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居于後宅的女人,永遠比不上……

“堂堂一個王爺,怎麽這麽小氣?送出手的東西,居然還有往回要的道理。”

楚卿坐在海雲端後院的暖閣裏,邊說邊夾起一枚紙皮核桃,狠狠夾了下去。

紙皮核桃本沒那麽硬,她使的力氣太大,可憐的核桃連皮帶仁一起碎了滿桌。

蘇蘭桡奪過楚卿手裏的核桃夾,給她遞了一枚剝好的核桃仁,道:“使那麽大力氣,你跟核桃有仇啊?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找祁王撒氣去。”

“我哪敢啊。”楚卿接過核桃仁,“你沒看見他當時那臉色,活像一扇臘八的鐵門,又冷又硬。早知道他那麽寶貴那對耳墜,我就是自己被趙西平一箭射穿,也不可能讓那只耳墜碎成兩半。”

進宮一次,欠了蕭绛兩筆債,簡直虧大了。

昨天蕭绛問楚卿要耳墜,楚卿拿不出來另一只,只好實話實話。沒想到話音未落,蕭绛直接拂袖走了。

看他那急匆匆的樣子,八成是回鎏芳殿外的小花園找耳墜去了。

楚卿昨夜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那對耳墜寶貴在哪,便趕着今日一大早,乘着馬車偷偷溜到了海雲端找蘇蘭桡。

蘇蘭桡聽楚卿提起趙西平,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聽城西的探子說,安國公府的趙小侯爺昨天從宮裏回來的路上不慎落馬,摔斷了胳膊。”她半眯着眼睛打量楚卿,“這事,是不是你幹的?”

楚卿一臉無辜:“這是蒼天有眼,我可不敢攬功。”

蘇蘭桡道:“你少裝傻。趙西平差點害得小七被捕。他若是能安然無恙地回府,你就不是楚卿了。”

楚卿心想,她割缰繩還真不是因為林七那事。

但林七險些因為趙西平被困宮中,趙西平摔斷了一條胳膊,少說也要三個月才能恢複,也算活該。

楚卿便沒多解釋,轉而說起正事:“我這次進宮,去了一趟金慶宮,想起些事情,你有空幫我查查。”

蘇蘭桡聞言放下手裏剝了一半的核桃,面色頓時嚴肅起來:“有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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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點頭:“算是吧!”

楚卿此去金慶宮也算故地重游。盡管金慶宮已經面目全非,但楚卿依舊回想起不少起火當晚的事情。

她隐約記起,那天是因為一名舞女撞倒了燭臺,燭火燎着舞臺周圍的帷幕,金慶宮才會起火。

火勢很大,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文官們四處躲避,争相往外逃蹿。武将們紛紛叫罵,大吼着喊人救火。

殿內的宮人們從四面八方跌跌撞撞地跑向皇帝,都在高呼:“救駕!救駕!”

而楚卿那時正坐在靠近殿門的席位上,她第一時間起身出去喊人。

哪成想剛走到門口,突然有人趁亂從後方勒住她的脖子,用一方浸滿迷/藥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楚卿立即屏息防止吸入迷/藥,反手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在那人的手臂上狠狠劃了一刀。

可惜那人身手太好,即使手臂中刀,仍将楚卿攔下打暈。

楚卿雖沒記起那人的樣子,但她刺那一刀下手極重,如不及時醫治,只怕會直接廢掉一條胳膊。

所以楚卿想托蘇蘭桡到京中各處的醫館查查,看看近半年裏是否有人醫治手臂的刀傷。盡管這個辦法如同大海撈針,甚至希望不大,但總歸算條線索,總比毫無頭緒強。

蘇蘭桡是急性子,沒等楚卿說完立馬吩咐人出去調查,又問楚卿:“還有其他的嗎?”

楚卿道:“确實還有一件事。但不是火場的事情,而是九公主蕭凝。”

方嬷嬷昨日一時嘴快,說漏了皇後借宮宴給九公主選驸馬的事情。楚卿總覺得這事有蹊跷。

她解釋完,問蘇蘭桡:“九公主三月才及笄,皇後這麽急着選驸馬做什麽?”

蘇蘭桡思量一瞬,蹙眉道:“金敕王世子?”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楚卿硬是聽懂了:“和親?”

