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緝拿真兇

不過隔了一日,寧家廢墟前卻已被清出供車馬通行的過道,也不再有人駐足圍觀。

看見那焦黑的斷壁殘垣,寧澄雙眼發澀,心中不由得抽痛起來。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不斷翻湧的情緒,道:“還真是,燒得很徹底呢。”

一旁的風舒點頭:“不錯。那縱火之人想必早有預謀,才能做得如此幹淨,只将寧府與寧氏糧棧燒毀,卻未波及鄰裏。”

寧澄心中一緊,道:“事情真相尚未明朗,你為何知是有人故意縱火?”

雖然他也認為寧家大火是有人刻意為之,卻也想聽聽風判大人的見解。

風舒答:“昨日衆人圍繞寧府,人多口雜。風舒聽聞了些怪事,是以确認有人暗中搗鬼。”

昨天在寧家殘垣前,風舒聽見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他耳尖心細,憑着那三言兩語推敲出了一二。

前日,寧家白天突然起火,連一旁的寧氏糧棧也不能幸免。

由于寧家家主寧陝平日待人可親、樂善好施,因此街坊鄰居一見寧家遭難,便紛紛趕來相救。

可怪就怪在,無論他們如何推、如何撞,那大門卻是打不開。

有者急中生智,想要翻牆進入寧府,可翻到邊上卻就過不去了,像是有什麽隐形的壁障擋在跟前一樣。

見狀,衆人只道是鬼魂作祟,吓得趕緊退後,眼睜睜地看着寧家火光沖天,燒了一日一夜。

寧澄聽罷,心中了然,道:“說什麽鬼魂作祟,這分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結界術!”

與曾在藍嚴堂求學的寧澄不同,這些街坊鄰居可都是些不谙咒法的普通人,哪裏見過這等詭異之事,自然以為是鬼打牆了。

風舒道:“正是如此。昨日風舒曾在人群中瞥見一可疑人物,是以決定前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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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發現對方可疑卻沒上前抓捕,自然是因為當時風舒光忙着照顧寧澄了。

寧澄道:“寧某心中也有懷疑的對象,只是不知如何确認是否是對方所為。”

風舒道:“風舒有一計,或許能将那人順利找出,只是還要委屈寧公子了。”

寧澄搖搖頭,道:“只要能擒住真兇,要寧某做什麽都可以。”

見他答應,風舒便湊到寧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寧澄聽罷,臉色一變,慘笑道:“風判大人,我父親慘死,已是天大的不幸,你怎可說他……說他便是那毀我寧家的兇手?”

他神情激動,說話聲也放大了數倍,霎時引起周遭人群注意。

風舒也皺了皺眉,喝道:“風某連夜審案,查清寧家大火由內至外燒起。若非寧陝執意閉門***,何以偌大寧府,竟無一人逃出?”

寧府四周原就有十餘人,或是扯着嗓子叫賣的攤販、或是停留在攤口前挑選貨品的顧客。

在風寧二人乘絲簾傘出現時,這些人見風判查案,全都只敢偷偷觀望,如今看兩人鬧起來,紛紛上前圍觀。

寧澄凄然一笑,道:“寧某父親在世時,曾誇您年輕有為、英明神勇。可如今,風判大人為盡早結案,居然将罪行推到已逝之人身上?”

風舒沉下臉,道:“寧公子這是要妨礙文判執法了?寧陝意圖自盡就罷了,可他将唯一的兒子送出府外,再拉上府中之人為他陪葬,足見早有蓄謀!縱然得翻遍這片焦土殘垣,風某也要将那惡徒屍骨挖出當衆鞭笞,以儆效尤!”

寧澄怒喝:“放你的狗屁!只要寧某還活在世上一天,就絕不容許你這般污蔑我父親!”

風舒聞言,一把掀起寧澄衣領,罵道:“當街辱罵文判,你這條命,可是不想要了?”

寧澄嘿嘿冷笑,先是将風舒甩開、垂首而坐,而後忽然擡頭狂笑,喊道:“是,我不要了!就讓我随父母一同去吧!”

語罷,他驀地站起,居然朝着寧府燒得焦黑的房梁撞去!

圍觀人群驚叫連連,而風舒也在寧澄撞上房梁前的一瞬間,将他拉進懷裏,喊道:“雪判,可抓到人了?”

衆人一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人群中已混入雪華與數名差役的身影。他們頓時如驚弓之鳥一般,紛紛後退。

雪華沉着臉,邁步向風舒走去,手裏還拖着不斷掙紮的人影。那人身形甚是矮小,臉上纏滿麻布條,看不清面容如何。

見掙脫不過,那人索性站好,嬌喝:“堂堂雪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被雪華抓住的,竟然是個小姑娘。

見狀,寧澄似乎不怎麽意外。他推開風舒拉着他的手,低聲道:“郁兒,果真是你。”

那姑娘頓了下,伸手扯上寧澄衣袖,道:“少爺,您沒事就好。昨日郁兒便聽聞少爺無恙,卻沒機會和您見上一面。方才,郁兒見少爺狀若癫狂,是以遲遲不敢上前與您相認,還望少爺恕罪。”

這話說得倒是在理。

寧澄冷笑,道:“哦?前日寧家大火,據各位街坊鄰居所言,大門緊鎖,無人逃出。你作為我母親的貼身丫鬟,為何還能站在這裏?”

此話一出,圍觀人群議論紛紛。

郁兒道:“那日,郁兒恰巧出府采辦,回來時寧府便已起火,郁兒無用,非但沒能幫上忙,還被那熱浪灼傷了。”

她說話時,臉上的麻布條也随着面目表情扭動。

風舒面色一凜,道:“你說自己「聽聞少爺無恙」,可昨日,你分明就在此地,又何須借他人之口探聽消息?”

