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大結局(中)
冷宮的暗道一直通向京郊,禁衛軍的隊伍也到了京郊巡查。為了躲開禁衛軍的耳目,楚卿和林七混入一隊準備入城的商隊,暫時躲進了京郊驿站。
因為突然封城,驿站內準備入城的商隊都從各自客房出來打聽情況,大堂內一片喧嘩,沒人注意到偷偷溜入二層的楚卿二人。
林七的傷口還在流血,面色愈發慘白。楚卿尋了一間空屋子幫她處理傷口,正準備離開屋子去打些熱水,突然聽見了禁衛軍搜查客棧的聲音。
回到客房後,林七問楚卿情況。楚卿邊為林七處理傷口邊道:“來了一個隊的禁衛軍,我們應該可以闖出去。禁衛軍正在一一核查客棧中人的身份,很快就會搜到這。小七,你幫我看門,我換件衣裳。”
楚卿的衣裙上有血,她要換衣服,林七也沒多想,便提着刀到門口看守。哪成想剛到門口站穩,後頸忽然被人劈了一記手刀,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昏過去了。
楚卿抱住被打暈的林七,無奈苦笑:“抱歉啊小七,不這麽做,我們都逃不出去。”
來抓她們的禁衛軍不止一個隊伍,如果硬殺出去,林七的傷勢再加重很可能傷及性命。
楚卿背着林七悄悄潛入後廚,将林七藏到了地窖裏。禁衛軍正在一層搜查,很快就會查到後廚。楚卿回到客房,朝窗外看了看情況。
禁衛軍已将客棧包圍,商隊的人都被困在一層逐一審問,店家被禁衛軍首領一腳踹倒在地,逼他交出楚卿和林七二人。
店家對楚卿二人的人潛入并不知情,沒必要連累無辜的人,楚卿正準備推開房門和禁衛軍見面,突然有一名衛兵跌跌撞撞跑進客棧,禀報道:“将軍,太子反了,聖上傳您回宮護駕!”
驿站內的禁衛軍齊齊變了臉色。楚卿收回推門的手,心卻完全沒辦法安定下來。
蕭绛手裏只有北林軍一支隊伍,北林軍剛剛經歷過海州一站,正在休養生息,突然發兵逼宮,勝算的幾率不足一半。如果不是為了救她,蕭绛不會冒此風險。
禁衛軍匆匆退出驿站,各個商隊的人劫後餘生般松下一口氣,各自離開大堂回自己的房間。突然的轉折不在楚卿的意料之中,她只好再度前往後廚準備将林七背出來。
方一抵達後廚門口,一股熟悉又刺鼻的味道漫上鼻尖。
楚卿反應了一下,心下猛得一沉,是火油!
那晚金慶宮起火前也出現了濃重的火油味,如此濃重的氣味,一旦起火必然一發不可收拾。
楚卿立刻背着林七從後門離開驿站,走到驿站轉角時,正好看見一小隊禁衛軍在驿站四周潑灑火油。
京郊只有這一處藏身之地,一定是禁衛軍首領急着回宮救駕,又不肯錯放可能藏入驿站的楚卿二人,才會幹脆放火燒人,寧可錯殺,也不願錯放。
楚卿避開餘下一隊禁衛軍的耳目将昏迷的林七暫時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又匆匆忙忙趕回驿站通知驿站的百姓撤離。
禁衛軍的動作太快,楚卿前腳進入驿站,後腳大火就燒了起來。驿站的百姓受到驚吓匆忙逃竄,不少人在争先出逃時被擠倒,你擠我,我踩你,場面登時亂作一團。
楚卿在一片混亂中找到店小二,将本披在身上用來放火的濕毛毯披給店小二,吩咐他盡快通知樓上還在客房內的客人撤離。
火勢燒得太快,很快客棧的門口也被大火封鎖。楚卿又帶着餘下的客人來到後院的高牆邊,組織年輕力壯的男子先拖着老幼婦孺翻牆出去,又找來幾條棉被打濕,準備帶其餘人從火場裏闖出去。
一番折騰下來,火勢已漫過大半客棧。劫後餘生的衆人望着被大火逐漸吞噬的客棧,相互依偎着啜泣。
林七還昏迷在不遠處的草叢裏,楚卿吩咐店家在次等候京中來人接救,準備離開去找林七。
臨走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孩子!我的孩子!”
