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雙魂09

“大叔說，按照這裏的習俗，去世的人入土前釘棺，會打開棺材的蓋子，讓親人最後看一眼，但祝清下葬的時候，祝澈說他不想再打開兄長棺材蓋，免得更加難過。”

葉彧不知道秦衍什麽時候跟大叔打聽過這事，之前一次也沒提起過：“然後呢？”

“祝家沒有其他親人，祝澈說不打開，其他人只能照辦，從祝清死亡，一直到入土，除了祝澈之外，沒人看到過祝清的樣子。”

葉彧的注意力和疑惑點一直集中在祝澈身上，經秦衍這麽一說，他忽然意識到，最開始他對祝澈産生微妙的懷疑，其實就是因為覺得祝清的死亡有蹊跷。

所以：“有沒有什麽法子能查看到祝清的屍體，應該能發現點東西。”

秦衍盯着葉彧片刻，認真點頭：“有。”

葉彧精神大震，雙眼發亮，急迫的抓住秦衍袖口：“什麽法子？”

“把墓挖開。”秦衍一本正經，“天氣涼，入土時間不長，應該能檢查出來。”

葉彧張大了嘴巴，很是不敢置信的看對方：“你，你是秦衍？”

秦衍嚴肅的點頭：“我是啊。”

松開秦衍的袖子，葉彧哭笑不得：“挖人家的墳，你是想被人家追着打嗎？弄不好會被咬死。”

“不想。”

秦衍對葉彧勾手指，不等葉彧附耳過去，秦衍先湊過去，叽叽咕咕說了幾句話，起先葉彧還緊抿嘴唇脖子繃直，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态，但幾句話後，葉彧眉頭和腮幫子開始抖動，他忍着不發問，等秦衍全部說完之後，葉彧才扭過頭，視線定在秦衍頭頂，然後循着某種路線和速度，慢慢朝下移動，态度之認真，目光之疑惑，像在研究一樣不世出的稀奇物件。

秦衍也不動，坦然站在原地，任由葉彧打量。

終于，葉彧的眼睛重新從秦衍靴子移到了秦衍臉上，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問道：“你是秦衍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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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從娘胎開始就認識的那個秦衍？”

你我在娘胎裏的時候有個屁的知覺，認識個鬼，秦衍忍着吐槽的沖動，繼續回答：“是我。”

“從小告訴我人要行得正立得直的秦衍确定是你嗎？”

秦衍淡淡的翻了個白眼，他其實很想翻了大大的白眼，但常年表情稀疏平淡，做某些表情的時候幅度有限，葉彧多次吐槽他，估計有些經絡已經壞死了：“需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葉彧狂點頭，太需要了：“快證明給我看。”

“五歲那年的元宵節，你想到街上看燈猜燈謎，但人太多，你爹娘不許你去，你就自己偷偷跑了出去，一個人都沒帶，結果被人擠到另一條大街上，不認得回家的路，後來你爹派了所有家丁出門找，你娘急的直哭，還警告你爹，只要找到你，絕對不許打人，罵也不行。”

五歲的事，葉彧壓根已經沒多少印象了，那本就是個不記事的年齡，這事應該是聽他娘說的，自己肯定也聽過，只是忘得差不多了，沒想到秦衍還記着，而且記得這麽清楚，連細微處都能說出來。

“在另一條大街找到你的時候，你和賣糖葫蘆的大爺坐在一起，邊吃糖葫蘆邊等人來找你，滿嘴都是山楂和糖，笑的非常開心。”秦衍說着忍不住再次想象那個畫面，沒心沒肺就是說的葉彧這種性格了，“你爹娘給了大爺一張銀票，感謝他看着你沒讓人拐跑，然後，他們把你帶回家，在路上一直笑眯眯，回家關起大門就是一陣揍，你爹娘都動了手，混合雙打，據說你的慘叫聲響遍整個葉宅，那個元宵節你是趴在床上度過的。”

葉彧嘴角直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臀部，他從小挨打的次數太多，他爹說，別人家的孩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是一天不揍飛天遁地，他老子也沒跟他客氣，做生意的百般忙碌之中也會定期抽出寶貴時間來抽他，對于那麽久之前的一頓揍，他哪裏還記得：“是嗎？”

秦衍瞄他，決定再給他來一下：“十六歲的時候，有個姑娘找上你家的門哭訴，說跟你早在十二歲的時候就私定終生，十六歲了，你應該明媒正娶将她娶回家，那姑娘還說，如果因為家世不夠，無法做正房夫人，她也不介意做你的小妾。”

