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是溺水?“
楚卿随蘇蘭桡進入義莊時,秋雲的屍體就平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因為天寒水冷,屍體沒有腐壞。可被冰冷的湖水足足浸泡了半月之久,原本瘦小的身軀已經脹大了兩圈。
她梳着最喜歡的雙丫髻,穿着楚二前年送給她的青色夾襖。夾襖的顏色微微泛白,不知是因為被湖水浸泡久了,還是穿得太久褪了色。
她的袖口上還打了補丁。楚卿記着,她曾在楚二的記憶裏見過這枚補丁的來由。
去年冬天,西院克扣楚二母女的炭火。秋雲去找西院的管事嬷嬷讨說法,被西院的下人打了一頓,拉扯間就撕壞了衣裳。
袖口的補丁是楚二親手縫的。小丫鬟被打得渾身青紫,卻還是笑着對楚二說:“小姐的手藝真好,打補丁像繡花一樣好看。”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像是不懂世間愁苦,眼睛幹淨透徹得可以映出人影。
可眼下躺在義莊裏的人,再也不會笑了。
義莊的看門老頭認得蘇蘭桡,但不識得楚卿。蘇蘭桡膽子小,不敢進門。進來查驗的人只有楚卿自己。看守老頭見來人是個陌生姑娘,便好意提醒:“姑娘,死人不好看,當心受了驚吓。”
楚卿淡淡道謝:“勞您費心了。”
她徑直走到屍體旁,先檢查了秋雲的口鼻。溺亡的人口鼻中會有殘存的溢液,但楚卿在秋雲的口鼻中沒有找到類似的特征。她又開始仔細檢查秋雲的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口。
看門老頭在義莊守了幾十年,見過各式各樣死法離奇的屍體,更見過不少被死人吓得連自己親人都不敢認的人。可眼前這位姑娘面色從容,舉止有度,不僅絲毫不懼怕,反倒從容不迫地查探起死者的死因。
他不免驚訝,上前道:“姑娘若要查她的死因,為何不送到官府去查,親自動手,豈非髒了您的手?”
“髒”字有些刺耳。楚卿停下動作,回眸睨他一眼:“勞您出去避嫌,在下需要為這位姑娘解衣。”
看門老頭自以為好意,卻在楚卿那碰了壁。他心裏不爽快,臨被楚卿趕出來還不滿地嘀咕:“一個死人,身子都泡爛了,還怕旁人看嗎?給我看我都不稀罕。”
楚卿的耳力極佳,自然聽到了老頭的話。她面不改色,淡淡回身道:“衙門的仵作一直缺屍體練手,您若不在乎身後如何,不妨百年之後将屍體捐去縣衙充公,也算為後世積德。”
楚卿的語氣四平八穩,甚至面上還帶着平和的笑。可看門老頭卻冷不防打了個哆嗦,總覺得楚卿看他那眼神,是真能守着他等他到死那天,把他的屍體送去充公。
Advertisement
他心裏吓得一顫,面子上忍要裝作不屑,啐了一口“黃毛丫頭”,因着出去的時候關門太狠,可憐那老舊的門闩被生生砸得松動幾分。
蘇蘭桡一直在門外等楚卿,見狀便問:“什麽情況?”
“那位姑娘在檢查屍體的死因,讓老頭子我出來避嫌。”老頭和蘇蘭桡是舊相識,語氣明顯帶了訴苦的意思。蘇蘭桡看出老頭許是在楚卿那受了委屈,不由笑道:“阿楚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別和她計較。”
看門老頭依舊不滿,但蘇蘭桡已經開口,他也不能不給面子,便抱臂杵在門口,朝門縫裏打量一眼:“也怪老頭子我說話不過腦子,活該被罵。”又問,“裏面躺着的姑娘,是什麽人啊?”
