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湛清然就不說話了,聽燕……
湛清然就不說話了,聽燕回繼續罵人,她咋咋呼呼的,語氣是又嗲又兇,嗲是給他的,兇是別人的。
突然安靜下來,氣氛詭異。
湛清然問她:“我看你是在酒店拍的視頻?”
“對啊,”燕回很快接上,語氣裏毫不見異樣,“我哪兒都拍,上次我拍的日落大道好美,你看了嗎?”
是很美,她跟個年輕男人牽手摟抱。
湛清然想了想,說:“有時間一起吃頓飯,我們聊聊。”
聊聊,燕回尚不能消化這兩個字,他跟她,往常只有上床這件事值得深聊,燕回嘻嘻哈哈沒個正形,說好啊好啊,我怎麽想小湛老師了巴拉巴拉一堆。
她總是這樣,說甜言蜜語都是論噸撒出去,劈頭蓋臉的,任誰聽了都覺得她真是做作得夠可以。
挂了電話,燕回臉色沉下去,她只跟林嘉說過小湛老師的事情,簡答的犯花癡口氣,但從沒提過湛清然三個字。
她給林嘉去了個電話,語氣平靜,開門見山:“本來我覺得事情就這樣了,你問問王偉,是不是他在我主頁造謠诽謗我。我想,你可能跟他聊過我的事,我知道,閑聊麽,未必有什麽惡意,但如果真是王偉聽者有心,你告訴他,我不是什麽吃虧只會忍氣吞聲的人,他是不是以為躲網上就沒人知道?麻煩你把我的話原封不動傳達給王偉。”
林嘉聽得心突突亂跳,她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不可能,王偉沒那麽無聊,我是跟他說過你的事,可是燕回,你也許是跟別人也說過,怎麽就懷疑到他頭上呢?”
燕回搖頭:“我只跟你說過這事,說我看上了x大的老師,我要跟他談戀愛,除了你,我沒跟任何人說過,雜志社的編輯是知道我的賬號,那是我應聘時給她們看的。但是,除了你,沒人同時知道這兩件事。我就說這麽多,我也希望不是他,可還是得麻煩你轉告一聲,他再敢,我就敢起訴他。”
不再跟對方啰嗦,燕回迅速挂了電話,也許吧,人跟人就是這樣,她跟林嘉曾經短暫地對彼此真心好過,然後,一拍兩散,重歸路人。
至于名譽……在她的世界裏,這種東西好像從不屬于她,那些戳脊梁骨的流言,在她懵懂跌進青春期時,就已經把她戳了個體無完膚。那又怎麽樣呢?她靜下心來,在那期視頻的評論區以及個人主頁發了一篇義正言辭的小短文,以正視聽,誰愛信就信,不信拉倒,末了,不忘對那個陰暗小人發出警告。
這件事,燕回完全沒想到還會有後續,不知怎的,有人當天就扒出她學歷,又是個新注冊的小號,什麽她一野雞大學的藝術生,不知被多少人搞過,就一破鞋,搖身一變成所謂仙女網上招搖撞騙。
燕回雙瞳閃爍着輕慢,她本來沒所謂,但影響到掙錢就不好了。她跟孫見東聊了這事,說想報警,孫見東說這點小事倒不值得,再等等看,要是這人繼續嚣張來找事,再揪出來不遲,這種網絡對撕她應該習慣才對。
只希望林嘉能勸住她的小人男友,燕回咬牙想。
跟湛清然碰面時,起風了,整個城市黑不隆冬,遠處,墨雲滾滾而來,要下雨了。
燕回坐進他車裏時,打了個噴嚏,被他車裏冷氣激的,瞬間,外頭汪洋傾瀉,雨刮器開始不停來回摩擦。
“哇,大暴雨。”燕回開心地叫起來,她往外看,亮起很多的車燈,淋漓水霧中,那些色彩又變作流動的了。
湛清然探究地掃她一眼,見她好端端的,笑了聲:“怎麽跟小孩子似的,下雨也這麽稀奇。”
他是第一次主動來找她吃飯,燕回頭也不回,兩只眼,往上瞧天色:“我想稀奇,你管不着。”
她今天穿得依舊清涼,像兩人第一次相遇的那個雨天。
湛清然把冷氣關了,可很快,車裏又悶得慌,燕回像缺氧的魚,誇張喘氣:“我快要憋死了,小湛老師。”
他靠邊上打着雙閃暫停,要下車到後備箱給她找件衣服。
燕回卻忽然摟住他脖子,親吻他,她惡作劇似地笑:“我需要小湛老師渡給我一口陽氣,那樣,我就活過來了。”
她呼吸間都是一股玫瑰芬芳,皮膚的溫度緊貼着傳過來,外面暴雨傾盆,車裏,倒成了一只諾亞方舟,兩人在車裏唇舌交纏,湛清然在喘息的空檔低低笑罵了她一句:“小狐貍精。”
“那小湛老師怕不怕我把你榨幹?”燕回不無得意地戳戳他鎖骨,手往下,嘴角翹得厲害,“咦,這是什麽東西啊?這麽硬,這麽燙?”
