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還沒有穿褲子!

葉堯一整天都有點心不在焉。

老于的事在衆人眼裏只是個意外,他只是恰好成了那個倒黴鬼,畢竟乘坐扶手電梯的人那麽多,偏偏就他一個被絞進了電梯,手腳丢了,工作自然也沒了,以後不光沒了生活來源,下半輩子也只能當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

他這樁戲劇性的事故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葉堯才終于得以逃離了衆人的赤口毒舌,不用再被戳着脊梁骨嘲谑挖苦。

不用再面對老于的糾纏,不用再成為衆矢之的,葉堯長長松了口氣。

下班後,他拎着秦苒送他的東西回了住處,室友還是沒回來,堆在客廳裏的東西也沒有動過。

葉堯從紙袋裏把咖啡和點心拿了出來,白色的點心做成了Q彈的小兔子形狀,粉色的兔耳朵栩栩如生,糯叽叽的一看就知道很好吃。

難得嘴裏有點滋味,葉堯拿着勺子正準備嘗上一口,外頭突然傳來陣不小的響動,叮鈴哐啷的,似乎有人在吵架,還動了手,且動靜鬧得越來越大。

就在他出租屋門口。

拉開門,外頭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簡直要把他家門口的地磚給踩破。

左鄰右舍都擠在這裏,有伸頭張望着看熱鬧的,也有你一句我一句勸架勸的難舍難分的。

漩渦風暴的中心是兩個正在吵架的男人,好巧不巧,那兩個人葉堯還都認識。

一個是他失蹤幾天的合租室友,另一個,是這裏的房東。

“你個騙子!還錢!你出租兇宅你有沒有良心啊你!”

“誰兇宅,哪裏是兇宅,小夥子你年紀輕輕鬼片看多了吧,不要在這裏和我無理取鬧好吧?!”

“你還裝蒜!是不是兇宅你心裏沒點數啊?這屋裏就是死過人,都上新聞了,你還跟這兒給我裝?!我讓你裝!”室友一拳砸上去,房東躲避不及,哎呦一聲倒在地上摔了個屁股蹲,鮮紅的鼻血蜿蜒而下,糊滿了他下半張臉。

“打人啦打人啦!不行了我要死了……”見了血,房東翻了個白眼,呈大字形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

室友氣得不輕:“你裝什麽裝你!”

“別吵了別吵了,警察來了!”

“幹什麽呢幹什麽!”

“停下來!”

穿着制服的警察匆忙擠進人群裏,先是看一眼地上的房東,再看一眼氣得滿臉通紅的室友,問:“怎麽回事?誰報的警?”

室友說:“我。”他指着地上的房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騙子,租房的時候收了我半年的房租,我住了三天才知道這屋子裏死過人,問題是這個人當時根本就沒告訴我,我要知道這裏是兇宅我才不會租呢!這完全就是欺詐!我讓他把錢退給我,他不肯,這不是讓我當冤大頭嗎!”

“血口噴人!”房東噌的一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半張血臉恨不得怼到警察臉上:“警察叔叔你不要聽他信口雌黃!租房的時候白紙黑字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租期半年,這小夥子就是自己原因不想住了,随便找借口想把錢要回去,那我房子這半年租給誰?損失誰擔?他還說我房子鬧鬼,我還要告他诽謗呢!還有我鼻子,他把我打成這樣,我還要管他要醫藥費呢!”

約莫才二十出頭的年輕警官被四十多歲的房東叫叔叔,也僅僅是表情凝滞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自己應該有的職業素養,開始調停:“都冷靜下來,不要急,慢慢說。”

警察:“你說這裏鬧鬼?”

“是!這裏死過人!是兇宅!”室友猛點頭,打開手機讓他看新聞,是六年前的舊新聞,這個出租屋裏住了一個女生,被入室偷盜的小偷活活砍死,屍體藏在床底下兩個月才發現。

發現者就是當時前來收租的房東。

警察問房東:“有這事嗎?”

