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只要我看不見她，她就看不見我。

——抱着這樣自欺欺人的心态，喻婧兩只手牢牢拽着襯衫下擺，視線封閉，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感。

她聽到小葉因為她異常的舉動突然加重的呼吸聲。

聽到沈佳玉語氣平和地打招呼：“這麽早就出發？”

“嗯。”明燭冷淡地應了一聲。

然後是鞋底敲擊地板，“噠噠噠”不緊不慢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遠，感覺應該超出視線距離之外了，喻婧“唰”地把襯衣扯下來，仰頭喘了口氣。

小葉疑惑地看着她：“婧婧，你幹嘛呢？”

喻婧目光微閃，瞥見那道遠去的背景，抿了抿唇，沒有解釋。

她拿過小葉手裏的房卡，“嘀”地刷開，推門而入。

想随手把那件襯衫挂在門口，舉起來時，輕薄的面料從面前拂過，喻婧後知後覺地捕捉到一股十分獨特，又十分好聞的氣息，湊到鼻尖嗅了嗅，眼眸一亮，下意識地說：“這上面怎麽有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冷冽的氣息裹挾着一股獨特的澀香絲絲縷縷鑽進鼻腔，喻婧感覺四肢百骸都被打通了，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因為這是明燭的衣服。”随後走進來的沈佳玉說。

喻婧正抱着襯衫猛吸，聞言，嬌軀一震，手顫了顫。

小葉飛快地将即将落地的襯衫撈起。

喻婧怔然：“她的衣服怎麽會在你手上？”

小葉抖開襯衫，說：“這是你親手從她身上扒下來的，你不記得了嗎？”

“……我扒她衣服？？？”喻婧聲線拔高，一臉不可思議。

小葉以為她是真不記得了，幫她回憶：“我找到你的時候看到你暈倒在明燭懷裏，我擡不動你，只好求她幫忙。她把你抱上了車，你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閉着眼睛一直往她身上湊，還死死抓着她衣服不放，怎麽掰都掰不開，最後直接把人家衣服給扒下來了！還好明燭裏面還穿了件打底吊帶……你不知道她當時臉色多難看，要不是看你那樣，我都懷疑她想掐死你！”

喻婧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想起來了。

但不是小葉說的這些，而是她失去意識前的那部分。

活了十九年遲遲未分化，喻婧完全意識不到那種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疼痛，竟然是分化前的征兆。

當時她神智混亂，痛得無法思考，眼淚也逼出來了，什麽也看不清。如果知道進來的人是明燭，就算痛死，她也絕不會向對方求救。

求救就算了。

那一刻，她就像是被明燭的信息素勾引了一樣，着魔似地撲上去，還死皮賴臉地抱着人家說你真好聞，讓我多聞一會兒……

天啊——

喻婧兩只手捂住臉，為自己出格的行為羞愧了幾秒鐘，突然想起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手拿開，問：“她知道我分化成Omega？”

“應該沒有吧。”小葉邊回憶邊撓頭，“你暈倒的時候，除了我和明燭沒有人看到，她剛把你抱上車，佳玉姐就趕過來。佳玉姐感覺你情況不妙，我們兩個馬不停蹄把你送來了醫院。”

喻婧去看沈佳玉。

沈佳玉略微沉吟，說：“我當時也聞到了明燭的信息素，看到你一個勁往她身上湊就覺得不對勁，送到醫院，醫生說你馬上就要分化了。本來這是一件好事，但是萬萬沒想到，你竟然分化成了Omega……”

說到這裏，沈佳玉停了一下，小心觑她臉色，見她只是垂下眼睫沒有太大的反應，才繼續：“昨晚節目組想派人過來探望，我沒讓他們過來，只說你是喝醉了，腸胃不舒服，沒有告訴他們真實原因。”

“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喻婧掀起眼皮，眼裏滿是疲憊，語氣卻很堅定，“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分化的事。”

尤其是明燭。

要是明燭，還有那些黑粉知道她現在變成了Omega，不得嘲笑她一輩子？

想到之前微博上那些黑粉說她分化一定是Omega的評論，喻婧心情變得難以言喻。

她對自己的準Alpha身份那麽堅信不疑，沒想到最後竟然來了這樣一個驚天大反轉。

虧得她不久前還信誓旦旦發誓，說明燭是空降嘉賓她就詛咒自己分化成Omega。

竟然一語成谶……

這兩天，她好像一直被打臉。

喻婧內心反複去世。

她用力揉搓臉頰，擡起手臂，拱着鼻子聞了半天，疑惑：“為什麽我聞不到我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因為醫生給你打了抑制劑。”沈佳玉說：“剛分化完的時候你信息素到處亂跑，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就讓醫生給你打了一針，藥效沒過別人聞不到，你自己可以釋放。”

釋放？

喻婧沒有經驗，但有些東西已經烙在基因裏，她只需放松身體，身上某個開關自動打開，一股香甜的奶香味飄進鼻腔。

草莓味的。

屬于她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甜得發膩。

“……”

喻婧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感覺。

她仍舊沒辦法适應自己分化成Omega這個新身份，聞不慣這味道，只放了一點就收回去了。

“婧婧，你好甜啊。”小葉笑嘻嘻地說。

“……”這樣的誇獎一點也沒讓喻婧高興起來，她動動脖子，瞥見那件明燭的襯衫，表情一頓，悶聲說：“拿去洗了吧，到時候再還給她。”

“好。”小葉拿着襯衫出去了。

沈佳玉擡腕看了看時間，說：“還有半個小時，你可以先去洗個澡。”