湛清然一把摁下她的手,他耳朵尖突如其來地紅了,薄唇輕抿,眉宇間全是忍耐神色。
他不得不承認,燕回帶給他的完全是男人夢寐以求的那種體驗,她性感,妖冶,又時不時暴露出恰到好處的天真。但他發誓他從沒想過要娶這樣的人做妻子,婚姻,應該是他父母那樣的,相敬如賓,彼此扶持,一輩子臉都沒紅過,在志同道合的路上走到白發蒼蒼,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
那樣,當然是好的,但誰又知道,另一條路,就不好呢?比如,跟燕回這樣的女孩子一起生活。
湛清然思緒飄忽了片刻,他輕籲口氣,低聲警告她:“別鬧了,我還得開車。”
他把襯衫找出來,披到她肩頭,又重新開了冷氣。
雨下這麽大,路上的車都開不快,到家後,湛清然開始下廚做飯,燕回興致勃勃跟在他身後,一會跌個碗,一會兒踩他腳,湛清然下令讓她離開廚房。
“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打破個碗,我賠你好了。”燕回蹲地上去收拾,她總是很不長眼睛,嘶嘶一聲,手指被碎片劃出血珠子。
湛清然皺眉,在客廳翻出創可貼,讓她伸手。
燕回歪頭看他笑:“上次,跌兩個碟子都沒見小湛老師生氣。”她意有所指,上次在餐桌上,燕回被狠狠壓住,臉貼在涼涼桌面上幾乎變形,湛清然真是往死裏弄她。
再斯文有禮的男人,在那種時刻,都是窮兇極惡的。
湛清然不動聲色揚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外頭電閃雷鳴,風雨大作,燕回不知羞恥地往他耳邊一湊:“我們快點吃飯,我哪裏都餓,你要對我負責,把我喂飽。”
“喂,我這就喂你。”湛清然一語雙關,他捏了下她的掌心,“你不要再跑過來給我搗亂,安靜會兒。”
兩人吃飯時,屋裏開了燈。
“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湛清然漫不經心似的問了一句,他把筷子遞給她,燕回滞了下,接過來往米飯裏亂戳,“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湛清然點點碗沿:“別裝傻,你這期彈幕還有評論區亂七八糟的,甚至論壇上都有人開了帖子,你沒看見麽?”
這事,燕回還真不知道,她疑惑不已:“你怎麽知道的?”
“我長了眼睛。”湛清然刻薄說道。
燕回倒十分開心:“原來,你一直偷偷關注我,”她那樣子,像一頭威風八面又高傲的貓咪,絲毫不領情,“我不需要別人關心,你少來。”
湛清然看她精分模樣,忍不住莞爾:“別倔了,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一件件說,沒地方住了是不是?所以跑酒店拍視頻。”
燕回語塞,她才不會承認:“不是啊,我是讨厭室友男朋友,所以搬出來,臨時沒找到房子而已,我也可以回學校,不想回,怎麽能叫我沒地方住呢?”
湛清然聽她嘴硬,外面雨潺潺,她嗓門比雷還大。
“他怎麽你了?”
燕回往嘴裏扒拉米飯:“過去的事了,我能不說嗎?”
湛清然點點頭:“當然可以。”
兩人無聲吃了會兒飯,燕回也不說話,湛清然輕咳一聲,開口說:“我抽空把你東西搬過來,你先在我這裏住着。”
“我不稀罕。”燕回笑着擡頭,“除非,你讓我住一輩子。”
湛清然沒說話。
燕回嘴角輕輕一扯,沒當回事,開始誇他做的蝦滑好吃。
“你那件事,我可以幫忙,問問法學系的同事,也有幾個認識的律師朋友,都可以咨詢。”湛清然開始說第二件事,燕回還是拒絕,“我自己解決,小湛老師其實不用操心我的事,這件事沒牽涉你。”
“你以為我現在是因為怕牽涉我,才管你的事?”湛清然沉沉看她一眼。
燕回狡猾地反問:“難道不是嗎?”她沒吃幾口米飯,就不吃了,她迅速轉移話題問湛清然覺得自己哪期視頻最好看雲雲,話特別多,語氣掩飾住內心洶湧的情緒,她希望湛清然能像那天晚上,哪怕虛情假意,說一句你怎麽知道你不能在這裏一直住下去呢?