昨天,風舒之所以會留意到郁兒,不僅僅是因為她臉上覆滿麻布條,而是在一衆面露悲痛的人群中,只她一個人扯着嘴角,彎出一抹陰恻恻的笑容。

适才雪華會抓住郁兒,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若非對寧家心存怨恨、放火燒死寧府上下的殺人魔,又怎會在看見寧澄百般痛苦發狂、意圖自我了斷時,綻着心滿意足的微笑?

雪華蹙眉,直接一把将郁兒頭上的布條扯下。郁兒一驚,忙擡手護住臉,可麻布條被撤掉的瞬間,寧澄已看清郁兒面上皮膚完好無損,想來只是為了掩藏身份才纏上的。

前天寧家失火時,意圖救火而被灼傷的人并不在少數,是以郁兒面上包覆布條,也無人察覺異樣。

見掩飾不過去,郁兒索性放下手,高聲大笑:“沒錯,火是我放的,人也是我殺的。本來呢,做了這些,郁兒打算到城東去的。”

她頓了下,柔聲道:“可是呢,少爺您居然活得好好的,郁兒舍不得。那天郁兒明明就确認過了,一個也沒少,才動手的。”

說着,郁兒的眼底漫起了水霧,面色也開始恍惚,像是回憶起了動手時的畫面。

“可是,為什麽少爺您,卻不乖乖待在裏面呢?”

見郁兒毫無悔意,寧澄心中湧起一股怒火,顫聲道:“我們寧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之前見你被管家欺辱,我母親便将他辭了,還将你升作貼身丫鬟。就連那結界術,也是我、我……”

他語氣哽噎,竟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當初他在藍嚴堂求學,偶爾返回家中,聽聞父母議論糧棧遭宵小光顧之事,便特意學了結界術,好防止糧棧被賊人入侵。

那結界術一旦施下,寧氏糧棧便無人可出入,因此需要不斷重複施放,即在糧棧開張時解除,待到歇業時,再将新的結界布下。

為了避免自己不在家時無人操弄結界,寧澄原想教會家中二老,奈何寧氏夫婦竟沒半點學習咒術的慧根。

于是,寧澄便在母親的推薦下,将這結界術教予郁兒,以備不時之需。

郁兒聰慧,一點就通,當時寧澄還贊她有學習咒法的天賦。

沒想到現如今,施術将寧家人困在火場、生生燒成焦灰的,便是那郁兒。

聽他提到結界術,雪華身邊的一名差役忽然「啊」的一聲,像是想通了什麽一樣說道:

“十二年前,城南的華林血案,也是全府上下被困燒死。當時此案未解,想來也是用了結界術?”

聽他提及華林血案,四周人群不安地躁動起來,紛紛交頭接耳。

雪華面色陰沉地瞪了那名差役一眼,道:“此女狀作瘋癫,還是先押回天一牢,等候審訊吧。”

風舒颔首,道:“如此,便麻煩雪判了。”

雪華放開郁兒,袖袍一振,像只大鳥一樣騰空而去。一旁差役接過還在狂笑的郁兒,将其雙手反綁後,朝風舒一揖,也跟着雪華方向浮空離去。

郁兒被帶離後,寧澄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連自己被風舒帶去哪裏都不知道。

等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居然身在一個金碧輝煌的殿堂,而風舒已不知所蹤。他心中一驚,就聽得身後一人嘆道:

“寧兄啊寧兄,不過暫別一日,你就那麽想我,巴巴地找上門來?”

寧澄轉頭,只見一男子側身躺在榻上,衣帶松散,慵懶的眼半睜半閉。他微怔,道:“花判大人?”

花繁笑笑,道:“不開玩笑了,寧兄是風兄帶來的。”

說着,他翻身下榻,道:“寧兄真是好福氣。風兄從沒拜托過我什麽,可剛才他啊,居然求我好生照看你。”

花繁此前都喚寧澄「小橙子」,現在卻不知因何改口了。他盯着寧澄繞了一圈,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風判大人心善,寧某感激不盡。”

寧澄被花繁看得不自在,只能忽略他熱切的眼神,一邊打着哈哈,一邊佯作對四周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金碧輝煌的殿堂,結構和風月殿類似,只是擺設不同而已。

殿堂各處被裝飾得極為華美,也極具個人風格,想來是便是花雪殿中,花判居住的那一側了。

寧澄問:“風判大人呢?”

花繁聳聳肩,心不在焉地答:“好像是有事要忙吧。話說寧兄餓了嗎?要不要一起用膳?我請客。”

用膳?

寧澄看了看天色,居然已臨近傍晚。

花繁見寧澄不答,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後挑眉道:“別看了,那窗外景致不好。”

聽他那麽說,寧澄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窗外是層層疊疊、高低起伏的山巒,咋看之下還挺壯觀,只是不知為何,山體大都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還帶着一個個的斑禿,确實有些不好看。

花繁起身,将那窗的簾幕拉上,道:“讓寧兄見笑了。這是萬仞山巒,由于曾遭遇林火,加之悖原開采頻密,才變成這副難看的樣子。平日我嫌它太醜遮住,方才為了透氣才打開的。”

寧澄道:“沒事、沒事。”

他和花繁畢竟不相熟,顧慮到對方的文判身份,寧澄表現得有些拘謹。

花繁卻沒半點架子,只見他打了個哈欠,對鏡整理了下儀容,道:“我餓了,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這次他不是詢問,而是要求寧澄陪他用膳了。寧澄只得點點頭,跟着花繁一起出了花雪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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