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雙魂10

大叔大嬸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葉彧和秦衍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弄得大叔大嬸相當不好意思：“哎呀你們是客人，怎麽反而讓你們做飯給我們吃呢？”

葉彧表示舉手之勞，而且他做飯的手藝還不錯，請大叔一家人嘗嘗，五個人圍着桌子邊吃邊聊，大叔照常跟葉彧碰杯，幾杯黃水下肚後，葉彧問道：“大嬸，那位王婆好像很厲害，是什麽人？”

大嬸笑道：“王婆是方圓好幾個村最厲害的神婆，我們有時候生病啊、家裏有人去世什麽的，都會找王婆的。”

葉彧看了眼秦衍：“生病也找她？可是這不是應該瞧大夫嗎？”

“咳，大夫只能治普通的病，有些病大夫可沒辦法，王婆可不一樣啦，她煮的符水可比大夫開的藥還有用呢。”大嬸說的很有些得意。

葉彧和秦衍聽進耳朵非但沒有驚訝，對王婆的疑問反而進一步加深了，秦葉兩家是世交，成年後兩人經常一起出門游蕩，去過不少地方，見過很多人，遇過很多事，別的不談，類似于什麽煮符水喝、吃香灰等法子治病，十個裏頭有十個是假的。

見倆年輕人貌似不太信的樣子，大嬸繼續說道：“就說下午吧，小祝在地裏暈倒，都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個嘴巴，多吓人，你們說，找大夫來管用嗎？”

葉彧和秦衍對視一眼，無言以對，尤其葉彧，更是尴尬，他當時說自己懂醫術，結果沒發現祝澈的問題，也沒把人救行，王婆一來，人醒了，精神正常了，連他大哥祝清靈魂進了祝澈的身體這種靈異事件都搞清了，這不正好符合大嬸要表達的意思嗎？

“你們也看到了，王婆施法後，小祝好了，人也不糊塗了。”大嬸敲了敲飯碗的邊沿，轉而問大叔，“你說是不是？我們村裏的人都很信王婆，她可厲害了。”

大叔抿了一小口酒，附和媳婦兒道：“今天這事過後我算是明白小祝先前為什麽奇怪了，想想還真是，如果不是大祝回來，一個人怎麽會一下變那麽奇怪呢？”

對那些事一知半解的大嬸插話道：“小祝咋了？”

事到如今，害怕媳婦兒害怕隐瞞了不少事情的大叔覺得也沒有隐瞞的必要，把之前跟秦衍葉彧二人說過的小祝怪異舉動竹簍子倒豆般，全部倒了出來，大嬸邊聽邊抽氣，飯都顧不上吃。

末了，大叔還加了一句：“我就說，小祝變成那樣，肯定跟大祝有關啊。”

大嬸更是點頭如搗蒜，拼命附和：“就是就是，一個人好端端跟以前都不一樣了，可不就是因為多了個靈魂嗎？王婆沒說錯。”

葉彧和秦衍默默吃菜，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們是絕對不信什麽靈魂寄居的，可大叔大嬸這麽信，他們又能說什麽？

這種分歧不是簡單幾句話能說清楚，也不是随便兩個人能改變的，和人的成長環境和人生經歷有很大關系，大叔大嬸生活的環境便是如此，他們的狀态在這個村裏融入的那麽完美，反而是不信的秦衍和葉彧，顯得像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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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會，葉彧忍不住又問道：“可是，你們不害怕嗎？”

這下輪到大叔和大嬸疑惑了，四只眼睛一齊看向葉彧：“害怕啥？”

葉彧一時無言，大叔大嬸看起來是真的疑惑，這反而讓他已經到嘴邊的話難以出口：“呃……”

“王婆說祝澈的身體有兩個靈魂，你們不會有些怕嗎？”秦衍接過了葉彧的“呃”，很自然的，葉彧趕緊點了點頭，轉臉對秦衍笑了一下。

大叔明白過來，笑呵呵給自己倒酒：“王婆和大祝都說好了啊，大祝和小祝只是用一個身體一起生活，又不會害我們，我們怕什麽？而且，我們也沒害過大祝的，更沒有什麽好怕的。”

大嬸插話道：“可不是嗎？村裏人都沒讀過什麽書，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種道理我們還是明白的，大不了就是小祝以後會很像大祝，其他的還跟以前一樣。”

秦衍和葉彧看着大叔大嬸理所應當的樣子，聽着他們的解釋，道理居然很清晰，邏輯也明了，他們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小祝下午求鄉親們幫他保密，你們想，這種事我們怎麽會到處說呢？其他人說不定會以為小祝腦子有問題，而且他還沒成親，這事傳出去後就沒姑娘家敢嫁給他了。”

