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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慎踱步走到門口,望着滿街繁華,嗤笑一聲道:“天子在深宮,百官如猛虎?”

餘平堪堪瞥了一眼他,心下倒吸一口氣,皇上一露出這般神色,那定是心情不好,他要心情不好,就肯定有人遭殃!

餘平抹了一頭汗,正替哪個不知姓名的倒黴蛋發虛呢。

赫連慎轉身,那雙才真的能稱之為猛虎的眸子往裏間一看,緩緩道:“那女子身份,給朕查清楚了。”

餘平躬身,忙點頭:“是,是是,奴才回宮便叫人來查。”

一會兒沒了動靜,餘平膽顫心驚的擡了頭,就見他家皇帝正拿那雙能盯死人的眼珠子看他,還不帶眨的那種,吓得餘平下意識就想跪下。

可一想這是外頭,他這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就差哭道:“奴才馬上查,馬上查!”

赫連慎朝那掌櫃的道:“後宮倡儉,中宮卻用度靡費,看來丞相府在外頭置了不少産業?”

他轉着拇指上的扳指,臉上無甚表情,讓人摸不清心思。

不過餘平跟在他身邊近十年,皇帝的心思還是能猜出一二,只怕這次皇後倒黴了,不僅自己倒黴,還連累了娘家。

季良善是皇帝還是皇子時便派出去經營生意的家奴,啓初真的只是為了盈利,但自從赫連慎當上皇帝之後,季良善除了經營這間布莊之外,還替他搜集民間的小報。

可關于丞相在臨都壟斷了米糧,季良善卻未上報,只因那中宮皇後是丞相之女,丞相又是太後的親哥哥,而皇後膝下尚有一子,聽說還挺得皇上寵愛,權衡之下,季良善便沒有說。

沒想到,倒是給自己惹出麻煩了!

季良善擦了擦腦門的汗,撲通一聲跪下:“皇上,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哦?如何個該死法?”

就是如此漫不經心的語氣才更叫人瘆得慌,餘平忍不住為季良善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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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雙腿微分坐在掉了漆的木凳上,身體前傾雙手搭在腿上,那帝王威嚴不減,反而更讓人心生懼意。

季良善戰戰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悄咪咪擡頭看了眼餘平,只見餘平用口型對他道:“米鋪!”

赫連慎一眼看過來,倆人立馬斂了神色。

季良善忙道:“米鋪、臨都大大小小的米鋪皆是相府的産業,多在華烨街繁烨街一帶,有個米倉在郊外,還有…還有就是、”

季良善噤了聲,只因裏間的卓幸拿着剛改好的衣袍出來了。

她出來見這情形不由一愣,這個掌櫃的怎麽跪在地上?

再一見端坐着面色陰翳的男人,卓幸也不廢話,結了賬便匆匆跑了。

這布莊名周生布莊,聽說背後的老板是個姓周的大財主,此人乃江南那帶頗有背景的官商人家,連皇帝都要敬三分呢,難不成就是那個男人?

卓幸拍了拍胸脯,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卓幸走遠之後,餘平将布莊的門給關上,裏間那個繡娘本也是赫連慎當初王爺府裏的繡娘,送走客人後也匆匆跪下。

她接着季良善的話繼續說:“還有就是,臨都及附近幾個縣的農戶将米糧賣給相府,但價格卻是市價的一半,已經有許多農戶怨聲載道,鬧到了官府去。”

赫連慎勾了勾嘴角:“只不過被告人是相府,知府不敢動,便将此事壓了下來。”

季良善與繡娘抹了一頭汗,低頭應:“是……”

赫連慎起身擡腳就走,餘平忙問:“皇上回宮嗎?”

這天色也不早了,要是再不回宮讓太後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麽訓他呢!餘平胸悶,這皇帝身邊的太監難當哎!

赫連慎瞥了他一眼:“回宮?百官如猛虎,朕倒是要瞧瞧朕親自養出的猛虎,有多駭人!”

餘平心悸,那姑娘的話皇上是聽進去了,不僅聽進去,還往心裏去了!

哎喲,不知道倒黴的是相府還是那姑娘……

赫連慎已經走出布莊不遠,餘平着急忙慌的交代了季良善皇上吩咐的事兒便匆匆跟上。

繡娘一頭霧水:“皇上找那個姑娘做什麽?”

季良善幽幽道:“要麽皇宮裏多一條冤魂,要麽後宮裏多一位寵妃。”

——

卓幸這會兒哪裏知道自己就這麽被人盯上了,正悠哉悠哉在華烨街走着。

走到一間空鋪子她堪堪停下,前世她便在這間鋪子裏打雜工,這家店做的是脂粉生意。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原來脂粉店的老板還未盤下這間店面。卓幸重活一世窺得先機,倒是可憐了那被她占了店面的先店主了。

不過,前世要不是因為那無良店主壓榨,自己也不能死那麽早啊。就這樣,卓幸,先說服了自己。

屋主看到一個白衣小生過來,忙問道:“公子可是要租店?”

