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小麥

小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将一個包裹打開，裏面是三條肥大的魚，他笑了笑，對窩在一堆火邊的宋棐卿，開心的道：“宋哥哥，你看，今天我的運氣很好呢，抓了三條這麽大的魚，這幾天都不用為吃的發愁了。”

宋棐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縮着脖子，顫抖着道：“嗯，辛苦你了，小麥。”

小麥摸摸腦袋，說道：“宋哥哥你別這麽說，你情況特殊嘛，再說抓魚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我還能活動活動爪子。”說着還搖了搖自己的小手。

宋棐卿注意到他原本白嫩嫩的手，此刻有些紅腫，往前挪了挪，道：“把手伸過來，我給你暖暖。”

小麥笑嘻嘻的把手伸進宋棐卿的懷裏，那瞬間被溫暖熟悉的氣息包圍的感覺，令小麥開心的要昏過去。

大概半個月前，他們從淩雲山上逃出來，之後就一直躲躲藏藏，為此他們跋山涉水，很多時候宋棐卿都忍受着極大的腹痛，疾走在山川平原上。

他們被逼的一路向北，終于擺脫了尋找他們的人，但卻因為北方嚴寒的天氣，困在這座山洞很久無法再前行。起初，小麥還因為宋棐卿一日日變大的肚子感到好奇，後來他們在逃亡時，宋棐卿曾被好心的村民，當做懷孕的少婦救助，小麥才知道原來宋哥哥是因為肚子裏有了小孩子。

當時他知道後十分開心，笑着說自己将要有一個可愛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等他出生了，自己就有玩伴了。宋棐卿聞言還驚訝的問他為什麽對男子懷胎不感到奇怪，小麥卻不懂，男子不能懷胎嗎？在他的印象與認知裏，男子一樣可以生孩子。

“這世界當真很大，我知道的還只是鳳毛麟角。”當時宋棐卿就是這麽回答小麥的。但無所謂，小麥只要想到今後會有比他還小的萌萌的小娃娃陪他玩，他就興奮的睡不着覺，沒晚在宋棐卿睡着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的跑到宋棐卿身邊，輕輕的摸着他圓鼓鼓的肚子，每當這個時候，小麥都會笑的很甜，很甜。

将一條大肥魚仔細的烤熟後，小麥把魚肚子那一大段肉送到宋棐卿的手上，笑嘻嘻的道：“宋哥哥，給你，你要多吃些，今天加餐喲，吃的好了，小娃娃才能長的白嫩嫩。”

宋棐卿接過魚肉，一股新鮮的魚香味飄進他的鼻間，宋棐卿摸了摸小麥的腦袋，笑着道：“小麥，謝謝你。”

傻傻的小麥聽不出，宋棐卿這句簡單的謝謝包含了他多少的情感，感激、喜悅，以及苦難時相依為命的溫暖，都是宋棐卿在追兵的逼迫下，擁有能夠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小麥只是沖着宋棐卿單純的笑着，那笑容直到很多年後，宋棐卿依然不能忘記，這個時候兩個人簡單的偎依，卻勝過世間任何榮華富貴。

“這雪要下多久？”宋棐卿終于有了些力氣，站在距離洞口還有段距離的地方，看着洞外緩緩飄落的雪花，嘆息的問道。雪下的不大，卻連連綿綿不曾停歇，将天與地連城一片白色，看起來如此美麗，卻也如此讓人無望。

小麥抱着宋棐卿的肚子，蹭了蹭，笑着閉上眼睛，懶懶的道：“管他要下多久，沒人追我們，也不用擔心沒吃的，這就夠了。”

宋棐卿低頭，聽着小麥的話，緩緩摸着小麥的頭頂，不禁會心一笑，對啊，管他要下多久。

“宋哥哥，你說，你肚子裏是不是有一個小弟弟，一個小妹妹呢？”小麥小聲的說道，躺在宋棐卿的腿上，靜靜的撥動着火堆。

宋棐卿靠在幹草堆上，奇怪的道：“為什麽這麽問？”

小麥一下子坐起來，認真的看着宋棐卿的眼睛，一板一眼的道：“宋哥哥，你不知道嗎？一般女子懷胎要十個月，她們的肚子到了四五個月以後，才會明顯變大，可是你的肚子才過了三個多月吧，就這麽大，”他一邊說，還一邊比劃，雙手撐開，在宋棐卿的肚子周圍仔細的量着，手臂伸開的動作，确實像抱着一個皮球一般，“所以我猜測，你的肚子裏應該不止有一個小娃娃。”

