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童禦右手放在桌子上，五指輕輕的敲打桌面，不輕不重的聲音和節奏，像是鼓點一樣，打在童昭的心裏，弄得她越來越慌。

“你還沒想好怎麽編嗎？”

心裏那點小秘密被戳穿了，童昭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貓，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氣呼呼的說。

“我沒有在編，我只是沒想好從哪裏開始！”

“那就說一下酒店的事吧，要不是我天天都在單位看見他，就沖他剛才的話，我都該懷疑你們倆是不是私奔去了。”

“什麽私奔，你別把話說得那麽奇怪。”

說着，童昭嗔了一眼表情忽明忽暗的哥哥。

“就是他之前住院了，我是他的主治大夫，他知道我年後休假，就把拿票給我了，說是他沒時間去，讓我替他去玩。”

說到這裏，怕哥哥誤會，童昭趕緊補充道。

“我不會白要的，本打算回來之後就把錢還給他，誰能料到一回來就穿幫了。”

童昭說得确實是大實話，童禦自然也看得出來她沒說謊，但是這些話裏還是有不少BUG。

“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外科醫生，他年前請假的原因是感冒。”

說罷，看出童昭很想辯解，童禦輕輕的擡了下手，把她沒說出口的話都打住了。

“我不想聽你解釋那些沒用的，直接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兄妹倆從小一起長大，雖然關系不像平常人家的那麽親密，但童禦還是很了解自己的妹妹，童昭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好處，有時候甚至連自己家人的恩情都不想欠。

“我沒有喜歡他。”

見童昭不肯承認，童禦拍拍膝蓋上的灰，不慌不忙的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看着童昭那雙躲閃的眼睛，笑着說。

“這麽多年，你可沒和別的男人走得這麽近過，當然你師兄程亦除外。”

說完這句話，童禦拍拍妹妹的腦袋，就從童昭的身邊走過去，剛摸到門把手的時候，他被童昭叫住了。

“哥，你能不能告訴我，童家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到底想怎麽安排我的未來？”

現在童昭真的是看不懂了，席梁明明是母親介紹給她的，可哥哥一直讓她離席梁遠一點，就連童蕾也是這樣勸她，童昭現在已經分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想做什麽。

“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可以護住你的男人。”

童禦的回答還和之前的一樣，說完這話，他就拉開門出去了，而童昭卻笑了，自言自語的說。

“希望？那意思就是不一定能找到那麽個人，呵。”

想到這裏，童昭忍不住搖搖頭，心裏五味陳雜說不清具體是什麽滋味。沒一會兒，童蕾又上來了，看見坐在窗戶邊的童昭，忍不住嘆了口氣。

“剛才你哥哥上來了。”

童昭知道是她，所以沒回頭，只是拍了拍旁邊的椅子，童蕾合上門走進去，在藤椅上坐下。

“他和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你也是來打聽我出國的事的？”

對上童昭那種把什麽都料到的眼神，童蕾難得的感覺到了心慌。

“不是打聽，就是問一問。”

“童蕾，你想過未來這個詞嗎？”

不知道為什麽，童蕾感覺今天的童昭有點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着兩個字——絕望。

“沒有，我這個人不喜歡想那些不确定的事。人嘛，活在當下就好了，人生的變數太多，沒辦法預料将來。”

聞言，童昭輕輕地翹起唇角，笑了卻不及眼底。

“我哥哥說，如果我能找到一個能護得住我的男人，那就該知足了，可我卻不知道這種護得住究竟是哪個層面的。聽說了吧，趙家大小姐馬上要結婚了，她丈夫比她大二十歲，誰能想到當年圈子裏最高傲、霸道的小公主，會嫁一個除了權利一無所有的男人。”

童昭都知道的消息，童蕾這個萬事通自然也知道，想到從前趙如意意氣風發誰都瞧不上的樣子，心裏也是一言難盡，趙家這幾年衰落的有些快，現在已經要通過賣女兒才能自保了。

“你放心，咱們童家不至于的。最多讓咱們倆各自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但絕不可能是一個老男人，不然老爺子都會覺得面上無光。”

“童蕾，你的要求真低。”

“人生嘛，要學會知足，明白嗎？我現在除了工作，別的事都懶得想，到時候我媽要讓我嫁，我就嫁，畢竟躲不過去。”

