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把酒

裴宛初一擡頭,聞意的黑瞳一錯不錯望着他,那裏面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講。

他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的嗯了一聲。

“以後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叫我聞先生?”

這稱呼太過生分,太過見外,每當裴宛初這樣叫他,聞意眼見着他們面前,憑空生出了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我不是都叫你聞總嗎?”裴宛初感覺今不是他喝多了,就是聞意喝多了。

“我的意思是,咱們也算是朋友了,不要那麽客氣疏離,你叫我名字聞意,或者……”

聞意生生咬下了後半句,他怕一下跨越太多,得不償失。

“我和白導一樣叫你宛初可以嗎?”

裴宛初撇了撇嘴,勉為其難說了個行。

“小初,那我先幹了這杯。”

???

裴宛初捅了捅自己的耳洞,是剛才聽錯了嗎??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呀?

聞意喝完了一口酒,主動聊起了自己工作這幾年的事,還有娛樂圈內的一些他知曉的事情。

似乎想把自己這些年,知道的,看到的一股腦塞給裴宛初,讓他能未蔔先知,無往不利。

裴宛初聽在耳裏,記了個大概。其中真假當下無從考究,就當個閑篇姑且一聽。只是人家告訴了你那麽多,再問他點什麽不涉及隐私的,他總要配合着不痛不癢說幾句。

只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聞意對他的小時候那麽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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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導,你的長發是從小就留着嗎?”

裴宛初搖搖頭……

“如果你從小就留長發,我就要猜是不是你的爸爸媽媽想要個女兒了。不過你生得這麽标致,要是個姑娘也差不了……”

聞意借着三分酒意說起了胡話,逗得裴宛初禮貌而不是尴尬的回了個笑容。

“裴導,上學時候有什麽趣事嗎?我總是感覺你們做導演啊,編劇啊,寫小說的都有特別豐富精彩的人生,比我們這樣平淡如水的生活有趣很多倍。”

聞意搖晃着杯子裏的酒,癡癡地望着裴宛初。

裴宛初眨了眨汗濕的雙眼,回味了兩遍聞意的話,确定他應該是誇獎。

“聞……意,你的人生哪能算平淡,一次出手幾千萬上億的資金規模,才是心跳和刺激,可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能夠望其項背的。”

裴宛初不懂什麽金融,風投,他大概就知道聞意幹的事很賺錢。風險應該也很大,賠得話應該賠得不少,要不然怎麽有膽子投資他的劇本?

兩個人就這麽你來我往聊到了晚上十一點,裴宛初幾次看向牆壁上的挂鐘,就差直說天色太晚,您該滾了。

聞意趕在裴宛初下逐客令前,起身告辭。

聽說聞意要走,盤坐在地上的裴宛初立刻起身要去開門,兩腿相互幹擾晃了晃身子差點跌到。

他扶着沙發站定身子擡頭,聞意已經沿着直線走到了門邊,穿鞋打開門,和他道晚安再見。

嘭的關門聲,震得裴宛初大了好幾倍的腦袋勉強複位,草草洗漱後撲在了床上。

輕松走出小區門的聞意,站在路邊等剛叫好的代駕,夜風一吹才微微有了一點醉意。

他嘆了口氣,自己打拼這些年,今晚是第一次白喝的酒,各種意義的白喝。

應酬的酒局要麽他買單還人情,要麽出讓利益換取合作,沒有哪一場酒局是閑喝,都是圍繞着談不完的生意,扯不完的合同。

表面笑嘻嘻,心裏都提着刀恨不得剁了對方吃肉喝血。

今晚上酒不是他花的錢,算白喝。

今晚的酒喝了也沒聊到他想要的信息,算白喝。

他本打算趁着裴宛初喝高興了,問問他童年的事,他把陸知都賣得那麽徹底了,賣完陸知賣自己,裴宛初愣是牙關緊閉。

說的那些都是毫無價值的,喝了這麽久,他連裴宛初讀的什麽幼兒園,哪裏出生的都不知道。

下次不能喝酒了,又傷身又傷心!

演員面試那天是個平常的日子,無風又無雨,天氣微晴。

裴宛初大早起來,剛走出小區門碰到了不太平常的事。

聞意的車停在小區門口,幾面車窗連天窗都開着,生怕路過的人瞧不清楚裏面坐着誰。

那天喝完酒,第二天聞意就發了一條消息問他是否安好,之後兩人再沒聯系過。

既然他和陸知不存在包養關系,他撞破金主醜事這一茬也就不複存在了,那麽聞意出現在這裏只可能是在等他。

雖然有些別扭,不知道聞意來幹嘛,裴宛初還是走到玻璃窗大開的副駕駛門邊,敲了敲車門。

“你在這裏等我?”