蘇蘭桡道:“估計是這樣。你葬身火海以後,瀚水盟約的事情拖了大半年,直到年前才敲定于今年三月初三舉行簽訂大典。金敕使臣最晚下月中旬抵達京城。如今京中已有傳言稱來京的金敕使臣不是別人,正是金敕的王世子赫巴拓。”

赫巴拓正當娶妻之年,金敕一族又曾多次暗示大靖和親。此次金敕一族派赫巴托來朝,其心昭然若揭。

楚卿不由攥拳:“得寸進尺。”

瀚水盟約的起因本就是金敕一族率先投降求和,眼下事态安穩,他們倒反客為主打起了和親的主意,真當大靖朝中無人了。

“現在是誰在負責瀚水盟約?”楚卿問道。

蘇蘭桡頓了頓,不知該不該說。這件事,她特意沒記錄到給楚卿的冊子裏。

猶豫片刻,蘇蘭桡嘆了一聲:“去年中秋大火以前,瀚水盟約是你手裏最大的事。我不懂你們朝中的這些彎彎繞繞,但也聽到了不少風聞。京中人都說接手瀚水盟約的人,就是放火害你的人。”

楚卿雖看出蘇蘭桡神色反常,卻仍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盞,吹開茶杯升起的熱氣,不慌不忙道:“嗯,我也考慮過這點。”又擡眸問,“瀚水盟約一事,還是禮部負責嗎?”

蘇蘭桡點頭,又沉默片刻,終于開口:“瀚水盟約仍是禮部負責。但因為新任禮部尚書遲遲沒有選出來,所以眼下主管禮部和瀚水盟約簽訂一事的人,是祁王蕭绛。”

楚卿一頓,指尖在茶杯上停留太久,不慎被燙了一下。

茶盞險些脫手掉在地上,幾滴熱茶濺到了楚卿的裙擺上。蘇蘭桡忙給她遞帕子,她擺擺手拒絕了。

“小事。”楚卿放下茶盞,面色恢複平靜,“也對,他如今正在勢頭上。瀚水盟約簽訂這麽大的事情,他會接手也正常。”

楚卿說得從容,可蘇蘭桡看得明白,楚卿從始至終,唯一沒有懷疑過的人就是蕭绛。雖說他們在朝中鬥了多年,但棋逢對手,也難免惺惺相惜。

蘇蘭桡遂道:“這件事,我一直在派人盯着,本想找到明确線索再告訴你。但眼下你問了,我也不好瞞你。你一出事,蕭绛立刻接手了瀚水盟約,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而且此事他盯得很緊,我想從外圍打探些有關瀚水盟約的情況,幾次險些被他的人發現。可見,瀚水盟約一事,他費了很大的心思。”

如此費盡心機,為了拿到此事的監管權,也未必不能冒險放火殺人。

楚卿的目光漸漸冷了下去:“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吧,別盯了。蕭绛的人不好對付,萬一被他順着查到海雲端,不好糊弄過去。瀚水盟約的事情,我和小七親自去查。你這半年也夠辛苦了,休息休息吧!”

蘇蘭桡無奈笑笑:“我也想休息,可楚大人的事情一件趕一件,我哪敢閑下來?”

說着,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遞給楚卿。

楚卿愣了愣,接過信箋。

蘇蘭桡解釋道:“上次你托我查楚二身邊失蹤的那名丫鬟,查到了。”

楚卿忙問:“秋雲?”

蘇蘭桡嘆了一聲:“嗯,只可惜,人已經沒了。”

……

鎮南将軍府,西院書房。

檀木書案上擺着厚厚一摞賬本,上面記的都是近年來高弘儲私下經商的賬目。他出身商戶之家,自小耳濡目染,對經商之事遠比為官敏感。若不是因為十幾年前攀上鎮南将軍府的高枝,他如今大抵正在南境跑商。

