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救命靈獸

“喂,風舒,你別唬我啊。”

寧澄不自然地笑了笑,伸手推了推風舒的腰。他一碰之下,覺得手心有些濕黏,卻是沾上了片殷紅。

寧澄微怔了下,這才發現風舒的腹間染了片紅華,還有逐漸擴散的趨勢。

他慌忙将風舒的衣物翻開,看見他腹間淩亂地纏了些布條,被鮮血浸濡得看不出原來的色彩。

——怎麽回事?什麽時候的受傷?

剛才?昨夜?還是更早以前?

寧澄盯着那血染的布條,只覺得如墜冰窟。在反應過來以後,他迅速将自己身上的外衣除去,按在風舒的創口上。

很快地,新添的衣物染上了新的血液,而那些擋不住的,則悄悄從寧澄的指縫間流出,斑駁了一地。

風舒眉頭緊蹙,無意識地呻?吟了聲,呼吸也漸漸微弱起來。

“找人。得找人幫忙才行。”

寧澄将風舒平放在草地上,然後起身喊道:“有人嗎?這裏有人受傷了,快救命啊——”

他高喊了數聲,卻只驚起了幾只雀鳥。它們撲騰着翅膀,很快就不見影了。

“傳音……不對,這裏沒人……”

寧澄深吸了幾口氣,重新撲到風舒身邊,确認他的呼吸和心跳。

——還好。雖然有些微弱,可不至于立即有生命危險。

“我……我先回望雲宮,找人幫忙。你在這兒等我,好不好?”

寧澄對着風舒說道,可他剛立起身,又跪坐了下來。

“鎖物囊。對,還有鎖物囊。”

他探出顫抖的手,小心地往風舒懷裏探去,取出适才裝黑球用的鎖物囊,将束着的線繩拉開。

“嗷——”

一個細小的叫聲從鎖物囊內傳出。寧澄吓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道白影蓋在臉上。

他一驚之下,将鎖物囊扔開,伸手往臉上抓去。那白色的東西卻精得很,瞬間從他指縫溜走,竄到風舒身上。

待它停下以後,寧澄這才看清,那是一只小狐貍。它通體雪白,只在額頭有一道火紋印,頸間則圍了一圈藍色的絨毛,中央還嵌着三枚鮮紅的石子。

——精怪?

那白狐嗷叫了聲,小爪輕動,伏到風舒傷處,趴了下來。

“走開!”

寧澄憂心風舒傷勢,凝起一道風刃,就往白狐擲去。那白狐又叫了聲,口中冒出個銀亮光球,将風刃格了開來。

寧澄見一擊不成,便直接伸手往白狐抓去。那白狐似是惱了,張嘴在寧澄指尖狠咬一口,并在松開嘴後,吐出了一大串的光球。

“你……”

寧澄揮手将光球擋開,可那球體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徑直沒入了他的手中。

随着一陣溫暖的波光,寧澄驚異地發現,自己手上的傷居然愈合了,就連氣力也恢複了大半。

他看着那白狐趴在風舒胸口,口中不斷吞吐光球,一顆顆地沉入風舒腹間。

随着它的動作,血流溢出的速度漸漸變緩,然後徹底停了下來。

“治療……麽?”

寧澄的眼神又亮了起來。他将鎖物囊拾起,跪坐在風舒身邊,屏息靜氣地等待着。

若是平時,寧澄一定會大驚小怪地嚷着,為何被抓的精怪會變成一只狐貍,而且還會治療法術——可他眼下,卻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風舒有救了。

寧澄聽着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的好像在打鼓。他忐忑地等待着,期間不自覺地執起風舒的手,試圖将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

天邊,那高挂的日頭躲進了雲裏,然後悄悄探出頭,反反複複。

過了好半天時間,那白狐才重新立起,弱弱地嘤了一聲,化為一道銀光,竄回了鎖物囊中。

寧澄看着風舒恢複血色的臉,懸着的心才慢慢地落了下來。他小心地擡起風舒的上身,靠在了自己腿上。

風舒腹間的血已經止住了,身子也不再發涼。他呼吸漸漸平緩,只是依然沒有醒來。

寧澄将鎖物囊塞入風舒懷中,閉目養神。一直到日落西沉,懷中的人才動了動,發出一聲悶哼。

“風舒,你醒了?”

