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日,卓幸與卓母不歡而散後回房拆了餘尚開給的信,信裏內容沒有餘府管家說的什麽請罪,反而邀她去上元樓一敘。

卓幸前世與餘尚開沒有交集,這一世更是沒有。

按說,若是重生後命數有變,難不成人的感情也變了?

于是卓幸決定去會一會這餘尚開,他怎麽就成了心悅自己已久了呢?這不是瞎扯淡嗎!

餘家就這麽一個公子,什麽好的都給了他,連教書先生都是臨都最好的,餘家的期望就是将來他能做了禦前大臣,為皇帝重用,這樣前朝後宮才真真是餘家的天下。

是以,這個餘尚開滿腹經綸,倒是難得一見的君子。

見到卓幸,也并未有輕浮之舉,更未因近日臨都的傳言而露出鄙夷之色,反而處處有禮。

卓幸朝餘尚開淺淺一笑,正想着怎麽委婉拒婚。

“餘公子,那個親事、”

“卓小姐,餘某真的非常非常抱歉,這親事乃父親做主,餘某其實并不願意……不是卓小姐不好,是、是餘某傾心的,乃是令妹。”

餘尚開整張臉都漲紅了,似是覺得不好意思,又似是覺得對不起卓幸,原本垂得低低的腦袋偷偷擡了擡,對上卓幸錯愕的眸子後,刷的一下,又低下頭去。

卓幸尴尬的摸了摸耳垂,咳……

卓幸尴尬得笑了兩聲:“餘公子真是好眼光,家妹确實是極好,才貌好學識好,良配!良配!”

呼,卓幸這顆心總算是放了下去。

可卓幸這忽然間松懈的表情卻讓餘尚開誤會,以為是自己傷了人姑娘的心,忙撿着好聽的話說,将卓幸誇成了臨都第一美女,并且直言自己配不上她。

卓幸扯着嘴角笑笑,對餘尚開不合邏輯的恭維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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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尚開今日約她出來,便是想讓卓幸拒了與餘家的親事。

餘尚開是個凡事都聽父母的小公子,自然不能直截了當拒絕了父親大人的意願,那唯有從卓幸這兒下手了。

卓幸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不過做個順水人情也就應了,這餘公子秉性溫和,倒是不像朝堂中人那般奸險狡詐,說不準将來有事能用的上。

于是二人分別時,卓幸故意重重一聲嘆息,餘尚開抱着滿心的愧疚走了。

可卓幸與餘尚開皆不知今日朝堂發生的事,若是餘尚開沉得住氣,也就免了來找卓幸這一趟。

因為卓餘兩家婚事還未定,便被皇帝明裏暗裏敲打了一番。

不知這麽小件事是如何傳進了皇帝耳裏,偏偏讓他在朝堂提起此事,還與朝臣勾結架空皇權之事聯系在一起,雖未言明,但也夠卓益忠和餘侍郎心驚的了。

下朝後,餘侍郎與卓益忠兩人一商量,這親事便黃了。

卓幸是回到家中才知道了事情原委,卓母一臉惋惜,卻也無可奈何,是以看卓幸的眼神越加煩憂。

如今,她是越發想将卓幸嫁出去了。

只因卓琦成日在她耳邊念叨,說卓幸與卓家不親,又勾搭皇帝,哪天若是真入了後宮,怕是也不會幫襯卓家。何況府中有下人怠慢她,若是卓幸反咬一口卓家也未必不可。

卓母原是覺得卓幸入宮是件好事,可待卓琦這麽一提點,便覺得也是不好了,侍君的話,卓家有卓琦一人便足夠。

所以,這次親事沒成,卓母很是憂心,難不成皇帝真有心于卓幸?

皇帝對卓幸有沒有心,旁的人猜來猜去猜不分明,但餘平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下了早朝後便一臉陰郁,想是在為卓小姐那事鬧心的,可他又不能明着表現出來,只好拿着君臣綱常敲打敲打卓尚書與餘侍郎。

可是,餘平看皇帝這樣子都憋得慌,直接将卓小姐納入後宮,日日捧在手心中寵着護着不就得了,放在宮外,瞧那一頭頭狼崽子……

于是,餘平磨墨時狀似無意來了句:“這卓餘兩家的親事真是可惜,奴才看那餘家公子與卓小姐很是情投意合呢。”

果然,赫連慎執筆一頓,但卻十分沉的住氣,還将這封奏折批完了才問:“哦?從何說起?”

餘平心中偷笑,一臉正經道:“皇上不是讓奴才派人看着卓小姐嗎,方才奴才的人來報,就在早朝時,卓小姐與餘公子約在了上元樓,兩人相談甚歡,看起來倒是郎才女貌呢。”

赫連慎那雙能凍死人的眼珠子看了兩眼餘平,冷笑一聲:“郎才女貌?朕竟不知朕身邊的奴才都是瞎了眼的,看來是時候讓內務府好好挑挑人了。”

餘平心一驚,忙跪下認錯:“奴才眼瞎!奴才眼瞎!”