“啊?對,今天那個地方不太好找,陸知怕你迷路叫我順路來接你。”

聞意扔掉手機,伸手過來打開了車門。

裴宛初一坐上車,陸知丢過來一盒巧克力牛奶:“這麽早,估計你也沒吃早飯,這是陸知喜歡喝的,你們年輕人應該都喜歡吧。”

裴宛初接過來說了謝謝,插上吸管喝了兩口,如果換成一周前,他應該是不敢喝的,怕金主下毒殺人滅口……

“好喝吧?”聞意瞟了一眼,裴宛初咕嘟咕嘟喝着沒松嘴。

“嗯,味道比較純,也有點甜。”

巧克力奶對于裴宛初來說不喜不惡,純粹是為了讓嘴巴別閑着,這樣不用拼命想着找點什麽話題。

早上市中心的馬路擁擠不堪,聞意全神貫注應付着,時不時從岔路口出來的別的車或者行人。

車廂裏安靜得很,只有空調吹出的幽幽涼風。

裴宛初看着眼前一條條熟悉的馬路輪流出現,不僅疑惑,上車這麽久了,聞意的車拐了好幾個彎,就沒脫離市中心區域。

作為乘客,他是不好意思問聞意:是在找近道還是純粹迷路了……

吸管發出呼呼聲,裴宛初依依不舍舉起來搖了搖,裏面一滴不剩。

他還沒琢磨好說點什麽,聞意的車七拐八拐開進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地方。

路狹窄得勉強過一輛半汽車,兩邊都是高高的圍擋,裴宛初搖下車窗聽到了圍擋裏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裏面正在施工。

汽車漸漸放慢速度,畫風變得異樣。

前方圍擋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寫着,讓如今大多數人夢寐已久的“拆”字。

紅得紮眼,暗示着早已降臨的一夜暴富。

裴宛初跳下車,腳下揚起一片塵土。走過拐彎,一個臨時撤開的圍處擋放着一張簡易的辦公桌,桌上摞着一疊空白報名單,一盒子防水數字貼,一本登記表。

這門口一看就是不通電的樣子,電腦用不上,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手工登記。

坐在桌子後面的是兩位是百利娛樂的工作人員,看見聞意和裴宛初,笑着打了招呼。

“聞總,裴導早上好。”

走進勉為其難叫門的入口,內裏的景象和裴宛初想象的差不多,又有點不一樣。

敲碎的地面,水泥塊混着土凹凸不平,綠化帶裏僅剩下一些枯枝。

十幾米之外是一棟外表破敗的小兩層建築,水泥外牆上畫着極具年代感的宣傳畫,當年鮮豔的配色經過時間的打磨,早已褪卻輝煌的過去,古早風格的畫法裴宛初看不明白,不過旁邊配的方方正正的字倒是寫得明白。

是幾部電影的名字,在過去幾十年裏,極具口碑和票房。

在網絡不發達,宣傳手段相較現代而言完全落後的時代,靠觀影口碑締造過票房奇跡的幾部片子。

兩扇斑駁掉漆的金屬大門敞開着,內裏是一個半圓形空間,地面從大門處傾斜到底,盡頭處是一個四五十厘米高的臺子。

一排排翻板木椅沿着空間弧度呈階梯狀擺放,深色的椅子上是千篇一律的年輪狀花紋,連寬窄都幾乎一模一樣。

幾十根嵌在牆壁,天花板的老式日光燈管承擔了所有的照明。

年久失修的燈管有的亮着,有的黑着,勉強照亮了室內空間。

白昊正站在臺上,指揮着工作人員布置面試現場,他的身後是變成灰白色的巨幅電影幕布。

“這是電影院?”裴宛初看出了這頗具年代感的建築最初的用處。

“不全是,這最開始是炎京第一家電影院,大概最後營業到九十年代,因為面積不能擴張,儀器設備跟不上時代發展,重修重裝都不合适所以暫停,之後變成了小型話劇團,在十年前徹底停業,原因是拆遷。”

走到第一排,聞意從搭在手腕上的西裝外套裏,摸出一包紙巾,按下一把椅子細心的擦拭座板。

随着時代發展,電影行業如日中天,這家老的影院卻沒有辦法重新整修,面積是最大的阻礙,周邊地盤早已被嗅覺靈敏的開發商蠶食幹淨,哪還有他們的擴展之地。

電影院無奈退出了歷史洪流,尋求艱難轉型,後來人們追求精神享受的模式多樣化,這裏又有了一個新的出路,給一些舞臺劇,話劇提供演出場地。

因為交通方便,租金不高,又起死回生了一段日子,最終被開發商相中,停業待拆。

拆了一半,開放商資金斷裂,想要轉手,還是因為面積問題就這麽擱置了下來。

聞意趕巧拐彎抹角認識現在負責這片物業的人,讨了人情借了來,主樓裏電還通着,只是太久無人問津,裏面鋪滿了灰,聞意第一次和白昊過來的時候,被嗆得連連咳嗽,請了個保潔公司幾口人來。幹了一天才算把要用到的區域收拾了出來。

“剛才外面宣傳廣告上那些老電影,首映都是在這裏,所以這是個寶地。”

聞意把擦過凳子的紙巾仔細跌成了一個方塊捏在手裏,裴宛初笑着拿過來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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