卓幸下意識要去撩頭發,只是摸到耳根在想到自己現在是男兒身,頭發都紮起來了,便只好摸了摸耳朵。

她在鋪子裏轉悠了一會兒,才道:“不租,我要買下。”

屋主笑了,天子腳下的地價何其貴,一般商戶租店鋪都吃力,別說買了。

“公子可知這地價多少,若是要買,可是要一次性付清!”

卓幸手中握着一柄折扇,還是她方才經過小攤随手買來充充面子的。

她學着那些風流書生搖着扇子,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我也是了解過行情的,您這臨近的幾間鋪子都在三百兩左右,只是別的家都是修過的,您這鋪子都是泥地泥磚,可是要更便宜些呢。”

卓幸自然是了解過的,可別讓屋主覺得她好騙,宰了她去。

她這麽一說,屋主算是知道這小公子不好開太高的價,便聳了聳肩:“二百七十兩,一分不得少。”

卓幸心裏盤算了一下,如今她手頭的錢也就二百六十多兩。

卓幸踱步到窗邊,伸手一推,這窗戶是用膠紙糊的,一下就掉了,那木頭也是爛木頭,砸在地上之後立刻成了兩半。

屋主看着小公子的動作,不由一愣,臉都又紅又青的。

卓幸轉身過來:“您這還賣二百七十兩啊,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沒有偷工減料,我看給你二百五十兩都是多的,罷了罷了,我不買了,若是別的買主知曉,您這店面恐怕也是賣不出去了。”

她洋裝要走,果然那屋主就攔住他,眯着眼笑道:“公子說的什麽話,除了這窗子其他地方都是好好的,您不能胡說啊是吧,這樣,那就二百五十兩,您看?”

卓幸假意為難,最後嘆了口氣道:“那好吧,我要不是急着買,還真不一定要你家的。”

屋主連連點頭,忙跑回家中拿地契,二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間店面就是卓幸的了。

她看着那殘破的窗子,心中也是嘆了口氣,還得找人來修。

記得前世這家店主買了店面之後才知道窗子竟是破的,晚上被偷了不少東西,還花了三百兩買來的,頓時氣的扣了她們幾個雜工的工資。

一下出去了二百五十兩,卓幸現在除了這間店面手頭裏現銀也不多了,若是要開門做生意肯定要成本,這店鋪還要裝修一番,她正發愁要去哪裏弄錢呢。

卓家如今也不怎麽看顧她,管家連每月的月銀都給她省了,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可以賣,難不成她要守着這空鋪子過日子麽……

——

“皇上,皇上咱這是去哪兒啊?”

餘平小跑跟着赫連慎,此時慌的一批。

适才皇帝挨個看了這附近的米鋪,只聽買米的老翁嘆道:“這才盛安四年,咱們老百姓就吃不起米咯,現在的皇帝小兒,也比不上他老子嘛!”

餘平在邊兒上聽的心肝顫兒啊,一邊偷瞄着皇帝的臉色,一邊恨鐵不成鋼的看着那老翁兒。

這宮外的人可真比不上宮裏的,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

現在皇帝的臉黑得都能滴出墨汁兒了,餘平心裏想着,這回回宮皇帝估計得變着花樣整相爺,還有那皇後娘娘怕是也要被冷落一陣咯。

赫連慎走的極快,忽然停下。餘平心裏想着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兒一個沒注意,差點沒撞上去。

餘平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湊在他耳邊道:“皇上,這是賭坊。”

赫連慎淡淡瞥了他一眼:“朕知道。”

“………”餘平閉嘴了。

卓幸在賭坊門口徘徊,那張小臉都快皺成包子了。

她是進呢,還是進呢?

卓幸心裏七上八下的,這賭坊裏頭黑着呢,她萬一贏多了,是不是會被剁手指啊?

卓姑娘還沒贏呢,就已經想着自己萬一贏多了讓裏邊的人看不爽了怎麽辦?

那萬一輸了……罷了,就十兩,若是輸光了她就另想辦法。

赫連慎就看這個女扮男裝的家夥眉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後一副要去赴死的樣子,氣昂昂的進去了。

赫連慎是如何認出卓幸呢,主要是她身上那件衣袍的布料是方才她抱出來的那件,古棕色寬衫,倒是叫人好認。

不知怎的,他居然還留意了一下。

再加上這麽嬌小的個子,讓人不記住都難。

赫連慎擡頭看了看賭坊門前的牌匾,金莊賭坊。

餘平以為皇帝是對這賭坊的背景感興趣,連忙科普道:“皇上,這家賭坊是臨都最大的賭坊之一,背後的主子是錢塘金莊,咱們臨都最大的商戶。”

“進去看看。”

“啊?不、皇上,裏面髒亂,哎皇…”餘平還沒說完,那位爺便頭也不回的進去了,吓得他忙跟緊。

哎喲,這出來也沒帶個侍衛什麽的,萬一出了什麽事兒,他十個腦袋也不夠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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