她希望他是一股春風,把自己的心,吹起點漣漪,吹得發皺,吹得有一瞬驚喜。可惜,都沒有,燕回忽然很讨厭這樣的自己,對別人充滿期待的自己。
她好久沒這麽期待過什麽了。
有什麽了不起?這是她的口頭禪,此刻,沒說出口,心裏打了幾個滾兒。
雨可真大,燕回跑去窗前看雨,她貓着腰,上半身伏在沙發上。
屋裏一瞬黑了,原來是湛清然把燈關掉,她扭頭看看,英挺的男人身影在客廳一閃不見了,應該是去了廚房。
這裏雖好,不是她家。
燕回呆呆看雨幕,不知什麽時候,有人從身後抱住了她,湛清然的呼吸瞬間來到耳畔。
他在她身後,看許久了,她難得安靜如斯,像一只清閑又寂寥的貓,趴那看雨。
湛清然吻了吻她的耳朵,光線昏暗,人就容易滋生些更細微的情愫。
“問你件事。”
燕回微微回首,覺得骨頭立刻就軟了,化了,她對他有種不可阻擋的柔情。
“什麽呀?”她語氣特別輕,跟他撒嬌。
“你讓我幫捉蝙蝠的那天,是第一次吧?”湛清然沒想問的,但他抱着她的那一刻,這個想法,從心底升騰而出,沒怎麽思考,就冒出來了。
那次,她緊得誇張,潰不成軍,眼淚掉在他手臂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湛清然起過疑心,情潮卷土而來,很快抽去人的理智,他沒時間多想。
湛清然把燕回調了個身,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
“才不是,”燕回沒閃躲,笑吟吟地往窗臺上靠,“我至少有一千個男人,小湛老師是不是吃醋了?”
湛清然不再問,把她攬過來,一張唇,被他吮咬得紅透濕潤。她脖子後的溫熱皮膚上,留下印記,湛清然給她的私人印記。
兩人糾纏中,她喃喃:“我希望每個下雨天,都能跟小湛老師睡在同一張床上,”說着,先把自己逗樂了,她笑,“你說,等你真的成了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還能不能……”剩下的話又咬着他耳朵說了,湛清然猛地抱緊她,“我這兩天抽空把你東西搬過來。”
燕回長腿盤着他的腰,直搖頭,頭發亂跑:“我不寄人籬下。”
“你就是倔,什麽叫寄人籬下?”湛清然深深舒出口長氣,慢條斯理研磨,“住酒店也不是很安全,住我這裏。”
住這裏,只是暫時借住。她想起小時候,暑假也呆在托管之家,跟着老板,老板是好心大叔,兩口子吃喜酒都帶她。當時,托管之家的老板兒子剛上大學,兩口子空閑下來,覺得寂寞,索性開了個托管之家,兩人沒女兒,看燕回父母不怎麽管她,她又長得漂亮可愛,因此,走哪兒帶哪兒,給她做飯,洗衣服,周圍人都說燕回父母這錢花的值,全托了。
她慢慢依戀起托管之家的伯伯兩口子,但她知道,她早晚得離開托管之家,去念初中。既然注定得分別,燕回就極力壓制着感情,盡量讓自己不要太喜歡這對夫妻,這樣,分開的時候也就沒那麽難過了。
可小學最後一個暑假過去時,她嘴上只跟對方淡淡說再見,走得潇灑,等一個人時,哭了好大一場。
這種感覺真是讨厭極了。
又不能長長久久,偏讓她舍不得,那還不如從一開始沒有好了。
燕回不語,她繼續親吻他,吻得他身體越來越燙,腦子也跟着越來越渾,那句“你可以一直住這裏”,就這麽沖動說出來了。
他的人生經驗裏,多的是深思熟慮,各種計劃。
偶爾脫軌,大概就是當下感覺。
“真的嗎?”燕回眼睛濕漉漉的,“是你說的,我可沒硬賴着。”口氣冷硬,卻微微發顫。
“對,是我說的。”湛清然低頭看她的眼,她眼睛很美,這一刻,竟然如此清澈,燕回捉了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可我這麽住進來,別人看到,會說你閑話的。”
“什麽閑話?”
“說湛老師家裏住了個看着不正經的女孩子,我當然無所謂,我本來就這樣,”燕回還在親他手,親到腕側最細密肌膚時,湛清然動了動,聽燕回繼續說,“可你被你這麽說閑話,會不會影響你評職稱?是評職稱吧?”
她記得,湛清然在電話裏說過什麽評職稱的事,他在寫論文,燕回不懂這些,此刻在認真跟他核對。
“是不是啊?”
湛清然凝視着她,久久沒言語,燕回輕聲“嘁”了句,說:“你倒是出聲啊,幹嘛都不說話。”
“想閃婚是不是?”
燕回被問住,但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她點頭:“不是閃婚,我就是想嫁給你,反正我只想嫁給你。我知道你覺得我幼稚,可有的人相處很多年也未必結得成,有的人,認識很短就結婚了,人跟人的節奏,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雨轉小,天色依舊昏暗,像某一刻的心情。
“那就結婚吧,你住這裏是我太太,就沒人說什麽了。”湛清然忽然在她額頭吻了吻,燕回明顯僵了下,等湛清然重新找到那雙眼睛,四目相對,才發現,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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