喻婧整個分化過程差不多都是在昏迷中度過，但因為分化導致身體發熱還是出了不少汗，确實應該洗澡了。

她進了浴室。

洗完出來，沈佳玉謹慎地幫她貼好腺體隐形貼，還是不放心，叮囑說：“雖然打了抑制劑，但你還是要注意時刻收斂，不然你是Omega的身份怕是瞞不住。”

“我知道。”喻婧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話雖如此，當小雅來喊人時，她還是免不了緊張，總擔心別人會聞到她的信息素，表情都不自然了：“早上好啊小雅姐姐。”

“早上好。”小雅倒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盯着她的臉，問：“喻婧老師，你腸胃沒事了吧？”

喻婧記得這是沈佳玉幫她編造的謊言，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已經沒事了。謝謝關心。”

“沒事就好。那我們現在出發吧？”

“好呀。”

第一期錄制的地點是在A市最大的水上樂園，從酒店過去要開車半小時。

藝人們有專車接送，喻婧暫時和小葉、沈佳玉分開，跟着小雅去了地下停車場。

走到貼着節目組logo的SUV旁時，喻婧突然警惕：“車上還有誰？”

千萬別又是明燭。她心裏默念。

小雅看出了她的顧慮，說：“放心吧，是肖意歡老師。”

喻婧籲了口氣，拉開車門，果然看到肖意歡坐在裏面。

“嗨~”肖意歡笑容甜美地跟她打招呼。

喻婧回她一笑，彎腰進去。

入座以後，肖意歡也問候了她身體，喻婧臉不紅氣不喘地撒着謊。

肖意歡只比她大一歲，是個活潑可愛的女Omega，之前倆人合作過，面對喻婧沒那麽拘束，熱絡地跟她探讨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游戲環節。

楊鳴為了節目效果，昨天晚上并沒有告訴她們都有什麽項目，喻婧也有點好奇，跟她胡猜一通。

倆人說說笑笑，氣氛很好。

肖意歡說得口幹，擰開贊助商送的飲料，喝一口，瞥一眼身邊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喻婧覺察她的目光，想到她也是個Omega，疑心是不是自己洩露了什麽被她發現了，心裏一緊：“幹嘛這麽看我？”

肖意歡擰上瓶蓋，先是看了眼前面安靜開車的司機和小雅，小聲說：“我想問個事，但是又怕你會不高興。”

只要不是問她是不是Omega，喻婧覺得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她嘴角含笑，若無其事地說：“什麽問題？”

肖意歡傾身湊過來，用手擋住嘴巴，又壓低了聲音：“昨晚有人看到你和明燭先後進了洗手間，還聽到砰砰砰的聲音。他們說你們兩個關着門在裏面打起來了，是真的嗎？”

居然還有這種謠言？？？

喻婧暗自驚嘆了一秒鐘，幹笑說：“沒有的事，假的。”

“那你們兩個在裏面幹嘛呀？”肖意歡抱着飲料，一臉好奇。

喻婧一時語塞了。

我們在裏面摟摟抱抱，你信嗎？

喻婧知道她不可能信，自己也不可能告訴她事實，心虛地挪了挪身體，醞釀了一番，騙她說：“我當時在拉粑粑，不知道有人進來。”

“這樣啊。”單純的肖意歡一點都沒有懷疑，滿足了好奇心，不再問了。

她們一路順暢地到達目的地。

小雅讓她們先留在車上吹空調等待，自行下車想去看看現場。

今天沒出太陽，氣溫卻很高，喻婧也想在車上舒服地吹空調，可是又怕被肖意歡這個比她分化早幾年的Omega看出什麽端倪，借口要去洗手間溜了。

停車的位置略顯擁擠，喻婧剛拉開車門，聽到對面傳來“呼啦”一聲，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不期然地與明燭目光撞上，她愣了愣。

看到是她，明燭似乎也愣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成冷淡的樣子，垂眸，從容走下來。

喻婧兩只手扣着車門邊緣，在退回去和下車之間搖擺了幾下，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稍稍整理了情緒，邁開腿走下去。

反正明燭不知道她已經分化，沒什麽好怕的。她默默安慰自己。

烏雲翻滾，突然揚起了風。

一股獨特的冷香被熱風送了過來，鑽進鼻腔，熟悉又陌生。

喻婧本來故意落後幾步，鼻尖捕捉到這股獨特的味道，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浮現出洗手間發生的那一幕——她緊緊抱着明燭，貪婪地汲取對方身上能撫慰自己的氣息……

這味道不是信息素。

但作為一個剛分化的Omega，喻婧遲鈍地沒有第一時間分辨出來。她如同被引誘般，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明燭聽到身後加快的腳步聲，腳步微頓。

喻婧不料她會突然停下來，沒能收住腳，整個人就這麽直挺挺撞到了對方後背上。

那股好聞而冷冽的氣息近在咫尺，喻婧被吸引着又往前湊了湊。

明燭有所感應地轉過身，看到她正拱着鼻子小狗一樣在自己身上嗅，臉色突變，閃身躲開。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難得有一閃而過的慌亂，明燭擰着眉，低聲呵斥：“你又想做什麽？”

“……”

以往每次看到她，明燭不是無視就是冷眼，此時此刻，卻像是在看一個變态。

喻婧不想承認自己是變态。

她忍着想要當場去世的尴尬，咬咬牙，身體站直，睨着這張不複冷靜又過于出色的面孔，理不直也氣不壯地說：“你噴那麽濃的香水，熏到我了。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