蘇蘭桡道:“一名苦命的小丫鬟。”
看門老頭朝裏望着,忍不住嘆了口氣:“如今這世道,人命比草賤。這些被賣出來的姑娘,一條命抵不過二兩米錢。運氣好些,跟個好主子,還能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可若運氣差些,受了欺負,喪了命,別說是讨公道,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北風吹得義莊的舊門吱嘎作響,一下開,一下合,時不時露出楚卿俯身查看屍體的身影。即使隔着一道門,依舊能聞到屍體散發的異味。看門老頭不由感慨:“也不知裏面這小丫鬟是命苦還是命好,倒是跟了位好主子。”
蘇蘭桡遂解釋:“阿楚不是那小丫鬟的主子,她們只算萍水相逢。”
看門老頭不由愣了一下,再回神,便沒接話,只是默默将門掩好,順帶将方才自己粗暴關門砸歪的門闩也仔細扳正了。
外面風寒,義莊裏還時不時傳出一陣陣怪味。蘇蘭桡在門口守了一陣,實在忍不下去,便回到馬車上等。約莫過了快半個時辰,楚卿終于從義莊裏出來。
蘇蘭桡聽見開門聲忙探頭去看,只見楚卿攤着一雙手,滿手連血帶膿,一滴一滴的順着北風往裙擺上吹。這一幕,差點沒令她直接吐出來。
蘇蘭桡忙背過頭隔着車窗給她遞手帕:“快擦擦。”楚卿接過手帕,面不改色地擦了擦手,吩咐同來的海雲端秘衛:“找間地窖把裏面那位姑娘的屍體保存好,再去冰湖裏挖些冰,別讓屍體腐壞了。”
秘衛應下,楚卿便轉身上車。
蘇蘭桡的目光在楚卿沾滿污血的手上瞟了一眼,如同被刺到眼睛般連忙挪開了目光。她深吸一口氣,捏住鼻子:“什麽情況?”
楚卿身上沾着混着腐臭的血腥味,聞着實在反胃。
楚卿在蘇蘭桡對面坐穩,招呼車夫啓程回城,邊擦手邊解釋:“秋雲的胸口有道刀傷,刀口很深。之前在水裏凍着,血和膿都積在傷口裏。眼下移到義莊,血水化了才流出來。”她将擦過手的帕子折好,血污朝上遞給蘇蘭桡,“蜀繡的錦帕,哪位公子送的?挺大方啊。你還要嗎?”
蘇蘭桡狠狠搖頭:“不要不要!你喜歡你留着吧!”
楚卿見蘇蘭桡滿臉嫌棄,只好将帕子包好收起,而後推開身側的車窗通風。她也知道自己身上許是不太好聞,蘇蘭桡終日待在海雲端樂坊,聞的都是胭脂水粉的香氣,自然聞不慣眼下她身上的味道。
車窗打開,車裏的味道慢慢散去。蘇蘭桡得以好好喘一口氣,才回想起楚卿方才說的話。她眨了眨妩媚的狐貍眼,好奇地問:“聽你方才的意思,秋雲不是溺水?”
“嗯,胸前的刀傷是致命傷。”楚卿的面色難得嚴肅。
秋雲的身上遠不止那一處刀傷。楚卿将她的身子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手臂、大腿、後背,各處都有淤青和鞭痕。
她在死前受過不少苦,絕不是溺亡這麽簡單。而且,楚卿還發現,秋雲在死前或許受過欺負。在她身上,還有些被粗暴對待的痕跡。
馬車一路颠簸,随着漸漸的傾斜的午陽,終于抵達了城門口。
眼下瀚水盟約簽約大典舉行在即,城中各處安防都增派了一倍的人馬。京中各處的哨崗都有衛兵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看守,進城出城的車馬更是查驗得緊。無論是行人還是車馬,只要到了京城外,都得停下逐一排查。
洪德門是正門,往來的車馬多。蘇蘭桡嫌在這等太耽誤時間,便招呼車夫繞路去西偏門。
車夫一揚馬鞭,正準備調轉車頭。後方忽然闖出來一輛馬車,剛好把楚卿二人的馬車別停在原地。
楚卿還在思量秋雲的事情,反應不大,只淡淡擡眸瞟了一眼車外。兩輛馬車停在咫尺之間,明顯是不小心發生了沖撞。楚卿便沒再多看,繼續閉目沉思。
蘇蘭桡則推開車窗朝外看去,恰好趕上對面馬車裏的人也推開車窗查看情況。
寒風順着車窗吹進來,閉目靠坐的楚卿覺得周圍仿佛安靜了那麽一秒。緊接着便聽見“哐”的一聲,車窗被蘇蘭桡狠狠關了起來。
楚卿睜開眼:“怎麽了?”