風舒一動,寧澄就立刻睜開了眼。他将風舒扶着坐起,關切地問道。

風舒眼神有些失焦。他看了寧澄一眼,忽然掙紮着,想要立起。

“你別亂動,等等傷口裂開就不好了。”

寧澄伸手,想将風舒按回地面,可風舒動作很快,居然已經踉跄着,半跪起身。

見狀,寧澄顧不得思考,直接往前一抓,扯住了風舒的衣袍。

“嘩——”

一陣布帛破空聲傳來。寧澄擡起頭,只見風舒已經站到了一段距離外,以絲簾傘撐地,黑色的發在風中飄揚。他身上的銀藍袍已被褪下,攥在了寧澄的手中。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風舒,你怎麽樣了?”

風舒适才似是靠本能行動,此刻被寒風一吹,眼神恢複了清明。他望了望寧澄,而後往下,目光落在自己的外衣上。

“你……”

寧澄忙道:“等等,你先別說話。真是的,昨夜才讓別人好生靜養,怎麽自己重傷了,卻還一聲不響地四處奔走啊?”

風舒有些不知所措。他盯着寧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寧澄走近風舒,将手中的外袍披在他肩頭,口中還不斷念叨:“我說風舒,你到底怎麽受的傷啊?你知不知道,剛才你臉色白得跟鬼似的,傷口的血怎麽都止不住,還把我也給拽倒了。”

風舒道:“對不起,我……”

寧澄低下頭,道:“又是「對不起」?”

他雙手攥緊那銀藍袍,額頭抵着風舒的胸膛,道:“我還以為,你會這樣死在我面前。你總愛一口一個抱歉,一口一句對不起,可你是否認真想過,自己該道歉的點,究竟在哪?”

他說到後來,語氣居然有些發顫。見狀,風舒眼睫一斂,微微擡手,卻又放下了。

“我……”

寧澄吸了吸鼻子,道:“風舒,我不知你經歷過什麽,才養成這副性子。但你不是神,不需要做到處處完美,能不能別總瞞着所有人,獨自抗下一切?”

黑色的發吹在寧澄臉上,弄得他有些癢癢的。他昂起頭,直視着風舒有些慌亂的眼,像蜻蜓點水一般,輕啄了粉白中的那抹水色。

風舒手中的銀傘掉了。他睜大眼,道:“寧兄,我……”

寧澄皺了皺鼻子,道:“什麽?”

他眼角潮紅,臉上不争氣地漫着些粉色。風舒喉結顫動,沒繼續開口,只是伸出雙手,将寧澄擁入懷中。

夜色漸濃,秋風吹過一旁的樹叢,帶走了僅剩的幾枚葉片。

兩人在月光下相擁,卻都不敢用力,仿佛對方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良久,風舒才悶悶地道:“寧兄,如若将來,你發現我沒想像中那麽好……”

寧澄挨着風舒耳邊,道:“不會,你一直都很好。”

風舒頓了下,道:“那,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寧澄笑道:“除非風判大人要把我掃地出門,不然我這輩子,就賴在風月殿不走啦。”

風舒道:“此話當真?”

寧澄感覺環着自己的力道緊了些。他拍了拍風舒的後背,安撫地道:“當真,絕對當真。你要不信,我們拉個勾?”

風舒松開手,道:“好。”

他伸出小指,認認真真地與寧澄的對握,道:“你……莫要再離開了。”

寧澄道:“好好,我不離開。風舒,你的傷怎麽樣了?還能騰行嗎?”

風舒道:“沒事,我……”

寧澄伸手敲了下風舒的額頭,道:“你像沒事的樣子嗎?好好說話,別總要強。”

風舒看了眼寧澄,微笑:“寧兄,你忽然這麽主動,我不太習慣。”

寧澄愣了下,臉更紅了:“還不是被你吓的!就一句話,你還能操縱絲簾傘嗎?”

他心跳得很快,卻強裝淡定,說話也變得有些兇巴巴的。

風舒眨了眨眼,道:“沒有,需要大哥哥帶飛。”

寧澄又羞又氣,抓起地下的絲簾傘,往風舒揮去。“好啊,你又戲弄我!”

風舒輕笑着,抓過寧澄的手,然後呼的一聲,将銀傘撐開。

“寧兄,你且抓緊了。”

寧澄有些猶豫,道:“要不,還是我帶你騰飛吧?”

風舒微笑:“雖然很新鮮,但還是下次再做吧。我等會有事,得趕回宮才行。”

寧澄抱上風舒手臂,問:“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啊?你傷勢未愈,還是歇一歇比較好吧?”