見皇帝沒再追責,餘平摸了摸自己的小心髒,好可怕……

餘平看着赫連慎的顏色,小心翼翼遞上:“皇上,這是昨個兒卓小姐請布莊帶回的信。”

信裏,卓幸一如既往的列了鋪子裏需要的材料,她是真把皇宮當成供貨市場了,咳……畢竟不用成本,她的分成也能高一點兒。

她的那點小心思赫連慎焉能不知,把信往邊上一推:“你讓她自己入宮取。”

餘平好心提醒:“皇上,若無人召見,官家小姐也是不可随意入宮的。”

“讓她自己想法子,什麽時候想出來了,什麽時候拿。”皇帝輕飄飄道。

餘平:“………”

卓幸卻以為,赫連慎這厮報複是因為她拿了餘妃的名號做生意,惹那位憐香惜玉的皇帝不滿了。

平華就見這卓公子半躺在椅子上,右腳屈起踩在邊沿,一副大爺樣。

卓幸如今扮男裝扮的越發得心應手,從前瞧不起的這般市井動作都做慣了。

待看完信裏內容,卓幸一口氣不順差點打了個嗝,這皇帝真小氣!

卓幸也不廢話,當天便讓平華關了鋪子,叫了輛馬車二人一同去了臨都一個偏遠的小鎮。

那個鎮子是個窮地方,上輩子卓幸來過,那時她四處打雜工,跟着一個瓜果鋪子的店家來鎮子裏挑瓜果。

那時她記得,這鎮子有戶種紅葉的。紅葉雖比不得洛神與玫瑰,但市價便宜,榨出汁後顏色也好,做成脂粉也無人會在意那裏頭用的是紅葉還是玫瑰,盈利還高,這麽一盤算,卓幸馬不停蹄的拉着平華過來。

這家農戶位置偏遠,又因家中只有一個老農與一個七歲大的孫子,是以花草藥材堆積成山卻賣不出個好價錢,如今竟有人尋上來,那是要當活祖宗供着的

又聽說卓幸要的是連續半年,每月供五斤的紫草與紅葉,一下喜笑顏開,收了卓幸的銀兩後便拉上紅葉往城鎮裏趕。

卓幸又将原本配方裏的珍珠粉換成了玉米粉,在小鎮上找到那家種果蔬的,多給了農戶一錠銀子,那農戶便答應每月将兩斤玉米磨成粉往店裏送。

這麽一來,成本大打折扣,平華目瞪口呆,崇拜的看着卓幸,紅着臉道:“公子真會做生意,不知以後便宜了哪家姑娘。”

卓幸一愣,也紅了臉。

——

深宮後院,朱牆綠柳,卓幸已經是第二次進宮了。

上回奉的是聖旨,這回奉的是懿旨。

上回去的是皇帝辦公的禦書房,這回去的是皇後的玄坤宮。

卓幸沒想到,皇後還會召見自己第二次。

宮殿屋面是朱色琉璃瓦,中為鎏金寶頂,外檐皆飾着金鳳彩畫,果然是中宮居所。

是以,卓幸更加謹慎,生怕惹惱了皇後招來禍端。

皇後這頭處處打探卓幸是否對皇帝有意,卓幸心下一個咯噔,果然是為此事來的。

于是卓幸忙撇清自己與皇帝的關系,聲稱外頭都是胡言,并以一百二十分的真心像皇後保證道,自己對皇帝絕無他想。

誰知自己說完之後,并未換來皇後的半分喜色,反而遭皇後再問一句:“你當真對皇上沒有半分念想?”

卓幸連連甩頭:“回娘娘,臣女不敢對皇上有念想,臣女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以為這下皇後可以放心了,沒想到那穿着金黃鳳袍的女子眉間一蹙,緊跟着道:“卓幸,本宮是許你對皇帝有意,你可願意進宮侍奉?”

卓幸:“……娘娘?”

皇後與身邊的大宮女相視一眼,嘆了口氣道:“本宮知曉你如今處境為難,身為卓家女卻不是親女,想必日後也許不了與卓家門當戶對的人家。而眼下,後宮裏餘妃張狂,不多久侯府的郡主便要封妃,本宮實在無力打理後宮,你可願進宮幫本宮?”

皇後這話已經說的分分明明,她想拉攏卓幸。

可卓幸真不知,皇後到底看上她哪兒了,現如今她除了一身銅臭味什麽都沒有,怎麽幫襯她?

而且後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說眼前的皇後就是個頗有心機的角色,那餘妃的性子要是跟她胡攪蠻纏起來,她怕是也吃不消啊。

況且日後卓琦藍曦曦一幹人全入宮封了位分,她可不想這一世還與那幾人牽扯不清,再落個慘死的下場。

是以,卓幸幹脆利落的回了皇後的話:“娘娘,臣女只是卓家一個養女,幫襯不了娘娘什麽,明年後宮選秀,娘娘不如留意留意,另擇人選。”

皇後不再多說,只打發了送了卓幸出宮。

這路上,卓幸回想方才皇後說的話,不多久李清塵就要封妃了?

可她記得清楚,是盛安六年,李清塵與卓琦那一屆貴女一同封的位分,封的還是貴妃呢,怎麽這一世提前了兩年,卻還降了位分?

卓幸百思不得其解,仿佛這原本既定的命數,因她重活一世而亂了。

那不知,盛安四年的十二月,卓琦還會不會用同樣拙劣的技法來誣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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