看着小麥一雙純真的圓眼睛，宋棐卿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他肚子裏的孩子，很可能是魔胎。是魔，有怎麽會和平常的産婦一樣呢？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肚子裏的胎兒會變得多大？又會在什麽時候降生？又會不會是撐破自己的肚皮，以魔的形式出現？

宋棐卿笑了笑，還是說謊了，“小麥說的有道理，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呢，如果有兩個孩子，小麥會很開心對不對？那你是喜歡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呢？”

“當然是……”小麥一雙圓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最後堅定的道：“兩個都喜歡了！”

宋棐卿刮了他的小鼻梁一下，嗤笑道：“你這麽貪心？萬一只有一個孩子呢？你最希望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小麥用纖細的食指抵在自己下巴上，眼睛望着洞頂，仔細的思考着，“嗯……我還是……還是……喜歡女孩子多一點。”

宋棐卿跟着便問道：“為什麽呢？”

小麥明顯不好意思回答，只見他原本白淨的臉頰漸漸染上潮紅，半晌才小聲道：“因為……小妹妹将來可以，可以給我當娘子，嘿嘿，嘿嘿嘿嘿。”

聞言，宋棐卿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轉過頭，一雙肩膀輕微的顫抖着，嘴裏掩飾不住的嗤笑聲，小麥頓時惱羞成怒，對着空氣甩甩胳膊，撅着紅潤的小嘴，不悅的道：“哼！宋哥哥好壞，非讓我說原因，我說了，你卻取笑我，我，我不跟你玩了，讨厭！”說着雙手抱胸，把臉轉到一邊，生氣了悶氣。

聞言，宋棐卿立刻轉身，果然見到小麥背對着他生悶氣，宋棐卿一面忍着笑，一面拍拍他的小肩膀，那小肩膀還軟軟的富有彈性，宋棐卿咧開嘴無聲的壞笑，在他耳邊道：“真的生氣了？這麽經不起玩笑，那我不理你了，到時候你的小妹妹出生了，我這個當爹的就教她，千萬啊，不要理會那個開不起玩笑的壞家夥，到時候你可就娶不到她喽。”

說着，宋棐卿漸漸坐直身體，一副好整以暇，等着小麥上鈎的模樣，果然話音剛落，小麥立刻轉身，憋的臉頰火紅，他怒極生悲的道：“啊？那怎麽辦？我不是開不起玩笑，宋哥哥你跟小妹妹好好講講，我……不對，我要娶小妹妹了，你又是他老爹，就是我未來的岳丈，我怎麽還能叫你哥哥呢？宋哥……不對，宋大叔，我以後會變得能開玩笑，你記得把女兒嫁給我啊！”

“噗！哈哈哈哈……”宋棐卿聽完小麥的話，立刻笑噴了，弄的小麥一臉的口水，抽的他肚子發疼。他一面捂着肚子，一面伸手準備用袖口給小麥擦臉，卻因為笑的太努力，怎麽也夠不到他的臉。

小麥則是委屈着一張皺成一團的臉，撇着嘴默默的給自己擦臉上的口水。

他們就這麽在窄小的山洞裏笑笑鬧鬧，冷了就偎在一起取暖；餓了就由小麥出去打漁，有些出太陽稍暖和些的時候，宋棐卿也會跟着他一起去河邊。

在這樣簡單的居所，簡陋的生活環境下，他們竟然生活的很充實，很溫馨，竟然一直這麽的度過了一個冬天。

當最後一場雪降落後，沒有再冷多久，他們漸漸感到了一絲溫暖的氣息。這日午後，陽光十分耀眼，四周的積雪也漸漸開始融化，宋棐卿便與小麥一起去小溪邊散心。

他走的很慢，将近五個月的肚子，卻如八個月一般，圓鼓鼓的讓他看不見腳下的路，而小麥則是耐心的扶着他，緩緩的走在怪石嶙峋的小溪邊。小麥的動作十分的娴熟，扶着宋棐卿的力量不輕不重，拿捏的十分到位，而且作為領路人，他帶的路顯然都比較平坦，可想而知，這樣的事情他做過多久。

宋棐卿擡手，擋住略微刺眼的陽光，看着湛藍的天空，以及遠處幾乎與天連到一起的清澈的，泛着鑽石般光彩的溪流，微微喘着，內心卻十分的滿足。

“宋哥哥，再走一會兒，到了那棵大樹底下，你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你應該是累了。”小麥估計宋棐卿該是走的腳疼了，遂建議道。

