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對峙
細碎的陽光穿透紋路繁複的木軌,為榻上美人罩上一層碎鑽薄紗。
紅鯉白池的旗袍勾勒出妖嬈的曲線。
碎光淅淅瀝瀝攀岩而上。
古樸的卷軸蓋住了整張臉,僅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
紅木家具與旗袍美人相映成趣。
美得像一幅畫。
歲月靜好,美人依稀。
“堂主。”
榻上之人無動于衷。
阿沖将一封信遞上,附耳道了句什麽,如一陣驚雷,劃破一室靜寂。
夏菱一把拿掉卷軸,眯起眼睛,“你可确定?”
阿沖單膝跪地,“還未趕得及,警署已經插手了。”
“帶上人,我們去五子巷走一趟。”
她疾步出門,卻在門檻處頓腳,回頭:
“今天七號鋪是誰當差?”
阿沖躬身,“陶八。”
--
新街口,五子巷。
全申京最深最長的巷子。
從這裏往裏走二十七裏,右拐進去,有一死胡同,盡頭便是申京著名的榮源七號當鋪。
別看它位置不起眼,實則另有神妙。
若你是七號當鋪的貴賓,那麽你就有資格進入後室。
後室有一條小道,順着小道出去直走,不出五分鐘,便可直達十裏洋場。
深入其中,如至仙境。
燕浦江外灘的繁華一覽無餘。
這也是為什麽這個小小的鋪位當初竟引得十方争搶。
如今,這個小鋪子落入申京的地頭蛇韞堂手中,也算認祖歸宗。
此時此刻,全年無休的七號當鋪竟稀罕地閉門歇業。
門外停着不少警用摩托
路過的百姓個個唏噓,當日輝煌的七號鋪一夜之間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地頭蛇又如何,還不是擰不過鐵大腿。
“唉,當真世事無常啊。”
滿頭白發的老乞丐坐在對面的路牙上,感慨頗多地搖搖頭,支着拐杖離去。
外人如何也想象不到。
七號當鋪內,簡直劍拔弩張。
陶八帶着當鋪的幾個人手,挺直腰背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師椅上,神情嚴肅。
對面站着數十個警察,最前面領頭的帶着肩章。
警察們緊緊盯住陶八,小心地圍成一個大圈,看上去相當顧忌他們,生怕一個不留神全跑了。
屋內安靜壓抑,兩方對峙,連帶着空氣都稀薄起來。
誰也沒有邁出第一步。
無人發聲。
如同兩方蟄伏已久的野獸,蓄勢待發。
嘎吱——
老橡木質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一抹窈窕纖瘦的身影袅娜而來。
“這麽多大人物光臨我這小小的鋪子,真是蓬荜生輝。”
綿綿柔柔的江南嬌嗲一瞬劃破滿室窒息。
陶八身後這一群小厮個個眉間一松,總算能喘口氣了。
夏菱在韞堂中聲望頗高。
一見她,便如心中立了頂梁柱,韞堂的弟兄們被喂了一顆定心丸,腦袋頓時昂得老高,忒有底氣!
夏菱輕輕晃着檀香木扇,扭着腰肢邁入廳堂。
一衆暗沉的灰黑色調中,突然闖入一抹豔麗的紅白。
連帶着湧入暖媚的陽,昏暗的廳堂霎時明亮。
夏菱直直踏入警察群中,下巴昂得高高的,一路過去,視周身為無物,時不時還故意用肩膀撞開擋路的。
今天來的警察中,大多是今年剛從警校畢業的毛頭小子,在校多年,警校又是男女分開校區的,本就沒見過什麽稍有姿色的異性。
頂多也就食堂大媽那水桶腰,偶爾朝這些小夥子抛個小眼神兒,差點沒把飯吓吐出來。
全申京誰人不知夏堂主的美貌。
這會兒冷不丁的,真就見識到了,這些愣頭青哪裏有招架的能耐,個個都被這位妖精美人的笑靥迷了眼,一時竟頭暈眼花,被夏菱狠狠撞開仍一臉懵逼。
最前頭的肩章警察稍稍後退半步。
方才女人經過時,那股子若隐若現的脂粉香氣飄進鼻腔,不濃不淡,恰恰好。
但他明顯不喜,皺了皺鼻子,甚至用袖口抹抹鼻頭。
望着美人袅娜而去的背影,帽檐下好看的下颚線微斂,神色晦暗不明。
又瞧見身旁這些臭小子一臉沒骨氣的樣兒,他暗自啐了一口:
“禍水。”
夏菱徑直來到太師椅前,陶八早已恭敬退開,拿出虎皮墊上。
她捋整裙擺坐下,左腿右腿交疊,微微傾斜,露出白嫩的一截小腿,當真是風情尤勝。
“坐呀,看我作甚?”
