,已容不得楚卿細究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她忙伸手去摘耳墜,雖然心裏有點舍不得,依舊裝作十分大度道:“我當是什麽事呢,王爺早說啊,一對耳墜而已,既然送錯了,自然要還的。”
楚卿邊說邊摘耳墜,摘完左耳摘右耳。
等等,右耳的耳墜呢?
糟了!
右耳的耳墜被趙西平一箭射成兩半,眼下還躺在鎏芳殿後的小花園裏呢!
楚卿一拍額頭,這下可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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