蘇蘭桡扶着胸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他大爺的,吓死姐姐了。有個醜男人朝我抛媚眼!”
楚卿一愣,頓時爆笑:“真的假的?”
能把蘇大坊主吓成這樣,她可得好好觀摩觀摩。
楚卿忙和蘇蘭桡換位置,只可惜對面的馬車已經調轉車頭,楚卿朝外看去,除了趕馬的車夫什麽也沒看見。她只好關窗,頗惋惜地嘆了一聲:“人家關窗謝客,不讓我這凡夫俗子一睹尊容,真是可惜了。”
“可惜你個大頭鬼!”蘇蘭桡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人那模樣畫下來都夠挂在家裏辟邪了,他還敢朝我抛媚眼?這要是在海雲端,我高低把他眼珠子摳出來。”
楚卿忍笑:“人家不是瞧你好看嘛!要是我喜歡的人能因為我一個媚眼,就能親手把我畫下來天天挂家裏欣賞,那我抛它十幾二十幾個也不虧。”
蘇蘭桡氣得直接嗔她一眼:“您可快閉嘴吧!”
車夫重新調轉車頭,馬車開始朝西偏門趕去。
方才那一場鬧劇,倒讓楚卿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高家長子高聞。
楚家人的模樣都不賴,尤其是楚二的姑母楚暮,年輕時更是一等一的大美人。都說男孩像母親,高聞也是京中出名的風流公子。
只可惜高聞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許是因為有高弘儲那位不務正業的上梁做榜樣,高聞這位下梁可以說直接歪出了圈。吃喝嫖賭,沒有他不沾的。
聽玉竹說,這位高大公子尤其好色,京中的秦樓楚館處處有他的威名。他如今尚未娶妾,卻已在将軍府外養了不少外室。高弘儲那點俸祿遠不夠他揮霍。他拿去養外室的錢,大多源自變賣楚家的家産。
楚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想起他。但眼下想到高聞,楚卿不免有了個令人膽寒的猜想——秋雲被害,楚二投湖,這些事情都發生在除夕前的那幾天。而高家長子高聞離家求學,似乎也是那段時間的事情。
楚卿皺了皺眉,看向蘇蘭桡:“蘇姐姐,還得麻煩你再幫我查個人。”
蘇蘭桡抱着胳膊靠在馬車上,一雙媚眼微挑:“呦,我們楚大人也有求人的時候啊?”
這是還記仇呢!
楚卿也不慚愧,厚着臉皮笑道:“我們蘇坊主手眼通天,求您又不丢人。”
“你少給我戴高帽。”蘇蘭桡坐直身子,捋了一下耳鬓的碎發,“說吧,又要找誰?”
楚卿剛要開口,馬車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喊:“姑娘,等等在下。”
楚卿愣了愣:“喊誰呢?”
蘇蘭桡忙推開車窗朝外看去,只見方才撞上的馬車緊緊跟在後邊,竟跟着她們一路到來西偏門。而那名朝她抛媚眼的男人,正扒着窗子喊她,滿眼都是廉價的深情。
蘇蘭桡再次哐一聲關上窗戶,罵了一聲:“陰魂不散。”
楚卿問:“誰啊?”
蘇蘭桡指向窗外:“你不是要一睹尊容嗎,人家追上來給你瞧了,自己看吧!”
楚卿便探頭出去觀望。只見後方不遠處的馬車上有一名男子探出頭來,錦衣玉冠,面容俊朗,怎麽看也和蘇蘭桡所說的“醜”字不沾邊。所以楚卿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見那人也愣了一下。
“楚二?”男人驚訝出聲。
馬車跑起來颠簸聲大,楚卿沒聽見男人的話音。但她已經認出這人是誰了。
楚卿關上車窗再坐穩時,面色已然冷了下去。蘇蘭桡沒想太多,只道:“你看,我就說醜吧!”
楚卿沒接話。
蘇蘭桡心想:這是被醜懵了啊!頓時感同身受,心疼地岔開了話題:“你方才說要查誰來着?”
楚卿沉默片刻,淡淡出聲:“不用查了。”
她要找的高家長子高聞,就在後面的馬車上。
而秋雲的死因,她也終于全想起來了。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