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客廳的時鐘嘀嗒嘀嗒聲從來沒有這麽清晰過。每一秒似乎都配合着我的心跳。我靜靜地看着一臉嚴肅的我媽。我還瞟到我爸時不時的往我媽那裏瞥。李平的雙手交叉着，兩個大拇指在相互的摩擦着。

滴答滴，滴答滴，時間在一秒一秒的流逝，我媽的神情沒有一絲的變化，好似她戴上了一個面具。我窺伺不出面具下面真實的表情。

突然，一個電話聲響起了，李平急忙從兜裏拿出來，到陽臺上接。也算是給我們這個家開個小會的契機。

我媽難得将右腿搭在坐腿上翹起來，左手肘放在沙發的邊沿上撐着，然後繼續面無表情的看向我，就連開口，都泛着冷意：“你，說什麽？”

我說了什麽，我自己一下子都蒙了，頓了三秒後，故意挺直了背回着：“我想簽約。”我媽的眼睑往下一垂，十字交叉，右腳腳尖微微顫動着。

得不到我媽的首肯，我心裏鼓聲震天，就連再次開口都弱了幾分：“媽，我想。”

可惜，好不容易旗鼓勇氣表達自己的觀點，就被我媽一個擡頭的動作，驚得住了嘴。她将右腿放下了來，十分嚴肅的看着我：“為什麽想簽約？”

面對我媽直勾勾的眼神，我如芒在背，上下兩片嘴皮子突然僵住了，眉頭微微皺起。心裏琢磨着怎麽也不能實話實說：我想逃離你的掌控，而簽約成功是我挑戰成功的第一步。抿着嘴，我思慮着恰當的理由：“我，有個朋友已經簽約了。我想，我也可以，我想試試。”

“你知道當藝人意味着什麽嗎？”我媽如刀鋒般的眼神一把把射向我。

我咽了下口水，自己的十指開始攪在一起：“我不會把學業落下的。”

“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我媽微微向後一靠，說得雲淡風輕，“我只是不想你太早面對社會這個大染缸。你應該是潔淨無瑕的皓月。”

我的餘光朝陽臺瞟了眼，然後對我媽篤定着：“遲早都要跳進這個大染缸。只要我初心不變，依舊可以成為當空朗月，清輝漫漫，受人愛慕。”

我媽嘴角一彎，似乎冷笑了一聲，她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要是我今天不答應呢？”

我就知道我媽會出此下策，那我只能破釜沉舟：“保送只是邁進了一只腳。”果不其然，我媽立馬一眼掃向我，我盡量讓自己不被我媽的氣勢壓住。成敗就在今天這一瞬。

“不好意思。”不合時宜的李平突然推門進來，然後嘻嘻着，“我同事剛才打電話給我說，人事總監已經看了蘇娜的表演視頻，很是喜歡，希望簽約能見見她。有他的保駕護航，我相信，蘇娜在公司的未來，指日可待。”

我媽收回自己銳利的目光，将問題抛向了我爸：“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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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微微蹙眉，按下了最後的決定權：“希望你不會讓我們失望。”這句沉重的話，他是對着李平說的。我媽似乎對我爸的決定不驚訝。李平則高興地向我爸我媽握手。然後給予訂簽約的時間。作為主角的我似乎成了多餘的，看他們仨表演談判成功的喜悅。

送走了李平，蘇睿偷偷地溜進我的房間。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好似一只偷油的大老鼠。他一聲似有似無的“姐”，叫得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應他。蹭到我身邊，他嘀咕着：“我還以為今天要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我在椅子上，手裏拿着筆輕輕地敲打在桌面上：“我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姐。”蘇睿向我的床上舒适的一倒，感嘆着，“你說，我媽是不是想開了，準備發從精細化管理到放養。”

我無情的用腳踢了蘇睿的腳脖子：“是我成功從精細化管理到放養。而你，正好接替我。”看着蘇睿四肢搖擺着不高興，我樂呵呵着：“我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一句，我媽的第六感，忒準了。你最好收斂些，不然，我們家的搓衣板又要被拿出來了。”蘇睿氣呼呼的啊了一聲。

為了夜長夢多，第二天下午，李平就來親自接我爸和我媽還有我去公司簽約。由于是周末，公司裏的工作人員不多。我們被帶到了一間小會議室。不一會兒，李平就帶着另外算三個人進來。我們分作兩面。

兩邊就我的各項簽約事宜做了相互的介紹、了解、解釋。我爸更是對上面的每一個條款做了深入的剖析。

原以為簡簡單單的簽約儀式，我在似懂非懂的狀态裏待了兩個小時。腦殼聽多了，都有些懵了。看到我爸總算是看到最後一頁，我似乎看到黎明的曙光已經從窗戶玻璃招了進來，甚是欣慰。

由于我還要參加高考，而且我可以提供給公司的噱頭是保送學霸。

所以我正式進入公司的時間推遲到了我正式拿到z大保送的錄取通知書。

公司也承諾，一切培訓、行程，都将在不影響我正常學業的情況下進行。

相互權衡之後，最終，在我爸一錘定音下，我才拿起筆開始嘩嘩嘩的簽下了十年之約。

簽名第一次讓我有了沉甸甸的責任感，握住筆，我緊張到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下筆了。