自打半個月前他去監察司揭了吏部的老底,每每再見吏部同僚,他就心虛。誰多看他一眼,少看他一眼,他都會懷疑是不是對方發現他舉報吏部,正暗中謀劃着害他。

所以前些日子,他尋個機會給自己報了病假。自己上報、自己批條,憑着他六品吏部主事的閑職,以公謀私,自己準了自己的病假。而後便一直閑在家裏品茶逗鳥,日子好不快活。

但這幾日倒春寒,他夜裏時常睡不好,偶爾會夢見自己因為貪污受審,最後連帶着高家滿門被斬。

他一向迷信,便琢磨着這是上天啓示,在提醒他要出大事。

所以他趁這段時間把自己曾經貪腐的財物倒賣一空,一應證據也銷毀得一幹二淨,開始琢磨着既然有可能保不住頭上的烏紗帽,不如早早辭官離京。他這些年暗中經商攢下不少積蓄,足夠他帶着家人南下安家。

而且他還能趁離京的機會,和楚二母女鬧一次分家。如果不出意外,他作為将軍府這十幾年裏唯一能掌家的男人,按規矩能分走大半的財産。

高弘儲計劃得明明白白,這幾日就一直忙着計算賬目。只等他把積蓄從京城錢莊轉走,就可以開始和楚二母女談分家了。

十幾年的賬目雜亂如麻,高弘儲看了一上午,只覺得眼睛發酸,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水渠上的飛蚊,晃來晃去帶着重影。

他撂筆,揉了揉眼。恰在此時,書房的門夫人楚暮被叩響。

“老爺,該用午膳了。”

高弘儲忙将書案上的賬目藏好,起身去開門。

這幾日高弘儲總窩在書房裏,楚暮一直覺得奇怪。眼下高弘儲寧可親自來開門,也不準她進書房,她便狐疑地朝書房裏瞟了一眼:“你不是告了病假嗎?怎麽反倒比往日更忙了?”

高弘儲怕楚暮不肯跟楚二母女鬧分家,一直沒同楚暮講他打算辭官離京的計劃。眼下楚暮懷疑他,他只好搪塞:“阿聞快回來了,我在給友人寫信,托人去城外接他。”

高弘儲口中的“阿聞”,是高家長子高聞。

年前,高聞和楚二起了沖突,楚二也是在那次沖突時落水重病。

一向軟弱的蔣氏為給楚二讨公道,差點穿上诰命服去京師府衙敲登聞鼓。好在楚暮将人攔了下來。

那件事後,高弘儲擔心事情鬧大傳到祁王府,便暫時将高聞送回老家居住。

原本他和蔣氏約定,楚二出嫁以前,高聞不會再回将軍府。但眼下高弘儲籌劃離京一事忙得團團轉,得找個信得過的人幫他。夫人楚暮終歸姓楚,高弘儲遂給老家寫信,提早把人喊了回來。

算着日子,高聞今日也該進京了。

楚暮不知道高弘儲暗中的打算,便問:“不是說等楚二出嫁再接阿聞回來嗎?怎麽提早了?”

高弘儲聞言不悅:“我兒子回自己家,還用得着外人應允?”

這話聽着刺耳。說到底,将軍府終究姓楚,他們高家人才是鸠占鵲巢的外人。

楚暮畢竟出身楚家,聽見這話心裏不好受。可高弘儲是她的丈夫,她也不好說什麽,便提醒:“楚二如今是聖上親封的祁王妃,你把阿聞提前喊回來,可得好好叮囑他,讓他別再和楚二起沖突了。”

高弘儲更不悅,罵道:“婦人短見。楚二再飛上枝頭,也是個後宅裏相夫教子的女人。等再過幾年,我兒考了功名,她楚二又算個什麽東西!”

楚暮沒再接話。

因為于她而言,“相夫教子”是一生最大的職責。可她的丈夫卻覺得,這是沒本事的表現。似乎在這個世道裏,居于後宅的女人,永遠比不上在外打拼的男人。

午膳早已備好,楚暮便不再多言,默默跟在丈夫的身後前去用膳。

而另一頭,楚卿也随蘇蘭桡乘着馬車離開了海雲端。

她們要去一趟城郊的義莊。

蘇蘭桡的人在城外的冰湖裏找到了小丫鬟秋雲的屍體,眼下屍體還在義莊裏存着。

楚卿學過些驗屍的本事,她想親自去查查,秋雲到底是怎麽死的。

而秋雲投湖的冰湖,正是楚二落水的冰湖。

楚卿也很好奇,半月之前,楚二到底是因何落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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