房東支支吾吾,但對着警察也不敢撒謊,點頭:“是。”

“你看吧!!我就知道你在撒謊!”室友看他承認了,大叫起來。

“但是——”房東更大聲頂回去:“這裏不鬧鬼!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誰說不鬧鬼!我親眼看見鬼影子滿屋飄!”

“你放屁!”

“你才放屁!!”

“好了好了,不要吵。”眼見這兩人又要吵起來,警察只能橫在他們中間,一手按一個。

房東急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時看到了人群外的葉堯,一個激靈咧開嘴,喊:“小葉!!你來!”

本還在觀望的葉堯突然成了人群的視線中心,他被房東扯進了暴風眼,房東勾着他的肩,對警察說:“這是小葉,他在我這房子住了也快五年了,一點事兒沒有,要真鬧鬼,為什麽小葉就一點不怕?”

警察按規矩也問了他一嘴:“你也是這裏的租客?”

葉堯點頭,“是的。”

“那你有看到……”這種非科學的事情很難界定,警察組織了下措辭:“額,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頂着室友和房東兩道灼熱的視線,葉堯頓了頓,實話實說:“……我什麽都沒看見過。”

“看吧!”

“不可能!”

兩個人同時叫起來,室友急得抓住了葉堯的胳膊:“你瞎說什麽你?我住進來第二天晚上親眼看到有個女人進了你房間,你別告訴我你一點沒察覺到!”

這話說的就有點吓人了。

室友又給他下猛料,把新聞頁面給他看:“你看清楚,這屋裏被砍死過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住的你現在那個房間!”

葉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新聞。

可能是葉堯臉上害怕的表情太明顯,房東一把擠開室友,把葉堯護在身後,像護崽的老母雞,“你幹什麽你,你自己不住歸你不住,不要吓人家小葉好嗎!”

室友不信邪,繼續對葉堯苦口婆心勸:“你就沒想過為什麽這裏的房租這麽便宜嗎?這裏就是兇宅,這死騙子騙不到本地人只能騙騙我們這些外地人!你住這也不嫌晦氣啊!我看你也趕緊搬走,別被這騙子騙了!我是為你好!”

“嗬!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叮當喵啊你!”房東撸起袖子,沖上去和室友扭打在一起,警察夾在中間也被誤傷好幾拳,最後不負衆望一人一雙銀手镯帶去了局子裏。

人群這才散去。

葉堯卻不敢進屋了。

葉堯其實曾經有過很多室友,但是奇怪的是沒有一個能堅持住下來,時間最久的那一位也只住了一個星期就離開了。他們離開的理由都很統一,和現在這個室友一樣,說是房子鬧鬼。

本來以防萬一,起初,葉堯也是想要換個住處的,可是看了幾個地方,無一例外房租都太貴了,而且采光陳設,大小都沒有現在這個屋子好。

同樣的價錢,他如果搬到別處就只能住一個衛生間,而且外出工作出行交通很不方便。葉堯手頭不富裕,買了墳墓餘額只剩四位數,他還要生活,更不能在多餘的地方花錢。雖然室友都說鬧鬼,但葉堯什麽都沒看到過,他想,沒有理由別人都能看見的東西獨獨就不讓他看見,所以到後來也沒有把這事很當真,漸漸就淡忘了,就這麽一直住了下來,這一住就住了五年。