看着我爸我媽都利索的簽下名字，我心裏的大石頭才算落下了。雙方交換繼續簽。這一次，我簽的麻利多了。最後，甲乙兩方相互握手。今天的會晤才算是圓滿結束了。

李平親自送我們回家，還特意從後備箱取出了蛋糕和鮮花送給我，算是祝賀我總算簽約成功。

對于外面的蛋糕，我媽都是不屑一顧，更何況是李平送的，她進了家，連蛋糕長什麽樣都沒心思瞧上一眼，就累得往自己的卧室裏走。

我爸幫我把蛋糕拿到廚房當着和事佬：“你別介意，你媽就是那樣。”

我豈敢對我媽心存不滿。就沖着她今天肯低頭簽下了我的“賣身契”，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爸。”我一喊，我爸應聲看向我。我淡淡說了句：“謝謝。”要不是我爸從中協調，我媽怎麽會這麽輕易屈服。對于大山一樣的我爸，我感到了深深的依靠。

我爸走過來摸着我的頭，老生常談着：“娜娜，年底你就十八了，不再是小女孩了。做什麽事，可不能再任性了。”我有些懵懂的看向我爸，只見他嘴角泛着慈愛的微笑。

蘇睿這小子不知道冰箱裏的蛋糕不是出自我媽之手，為了彰顯他的母上精神，高興地切了蛋糕開始大聲呼喊：“哇，真好吃。這個蛋糕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嘗。”趕巧了，我媽從房間裏出來，蘇睿又繼續拍馬屁：“媽，今天的蛋糕真好吃。”笑得那一臉的真誠。

我媽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冷靜的提醒蘇睿：“好吃你就多吃點。”就這樣，無辜的蘇睿晚餐宵夜都只有蛋糕。

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了母上，他趁着我媽回房間竄到我的屋裏，揉着自己的肚子哎呼着：“我媽今天怎麽了？我這麽誇她的蛋糕好吃，居然落了個如此下場。”

我瞥了一眼蘇睿，冷笑着：“馬屁拍在馬蹄上，能不被踢。這次只是讓你吃，已經是寬大處理了。”打開電腦，我正在翻看星娛公司的最近八卦。

既然成了其中的一員，我自然要做好功課，免得張冠李戴，給自己挖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幾年，星娛公司幾乎囊括了影視歌各大獎項，從國內到國外，從歌手到演員，從正劇到綜藝，從男女cp到兄弟基情百合友情，沒有它打造不出來的爆款。旗下藝人三天兩頭換着上熱搜。沒有哪天不消停。可以說，這幾年娛樂圈的風風雨雨都在星娛。它撐起的可不只是半個天。突然有種水很深的感覺讓我有些莫名的擔心。

“姐。”蘇睿搖了我一下，“你在想什麽？”

我将電腦拿給蘇睿：“我看在星娛的八卦，免得進了公司叫錯人，豈不載大了。”

“那你的好好看看。”蘇睿一副很資深的坐姿提醒着我，“星娛現在是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它涉及的領域很多。現在的一線明星多半都來自星娛。星娛的藝人耍大牌可是比比皆是。只要能霸屏，也不管是黑料還是白料，都往外捅。可謂是娛樂圈的縮影。”

“那你還撺掇我往裏跳。”我一腳踢向蘇睿。

蘇睿呵呵着：“姐。事物都有兩面性。星娛德藝雙馨的藝人也不少。所以即便有再多的黑料，大家也不會都算在公司身上。畢竟，娛樂圈，想往上面爬的人太多了。勾心鬥角，堪比宮廷劇。就連他們的大boss，也是一部豪門大劇。”

“你要是把這追八卦的心思用到學習上，我媽也不會這麽焦慮了。”我繼續點開下一條八卦。

蘇睿哀嚎一聲：“歷史考當代八卦就好了。別說是時間，就連人物、事件、背景，我都能洋洋灑灑寫一大片。”

“這麽八卦的男生，也不怕別人說你嘴碎。”我揶揄着。

蘇睿得意一笑：“你就不懂了。這可是連接我和伊人之間的紐帶。”我瞟了他一眼，他雀躍的跳開：“母胎單身姐，祝你早日嘗到我這般甜蜜的負擔。”

卧室：

蘇娜爸爸安撫着憋了一肚子火的蘇娜媽媽：“別生氣了，她自己的選擇，撞了南牆吃了虧，她自然會明白我們現在的擔憂。”

蘇娜媽媽之所以會這麽輕易的答應，自然離不開蘇娜爸爸的開導，更離不開她從蘇娜扔掉的廢書裏發現了一張泛舊的信紙。上面的筆跡是蘇娜的。上面的內容讓蘇娜媽媽觸目驚心：我是一只被折斷雙翼的鳥兒。橫是我赤腳走過的血路。撇是我摔過的弧線。橫撇撞得我滿身瘀傷。點是我流下的孤淚。短撇如同匕首插進我的心髒。最後的我，成豎彎鈎的姿态，結束了我悲慘的一生。

蘇娜媽媽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為這個家的付出為的是什麽？她從來不知道蘇娜居然會有這些念頭。而且還不是一時興起。看墨痕，有些年頭了。她感到作為一個母親，深深的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