一位婦人朝着起火的驿站大喊,身邊的男子死命攔着她不讓她往火場裏沖。
楚卿上前詢問情況,才得知婦人的孩子還在驿站三樓的客房裏。
“所有人去瀾江打水救火。”楚卿披上濕棉被,“我去救人。”而後再度沖了火場。
晟都城外的瀾江距離驿站不遠,但靠人力運水救火需要很長的時間。起火時熱氣向上湧,三層的孩子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驿站的樓梯已經坍塌,楚卿從驿站後牆艱難地爬到三樓,順着哭聲找到了起火客房內的孩子。
屋頂木梁一塊接一塊砸下來,楚卿将棉被裹在孩子身上,将孩子放進箱子裏從三層樓頂吊了下去。
下面接應的人抱走孩子,楚卿收回繩索,準備從窗口翻出去。
大火熏蒸着她的身體,逃亡時留下的刀劍傷口被火烤得向外翻起,如生生剝皮般劇痛。
楚卿咬牙走到窗口,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一個接一個墜落。
下面接應的男子朝她大喊:“快下來,房頂要塌了。”
聲音仿佛很遠,視線有些模糊,楚卿拼着最後的力氣抓住繩索。
轟!
一聲巨響,腳下的地板突然開裂,失重感一瞬襲來,整個身體不可控地朝大火中墜去。
砸在地上的一瞬,筋骨斷裂的聲音在胸膛炸開,楚卿生生嘔出一口血,血腥味與濃煙齊齊湧入口鼻。
視覺和聽覺越來越弱,只有身上的痛感格外鮮明。
這種感受太熟悉了。
楚卿看向壓在自己腿上的木梁,忽然生出些造化弄人的無奈感。和一年前的金慶宮大火太像了,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到底還是要拿回去嗎?
大火越來越近,濃煙熏的楚卿睜不開眼。視線越來越模糊,耳邊客棧坍塌的聲音也不再震耳欲聾。視聽都在變得遲鈍,只有疼痛格外得鮮明。
慢慢的,痛覺也開始消失,逐漸退化的五感讓渾身刺痛的楚卿覺得舒服了許多。
據說人在将死之際會看見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思緒混沌間,她仿佛看見有人穿越火海,朝她跌跌撞撞地奔來。
王爺啊,又是你嗎?
“阿楚,醒醒!”
清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楚卿的思緒如同被人從深海中撈起,一瞬間恢複了清明。
“秉言,是你嗎?”楚卿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壓在腿上的重量變輕,有人将她背了起來。
“是你吧!”楚卿抱緊他的肩膀。
她不會認錯,他身上有她熟悉的草藥香。
蕭绛将楚卿背在身上,如一年前那般翻過坍塌的房梁,穿過熊熊大火,一步一步朝火場外走。
大火燎亂了他的衣角,濃煙湧進口鼻讓他再度不可控地咳嗽起來。
楚卿貼在他的耳畔,問他:“吶,你的咳疾是因為去年那場大火嗎?”
蕭绛并不答話,加快了腳步。
火勢太大了,再這樣下去,他們都逃不出去。
楚卿撐着蕭绛的肩膀直起身子,想讓蕭绛放她下來。蕭绛收緊雙手,将她又壓回身上,背得更緊。
汗水順着蕭绛的額角流下,楚卿輕輕拭去他的汗珠,伏在他耳畔道:“小七還在驿站南邊的草叢裏,你出去後,記得讓人去救她。
“蘇姐姐去了揚州,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你若方便,派人替我去看看她。何家人不好相與,蘇姐姐直來直往慣了,我怕她受欺負。
“還有周老,他總念叨着我不肯拜他為師。老頭子心氣傲,又軸得很。你出去後記得幫我轉告他,就說他這師父,我認了,早就認了。
“還有我娘,就是蔣氏,她身子不好,你……”
“閉嘴。”蕭绛忽而打斷了楚卿的話。
楚卿的鼻尖有些酸,“怎麽還和一年前一樣兇呢?”她将蕭绛抱緊,問他:“秉言啊,長楓山,我們還能去嗎?”