夏菱慵懶地靠在虎皮墊上,單手輕托下颚,一側梨渦淺淺。
警察們面面相觑,坐?
坐哪兒?
整個廳堂中除了夏菱坐的那張太師椅,并無空餘。
總不能跳供桌上坐着吧?
不是沒有坐的地方,而是——
剩下的幾張官帽椅上都堆滿了金條,這哪而能坐人?何況也坐不下。
金條就這麽大喇喇地擺給他們看,毫不忌諱。
或者說,太過肆無忌憚。
要是別家,鐵定要被扣上一個貪|污|受|賄的罪名。
偏偏它是韞堂的,沒人會懷疑韞堂。
雖說韞堂是申京一霸,但人家就是有實力讓所有人承認它的存在,其地位高于一切。
申京寧可韞堂胡作非為,卻容不得異鄉人在京內作亂。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就是腐爛,也得腐在自個兒家裏頭。
韞堂,就是這麽嚣張,你能耐它何?
“夏堂主。”
清冷的嗓音驟然響起,說話的是最前面的那個肩章警察。
他往前一步,拿出一張搜查令:
“我司接到總局命令,七號當鋪有謊報擡價造假嫌疑,涉嫌楊家門殺人案,以及華彩鎏金盞失竊案,三罪并行,現在對你們進行全面調查。”
本以為這樣大的罪名按在頭上,韞堂必定大亂。
哪知,夏菱根本面不改色。
“你這樣站着說話不腰疼麽?”
她勾起紅唇,下巴揚了揚:
“你不腰疼,可我這樣和你說話脖子實在難受。”
肩章警察順着她示意的看去,分明就是讓他們全都坐地上。
奇恥大辱!
肩章警察眉頭緊緊隆起。
她這麽說,不就是為了羞辱他們麽。
只聽這位女魔頭悠悠道:
“下斜45°的聊天姿勢,我會更舒服,否則我心情不好了,我也不曉得我會做出什麽來喔。”
聽上去很親切,實則在你心上剜口子。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自從上都派來的警隊駐紮在申京後,韞堂就沒有和他們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這支上都來的警隊相當死心眼,認定韞堂就是社會毒瘤的存在,遲早得拔去。
這次入申京,也是掌控的第一步。
他們天真地認為,只要除去了韞堂,申京自然成了囊中之物。
而韞堂自然也覺察到警方對自己地位的威脅。
警察和韞堂的鬥争從來沒有停止過。
以往都只有小打小鬧。
然而這回,竟然直接将金額如此巨大的失竊案歸咎在他們身上。
這麽迫不及待數罪并罰,是等不及了麽?
夏菱冷哼一聲,紅唇抿出一絲輕蔑的弧度。
“證據呢?”
“什麽?”
肩章警察一愣。
“既然這麽多項罪名,那你們掌握的證據必定很多咯。”
她好看的眉上挑:“你們想抓我們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拿不出證據來,怎麽叫我們這些‘犯人’服氣呢?”
“你說我說的可有道理?”她傾身向前,“池硯。”
帽檐下那張清隽的容顏緩緩擡起,清澈的眸子裏毫無情緒,只有例行公事的嚴肅。
他看着座上的夏菱,似是在思考什麽。
半晌,道:“帶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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