葉彧抹了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十六歲早就記事了，那次的烏龍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那姑娘他之前見都沒見過，某個陰雲密布的下午忽然直接找上門，說和自己好幾年前私定終身，如今到了可以成親的年紀，她不想虛度年華，讓葉彧把她娶進門，當時葉彧看着那張全然陌生的臉，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十二歲就私定終生，我這麽有前途嗎？”

葉彧的爹娘都驚呆了，他爹驚訝于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居然這麽有“出息”，知道給自己未來打算，她娘則拍着胸脯給人家姑娘保證：“你放心，如果你說的都是事實，我家那小子不敢不負責任，我給你打包票。”

在極度的震驚下，葉彧立刻喊來了穿一條褲子混大的秦衍，本指望死黨兄弟幫他出個主意，結果聽完他的陳述，先前還表示有難同當的秦衍當即翻臉，冷冷的丢給他一句：“你去娶她吧，反正十二歲就答應了的。”

葉彧張口結舌，這是啥意思？這明顯是“栽贓嫁禍”！

“我很忙，再見。”扔下這句話後秦衍揚長而去，留下葉彧一個人在風中淩亂了一會，回過神後當即追過去：“喂喂喂，秦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那事的進展是，秦衍跑的跟野狗一樣快，葉彧在背後追出去足有十幾裏，都沒趕上瘋了一般的狂奔的秦衍，而且那之後，秦衍都不樂意跟他一起玩了，每次都說“有事”“我很忙”“各玩各的”，弄得葉彧相當郁悶和不解。

不過，後來經過一系列嚴謹調查和搜證，證明葉彧和那個姑娘之前根本不認識，面都沒見過一次，她找上門來，是葉家生意場上競争對手想的招，算盤打得響亮，卻沒想到葉家對獨生子婚事那麽看重，就算姑娘表示願意做小妾，葉彧爹娘都堅持要把事情查清楚，對外的說辭則是那麽響亮動聽：“我們可不能讓人家姑娘受委屈。”

最後的結果是可以預見的，葉彧又脫去了愁眉苦臉的模樣恢複歡脫，奇怪的是，秦衍也“不忙了”，在葉彧一次又一次厚臉皮的邀請中，繼續跟葉彧同進同出，仿佛先前的事從沒發生過，葉彧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但識趣，沒有再提過那位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妻”，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事早就不知道被葉彧丢到那個犄角旮旯了。

葉彧捧着下巴疑惑：“我娘說那時候是一個朋友幫忙查清了事情的真相，還設計讓那個幕後主使者自己現原形的，我問是哪個朋友，得好好感謝人家，我娘卻神秘兮兮的不肯說。”

秦衍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珠轉了兩圈，問道：“你打算怎麽感謝人家？”

“沒想到，這得看人家想要什麽了，對吧？”葉彧很高興的笑了起來，眼角眉梢皆是得意，“七八年了，我娘還是不肯說，唉老秦，你說，會不會是某個暗戀我的人看不過去我被人陷害，默默的做好事？”

垂在身側的兩只手悄無聲息縮成拳，秦衍嘲諷道：“暗戀你這件事本身就是做好事，不用默默的，應該昭告全世界，‘他’可是為民除害了。”

葉彧“哼”了一聲，秦衍這人就是如此，明明平時看着悶聲不響的，基本上看不出來他的情緒，正常說話不代表他心情好，可只要開始毒舌挖苦人，就代表他心情肯定不爽。

必須指出的是，這個“人”，特指葉彧葉少爺一位，不作他想，這是多麽超然脫俗的地位啊。

秦衍見葉彧吃癟，沒有繼續胡說八道下去，心情莫名歡欣了幾分：“還需要我舉例嗎？”

葉彧忙搖頭，從五歲說到十五歲，再由他說下去，他從娘肚子裏落地到現在的所有糗事醜事都會被數落一遍，他現在可沒這個心思憶苦思甜：“不用了不用了，你是秦衍，跟我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秦衍。”

當然，這純粹是個玩笑，葉彧自認有一天不認識自己這張臉了，也不會認錯秦衍，他會發出這樣的疑問，是因為秦衍在他耳邊說的話：“既然你是秦衍，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這下輪到秦衍好奇了：“跟我是不是秦衍有關系？”

“自然。”葉彧深深的看着秦衍的雙眼，幾乎要看進秦衍的心裏，“換了別人，出這麽馊的點子，我傻了才會同意。”

感動的情緒只冒了個火星子，就被傾盆而下的暴雨給滅了個渣渣都不剩，秦衍朝葉彧微笑點頭：“謝謝你對我的信任，真是感激涕零。”

葉彧拱手抱拳連連客套：“哪裏哪裏，應該的應該的。”

插科打诨了一番，葉彧先前的郁悶消散的幹幹淨淨，他打起十足精神，準備應付接下來必定會有的混亂：“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