“這些年看我爸媽貌合神離的在一起，我覺得婚姻大概也就那樣了，愛情從來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不如找一個能互相扶持借力的人，這樣才能保證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即使是老了也不會孤苦伶仃。”

童蕾和童昭父母那一代人，差不多都是家族聯姻，唯獨小叔是真的找了個自己喜歡的女人結婚，可是後來他們一家也從童家這個大圈子裏退出去了，這麽多年都沒回來過。

聽童蕾說了這麽多喪氣話，童昭忍不住對她翻白眼。

“我以為你是上來開導我的，沒想到你比我還會說喪氣話，這話要是被我媽聽到了，一定扒了你的皮。”

“我又不傻，這種話我只會對你說，誰讓現在童家就咱們兩個沒結婚的女人，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說着，童蕾拍了拍童昭的肩膀。

“得了，別坐在這裏嘆氣了，換身衣服到樓下吃飯去，馬上老爺子生日，你可不許一天到晚苦着臉，他會不開心的。”

“你先下去，我一會兒就下去。”

童蕾點點頭，起身往外走，童昭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下樓吃飯。

飯桌上，一家人看起來其樂融融，但是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卻沒人知道。吃過飯童昭就回卧室休息，反正她剛從國外回來，需要倒時差，這些人沒理由拉她在那裏聊天，但是童蕾就沒那麽幸運了，被七大姑八大姨圍着聊她的婚事，那種滋味真的是苦不堪言。

第二天早上才十點多，就有客人來童家給老爺子賀壽，這兩年來的人已經比前些年少了，因為老爺子不太喜歡熱鬧，而且他現在也已經退休了，那群人求不到想求的東西，漸漸地就去抱別人大腿了。

“昭昭，你去陪你爺爺說說話。”

剛坐下來，童昭就得到了母親的指令，看着越來越多的客人，童昭點點頭上樓去。

“爺爺！”

坐在書房的老将軍，一點看不出來像是個過壽的人，臉上很少有什麽笑容，看見孫女來了，也都是平靜的擡了擡眼皮子。

“你媽讓你上來的？”

“對啊，讓我上來陪您說說話。”

說着，童昭在爺爺的椅子跟前蹲下，幫他把身上的毯子整理好。

“國外好玩嗎？”

“一般吧，就是那邊的氣候不錯，海邊嘛，沒咱們這邊現在這麽冷。”

“看得出來，你這是有點樂不思蜀了，你媽媽最近是不是又催你結婚了，不然你也不會大過年的都不肯休假。”

沒想到老爺子雖然沒人什麽事都不管，卻又已經把什麽都看透了，童昭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她覺得我年齡不小了，該找個人了。”

“誰說的，你今年不是才二十五沒到，怎麽就不小了，要是不想結婚，那就先不結。”

老實說，童昭對這個不茍言笑的爺爺還是很怕的，卻沒想到會聽到他說出這種話來，心裏竟然還有點感動。

爺孫倆聊了一會兒天，老将軍突然說。

“昭昭，這些年你是不是再沒有碰過小提琴了？”

話音未落，童昭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她不自然的低頭看看手心，笑得有些牽強。

“念書太忙了，就幾乎沒碰了。”

“今天，能不能給爺爺拉幾首軍歌，好幾年沒聽到了，身邊的人怕吵到我，說話都不敢大聲。”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童昭還是什麽都沒說，就轉身找去找那把小提琴。

“爺爺，我好多年沒拉了，可能拉得不好。”

“沒事，你小時候剛學小提琴的樣子我都見過，你就算是生疏了也不會比那個時候差。”

當年童昭學小提琴，整個童家大院裏都不得安生，斷斷續續的弦音，真的是折磨了大家好久。

聽了爺爺的話，童昭忍不住低頭笑了笑，找出當年的琴譜，試着拉了一段，試了音之後才開始正式拉琴。

幾首曲子之後，童昭發現爺爺好像睡着了，她就慢慢的停下了手裏的琴弓，彎下腰看了看，發現爺爺是真的睡着了，就把琴收起來，轉身往外走。

低着頭走出門，童昭剛把門關上，就被身邊的黑影吓得差點跳起來，她捂着胸口看着這個不知道已經在這裏待了多久的男人。

“席…席先生，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