風舒搖頭:“今夜我與月喑約好,要商議夜間巡邏一事。”

寧澄道:“就不能白天再談嗎?也不差這一夜吧。”

風舒看着寧澄,沉吟片刻,道:“好。”

他笑了笑,道:“我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了。寧兄,你從何處習得如此高深的治療咒法?”

寧澄想起那只詭異的白狐,道:“其實,你的傷不是我治好的……回去以後再詳談吧。”

風舒道:“好,都聽你的。”

他将寧澄攬着的手抽出,環上對方的腰:“寧兄,抓緊了。”

“什麽?你腹部有傷,是要我抓哪裏……哇啊!”

寧澄身下倏地一空,卻是已然騰到了空中。他吓了一跳,雙手自覺地繞上風舒的脖頸。

風舒低頭,輕笑:“寧兄,該抓哪兒,你不是很清楚嗎?”

寧澄面上燒紅,咬牙道:“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風舒抿起嘴,一副可憐相:“寧兄不是說了,不會離開嗎?”

“我是那個意思嗎?你再不快些,我就真走了。”

風舒這才笑着揚起銀傘,帶着寧澄飛回宮中。

待兩人回到風月殿後,寧澄不放心地檢查一遍,可并未見着任何傷口。

“風舒,你到底是在哪,又是被何人所傷?”

寧澄安心下來後,便提出了質疑。

“剿滅精怪之時,我稍不留神,被精怪之力所噬。”風舒将衣物穿好,如是說道。

寧澄道:“不對啊,書上說這是最安全、有效的剿除方式,怎麽就出意外了呢?”

風舒道:“書上記載的,只是消除屋室精怪之法。要一舉殲滅城內精怪,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他頓了下,道:“按寧兄适才所言,我身上的傷并非你治好的,又為何會自行痊愈?”

寧澄道:“此事說來也奇。方才,我想回望雲宮搬救兵,又不放心将你一個人留在原地……”

他将自己掏出鎖物囊、放出白狐的事告訴風舒,而後者略一沉吟後,将懷中的鎖物囊打開。

銀光閃過以後,出現在風舒懷中的,是一只沉睡的白狐。寧澄留意到,它頸間的一枚石子變得黯淡無光,其餘兩枚則依舊晶瑩剔透,暈着與紅寶石一樣的光華。

“咻比……”

寧澄盯着白狐鼻尖冒出的小泡泡,道:“這小家夥,究竟是什麽來路?”

風舒撫着白狐柔軟的毛發,道:“适才所滅精怪頗多,許是靈流相撞之下,孕育出這靈獸了吧。”

寧澄奇道:“靈獸?就是書上記載的、會認主的使役獸?”

風舒道:“不錯。按這靈狐額間的契約印記來看,應是已認過主了。方才,你可曾與它立下血契?”

寧澄仔細回想,道:“它是咬傷過我,可除此以外,它都趴在你身上,不曾與我有更多的接觸。”

他俯下身,摸了摸白狐的頭:“小家夥,剛才真是謝謝你啦。”

那白狐被他一碰,居然立刻竄了起來,躍到風舒的肩上。寧澄一怔,卻見那白狐圍在風舒頸間,對着他龇牙咧嘴。

“好啊,這家夥居然裝睡!”

寧澄環起手,有些好笑地說着。

風舒笑了聲,伸手輕碰白狐。那白狐眯起眼,蹭了蹭風舒的指尖,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見狀,寧澄也試探性地伸出手,可白狐立刻警覺地往後縮了下,還驕傲地昂起了頭。

“嗷——”

“喂,有必要那麽偏心嘛。”

寧澄雙手叉腰,道:“看來,這靈狐認主的對象,應是風舒你吧?”

風舒笑了笑,道:“這也不失為一種可能。靈獸千年難遇,能自行定下血契的,則更為稀罕。這靈狐聰慧桀黠,又識得治療咒術,不若就交予寧兄訓育,如何?”

“嗷嗚!”

寧澄從白狐的哀叫和兇狠的眼神中,讀出了「老子不願」四個字。

“你還是自己收着吧。我要将它帶在身邊,怕是還沒遭遇血光之災,就先被它咬上幾口了。”

“也好。”

風舒沒再堅持。他将白狐收回鎖物囊,放在床頭邊的矮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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