蕭绛的聲音難得一見的顫抖:“去。不止是長楓山,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多好啊,如果還有機會離開的話。
楚卿靠在蕭绛的肩頭,輕輕應了一聲,慢慢失去了意識。
……
楚卿昏迷的時間裏,北林軍圍困了皇宮,朝中群臣一邊倒地站在蕭绛這面,京城幾乎一夜變了天。
皇帝被軟禁在重華殿,由葉危親自看守。北林軍控制住禁衛軍,圍在皇城外,只待蕭绛一聲令下。朝中群臣也一早做好準備,等蕭绛出面給這場叛亂做一個收尾。
京中局勢陷入僵持不下的冰點,所以人都在等蕭绛出面。
而蕭绛在等楚卿醒來。
蕭绛已經在楚卿身邊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連葉安都放棄了勸他休息的念頭。
原來人真的可以一夜白頭,可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日漸消瘦。
夜裏,葉安給楚卿送藥,順便給蕭绛也煎了一碗。蕭绛仔細小心地喂楚卿喝下湯藥,自己的那碗卻一直放着。
眼看着蕭绛的面色愈發慘淡蒼白,葉安實在忍不住勸道:“您這樣下去,楚二姑娘醒來看見會心疼的。”
不知怎的,蕭绛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海州,楚卿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時還在念叨着,讓他好好照顧身體。
蕭绛看了一眼藥碗,吩咐葉安退下。
葉安離開後,蕭绛喝下藥,靠在床邊緊緊握着楚卿的手。
葉安在藥裏加了安神的成分,困意不由自主地湧上來,迷迷蒙蒙間,蕭绛緩緩閉上了眼。
次日一早,晨光透過窗棂,楚卿慢慢睜開眼。
視線逐漸恢複,天青色的床帳映入眼簾。
手被緊緊握着,很溫暖。
她側過頭,只見蕭绛伏在床邊,消瘦地連眼眶和臉頰都微微凹陷。
是夢嗎?
楚卿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指尖落在那顆灼眼的朱砂痣上。
溫熱的,不是夢。
“秉言。”
楚卿溫聲開口。
蕭绛幾乎一瞬驚醒。
他的眼眶裏滿是血絲,沙啞的嗓子躊躇半晌才顫抖着吐出幾個字。
“阿楚,你……醒了。”
一滴情淚順着蕭绛的眼角流下,楚卿想伸手擦去他的眼淚,身體卻被疼痛拖着難以動彈。
“我去叫禦醫。”蕭绛匆匆忙忙起身,楚卿忙拉住他,“我沒事,別去叫人。你留下,讓我看看你。”
蕭绛順着楚卿的意思坐回來,将楚卿慢慢抱在懷裏。
恢複傷勢用了半月的時間。
半月後,京城局勢得到控制。除了皇帝依舊被軟禁外,一切都已恢複正常。
楚卿的傷勢稍有好轉,又閑不住地開始操持起女子書院的事情。蕭绛日日陪在她身邊,幾乎不理政務。
一日夜裏,楚卿在書案前批改女子書院的試卷。蕭绛來給她送藥,又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楚卿笑着打趣:“儲君不理政務,日日和我一個窮教書的混在一起,不像話。”
蕭绛起身抱住她,将她攬在懷裏,奪過她手中的筆,低笑道:“楚先生仿佛有改不完的卷子,比我這個儲君忙多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進宮?”皇帝一直軟禁在宮中,早晚要做個決斷,楚卿知道蕭绛是想等她的身體完全恢複再去處理政務,但事情一直這麽拖着,難免夜長夢多,“我現在沒什麽大礙了,你早點解決完這些事情,我們早點成婚。”
蕭绛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就算陪着楚卿的時候情緒也不如往常高,楚卿有意逗他,便回頭在蕭绛唇邊點了一下,湊到他耳邊道:“我身體已經好了,想早點洞房。”
回應楚卿的是毫無保留的一吻。
次日。
因着昨夜久違地折騰了一晚,楚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時,蕭绛已經不在了。
據葉安說,蕭绛已經乘車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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