可不是嗎，一個人的身體裏寄居着兩個靈魂，還是雙胞胎兄弟倆，姑娘嫁過來的話，到底是嫁給老大還是老二，怎麽分析都很詭異啊。

大叔和大嬸聊開心了，打開話匣子，跟秦衍葉彧說了不少關于王婆的神奇本領。

大夫治不好的病被王婆摸了下頭就好了；

哪家老人去世後兒子經常夢到他，請王婆通靈後發現，下葬的時候家人忘記在棺裏放他生前最愛的牌九，立刻請人糊了一副在墳前燒，自那之後老人再也沒入過夢；

家裏小孩日夜哭喊不止，怎麽哄都沒用，請來王婆看，說是家裏有不幹淨的東西，王婆跟它們進行友好溝通好，讓小孩家人到某一處，燒了些金銀珠寶，小孩當即就恢複了正常，茁壯成長起來；

……

大叔大嬸你一句我一句的，給兩人列了N個例子，每個都是神奇的、超出普通人認知的，葉彧覺得，這些東西好好整理一下的話，完全可以找個靠譜的書商給出個書，或者免費提供給說書先生做素材，太太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他們親眼見過王婆，幾乎就要認為這人是大叔大嬸杜撰出來的某個神仙。

盡管不信，但旁人說話還是要認真聽講的，葉彧一邊跟大叔喝酒一邊傾聽，時不時問上幾個問題——在別人一派激動解說什麽的時候，帶有交流性質的提問可比閉嘴不言光傾聽有鼓勵性的多，所以大叔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高興，菜吃完了都沒盡興，讓大嬸又去炒了幾個下酒菜，繼續跟葉彧喝酒吃菜，勢要将這波“安利”進行到底。

秦衍在一邊呆着，邊吃菜邊在心裏默默點頭，嗯，不錯，趁聊天的功夫，搞清了祝清祝澈兄弟倆的家庭狀況，打聽到了王婆的具體住址還有被王婆神通救過人的信息，還知道了祝清下葬期間的一些細節，總之，趁着侃大山的時間，葉彧從大叔這裏知道了大部分他們想知道的事——喝酒聊天是假，打探某些消息才是葉彧的真實目的，整個過程，葉彧不斷給大叔倒酒勸酒，自己卻沒喝多少，直到大叔雙眼迷離舌頭打結，秦衍知道，今天的晚餐該結束了。

大嬸早就休息去了，葉彧和秦衍把大叔擡進房間後回到廚房，開始收拾飯桌。

“老秦，你之前提的點子雖然馊，但聽大叔說的那些話，我覺得我們是有必要給祝清驗個屍。”葉彧把碗盤筷堆到木盆裏，十分費力的樣子。

秦衍則負責擦桌子，動作很不流暢，抹布在桌子滑動的時候帶着點扭曲感：“嗯。”

擦桌子好歹只是個力氣活，秦衍勉強完成了任務，垂着兩只油膩膩的手走到院子裏，葉彧正蹲在地上對着一大盆井水和一堆油膩碗碟發愣，只看背影都知道他在發愁。

說來好笑，大概因為很小就一起在外面跑來跑去各個地方吃，葉彧後來不滿于到酒樓吃了，想法設法在家裏做菜，想到什麽新奇的菜式都會在家裏嘗試，反正葉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爹娘就随他折騰，最好的新奇菜品沒人肯吃，葉彧就喊來自己發小秦衍，兩人躲在廚房嘗新菜。

最開始的時候，秦衍拉肚子、嘔吐、泛酸水，弄得葉彧相當抱歉，可秦衍從來沒有拒絕過他提出的試菜請求，持續吃，持續拉、吐，這麽被折磨了一兩年，葉彧像武林高手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手藝越發好了，秦衍這才開始過上好日子。

廚藝好是一回事，但這兩個大少爺以前在家的時候做菜，只管菜本身，其他的洗碗啥的不需要他們沾手，就算被困在野外烤野味充饑，也是兩根棍子了事，過後扔在那不用管，這就造成了很好笑的一個事實——兩人會切菜洗菜做菜，更會吃，但沒人會洗碗收拾桌子。

“咳咳。”秦衍輕咳兩聲，和葉彧蹲在一起研究那堆碗，“我看大嬸洗碗都很快，應該不難。”

葉彧嘆氣：“我剛剛試着洗了一下，盤子太滑了抓不穩，差點打破，要不然你試試？”

秦衍本想把洗碗這事推給葉彧自己眼不見為淨，葉彧這麽一說，他沉默片刻，伸胳膊挽袖子：“嗯。”

于是，初冬時節，大晚上的，村裏絕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了，大叔家院子裏時不時響起這樣的對話。

“這樣不行啊老秦，你看，還有好多油。”

“……”

“哎哎哎你抓穩點，掉地上就破了。”

“……”

“這個洗的挺幹淨，不錯啊老秦，行了這裏交給你，我去……”

“你敢走我就敢撂挑子不幹。”

“……喂……”

“廢話少說，你也來洗。”

“哦。”

安靜片刻，随着一陣清脆的叮鈴聲，院子裏傳出驚呼：“完了，掉地上破了。”

“……”

距離這院子不遠處的祝家，祝澈站在牆邊，仰頭看那個南瓜做成的人頭，盯了好一會，他忽然笑起來：“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的弟弟，真要好好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