至于房東為什麽會用這麽便宜的白菜價出租房子,因為他不在乎,所以也就沒有去想背後的原因。

誰能知道原來那些人說的話是真的,這裏死過人,還死在他現在住的房間裏面。之所以住進來這麽久沒看到髒東西,全是他走了狗屎運。

他現在眼睛‘開光’了,雖然目前為止只在老于和秦苒的身上看到過髒東西,但萬一真讓他在屋子裏撞見什麽……

葉堯汗毛倒豎。

他不想回房間,天知道他天天睡的那張床房東有沒有換過,床板下還有沒有當年那個被殺女生的血液和腦漿。

他拿出手機翻找附近能住的地方,出租屋短時間內是找不到的,他今天可以先找個暫時能落腳的地方。

可是賓館一晚上太貴了……葉堯又有點舍不得。

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去墓園,實在不行,借爺爺的崗亭坐一晚上也行……

這是葉堯現在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案了。

決定之後,葉堯就打定了主意,決定洗個澡就出發。

洗澡洗的匆匆忙忙,半途總覺得涼飕飕的,簡單沖掉泡沫就出了浴室,連頭發都沒去吹,裸着身子去翻衣櫃裏的衣服,剛套上一件寬松的高領毛衣,還沒把短褲拿出來,房間裏的燈突然沒來由地閃了兩下,在葉堯驚恐的視線中,啪——

滅了。

這種橋段放在恐怖片裏的話絕對要前方高能了。

這間屋子以前也經常跳閘,房東說是這裏的線路老化電壓不穩,如果沒有看到那則新聞,葉堯今天會很鎮靜地去送電,可是現在就不行了。

他咽了口唾沫,盡力不去胡思亂想,因為神經過度緊張,忘記了其實自己可以先去拿手機用電筒照明。

他努力睜大了眼睛,在黑暗中還是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沿着牆壁摸索着前進。

電箱在門口的位置,客廳裏堆放着的行李太多了,他怕不小心摔了,只能一點點探腳緩慢行走着。

随着他的步子,木板發出吱呀的聲響,倏然間,他踢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像是什麽球。

籃球?足球?

葉堯不喜歡運動,他以為是從室友的行李中掉出來的,就想給人放回去,摸着黑把地上那顆圓溜溜的東西撿起來,觸手濕漉漉的,像是摸到了爛透的水果,手感不太像是球,正狐疑是什麽東西時,外頭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了進來,正巧照在了葉堯站着的這塊地方。

葉堯也得以看到手裏東西的原貌。

這一眼,幾乎要叫葉堯吓得當場暴斃。

他哪裏捧的是球,分明是一顆近乎腐爛的人頭!

人頭瞪着一雙突起的雙眼和他對視,那雙眼睛有乒乓球那麽大,簡直要掉出眼眶。臉上豁着大大小小的刀口,腦袋上的皮肉翻開,蛆蟲在膿血中歡快蠕動,一頭長發沾滿了血水,像是一縷一縷的海帶,散發着濃烈的惡臭和腥氣。人頭以一個詭異的上揚弧度咧着嘴,嘴角一直延伸到了耳根處,露出長長的舌頭和尖牙。

“!!”

葉堯當即甩了人頭,橫沖直撞往大門口撲去,後頭叮鈴哐啷,客廳裏的東西被那顆人頭撞翻了,在昏暗的情況下,這些動靜簡直就是催命符,葉堯想放聲慘叫,可是恐懼到了極點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門後,風一樣就沖了出去。

摔門而去時,正好瞧見屋裏那顆人頭像一顆彈性十足的網球在地板上高高彈了幾彈,劃着誇張的弧度朝門口撞來。

啪——!!

葉堯狠狠關上了門。

裏頭傳來悶響——那個東西,似乎是撞在了門上。

葉堯飛速跑下樓,出了小區,又跑出很遠才停下,他撐着路邊的牆,捂着快要炸裂的胸口,簡直要把這輩子的氣都喘盡。

直到冷冽寒風穿過了他空蕩蕩的雙腿間,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洗完澡只來得及穿了一件上衣,

……他還沒有穿褲子!

葉堯連忙躲到樹後,慌張把衣服下擺往下拉,勉強遮住了大腿根。

幾乎是半裸奔了這麽久,葉堯慶幸現在是大晚上,這一路上也沒有碰到人,不然他這副尊榮要是被人看到了……

葉堯自暴自棄蹲下身,又想哭了。

那顆雙黃蛋一定是被詛咒過的雙黃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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