宋棐卿點點頭，他整個冬天幾乎整日窩在草堆上，雖然寒氣略重了些，卻還算舒适，因而疏于鍛煉，初春後出來沒走幾下就氣喘連連，他這才知道女子懷孕，原來是件十分遭罪的事情，更別提他一個大男-人，若是讓他像女子那樣生産，他可能不用等谒靈牌消失，自己的小命早就因為生産而丢了。

想到這，他不由有些擔心，緩緩靠到樹幹上，粗糙的樹皮硌得他後背生疼，原來正常時候的他，根本不會把這種感覺當回事，可此刻特殊的身體，卻叫他因為這麽細微的異樣，就難受的無法忍受。

小麥似乎注意到他的難過，低頭想了想道：“宋哥哥，你先靠着休息一會兒，我在這附近找些軟草過來。”

宋棐卿一把拉住他的手，輕聲道：“別麻煩了，我能受的了。”，他突然發現小麥以往白嫩嫩光滑的小手，在這一個冬天裏，變的粗糙暗黑了些，這使宋棐卿十分的過意不去，但眼看着小麥的身形也更成熟了，他又有一絲欣慰。

他早已經在兩人相依為命的相處中，把小麥當成了自己不可缺少，想要用心去疼愛的孩子，若是他肚子裏的孩子降生後，他還有幸活下來，他定然會好好照顧他，讓小麥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狐貓，最幸福的孩子。

小麥聞言，笑着擺擺手，樂呵呵的道：“沒事，沒事，天氣這麽熱，肯定有幹草，我給你找些來，你還可以多靠一會兒，你看太陽這麽好，多曬曬對小妹妹也有好處呢。”

宋棐卿笑着放開抓着他的手，搖着頭随他去了，沒想到一個冬天都過去了，小麥依然沒有忘記他的小妹妹呢，想到這，宋棐卿倒閉起了眼睛，開始享受這溫柔的陽光浴。

小麥經過一個冬天的歷練，不禁身體強壯了不少，長大了不少，心理上也成熟了不少，這也讓他漸漸想明白一些事情，由此也變得心事重重起來。

他在認識宋棐卿之前，并不是一個在外漂泊的小野獸，而是有主人，并接受過嚴格的管教。而他之所以能與宋棐卿相識，也并非偶然，而是一場有計劃的，陰謀。可當時的小麥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膽小鬼，他一面被主人逼迫着離，面對險惡的世界，一面因為宋棐卿的溫柔呵護，而對他十分依賴。

最近他接連不斷的收到主人的黑羽傳訊，經常因為主人下達的命令，整夜整夜的難以入眠，他一面貪戀與宋棐卿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依賴着他溫暖的懷抱，一面則是違心的執行主人的命令，雖然他不想這樣，但他怕，他是個膽小鬼，他十分的害怕他的主人。

小麥終于在一處空地上看到一堆幹草，他立刻喜笑顏開的沖向那堆草，卻在跑動間，從發梢生出一只黑色羽毛，那羽毛緩緩飄到他的眼前，漸漸化為一團煙霧，形成一句話：“報告宋棐卿的現狀。”

又是這個，雪停之後，小麥的身體在那次宋棐卿被囚禁時出現過黑羽後，便再也沒再出現，而再次出現黑羽，第一次收到的命令就是讓他報告他們現在的位置。

可小麥實在不想告訴主人，他們在何處，連大致的方向也不想說，因為他怕，他害怕告訴了主人，他與宋哥哥今後就很難再有這麽開心的日子了，但他一面憂心着他們今後的處境，一面卻又回想他主人的面貌，那如妖孽一般美麗不可形容的面容下，擁有的那顆殘忍的心，冷酷的手段，只要他一想起，就害怕的全身發抖，最後，他不得不告知兩人大概的方位。

小麥擡頭仰望藍的純淨、沒有一片雲彩的無邊天際，他正在與他的宋哥哥看着同一片天，但，他們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他做了對不起宋哥哥的事，還做了不止一件，他今後該如何面對宋哥哥？

小麥掙紮許久，終于顫抖着，雙手劃印，相互貼近，默念咒語，不一會兒相接的食指指尖漸漸泛出亮白，那白色光亮漸漸脫離手指，接着飄悠悠鑽進從他發間出現的黑羽中，而後黑羽便消失不見。

小麥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抱起那堆幹草，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宋哥哥，小麥是個膽小鬼，你若是知道了我膽子有多小，還會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