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雙魂13

村民們自覺站成一排，瞪大眼睛，準備好好見識一番兩位仙人的能耐，只有祝澈，站在人群後面，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忙活起來的兩人。

只見顏秦抓住繩子一端，虞葉抓住另一端，将繩子完全展開，全長大約六七尺，兩人拉着繩子走到墓碑前，顏秦低聲說了句“得罪了”，對虞葉點點頭，兩人同時蹲下，把繩子輕輕放到地上，然後虞葉抓住繩子兩頭，把墓碑圈了起來，顏秦則拿出那個圓形的盤對準繩子。

這一系列動作兩人配合默契，看着是做慣了的，虞葉把繩子兩端接到一起的時候，顏秦也頓住了，低頭盯着手裏的圓盤看。

圍觀村民們大氣都不敢出，緊緊盯着他們看——他們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但從顏秦蹲在地上都繃的筆直的脊椎，莫名讀出了一點緊張感。

虞葉蹲在墓碑後頭不知道在忙活什麽，村民們只能看到他胳膊一直動個不停，沒人說話沒人過去看，都緊張的等待着。

當事人之一的祝澈則全程無言，和鄉親們一起，靜靜等待兩人給出結論。

這樣的場景持續了大概有一刻鐘，顏秦握着圓盤站起身，墓碑後頭的虞葉也拎着繩子站起來，和顏秦對視了一下，兩人一齊朝村民這邊走。

顏秦一直是嚴肅的，村民們看不出什麽，但虞葉此時也毫無笑意，兩道黝黑的濃眉朝中間并攏，嘴唇因為抿的過緊泛着淡淡的白，村民們的心一下都提了起來。

這是發現了什麽嗎？

“各位，我和師兄已經認真查看了。”負責說話的還是虞葉，顏秦在一邊收拾東西，“沒什麽大問題。”

村民們一口氣還沒喘完，虞葉緊跟着來了句：“不過……”

“什麽？”近二十顆心再次高高提起，先說沒問題，又說“不過”，就是說還是有問題？

“根據我們查看的結果，土裏安葬之人很年輕。”

村民們愣愣點頭，是啊，祝家兄弟倆今年也就二十出頭。

“人在土裏安眠，可我和師兄沒有察覺到他的靈魂。”虞葉邊說邊搖頭，顯得很疑惑，“如果他是正常去世，身體和靈魂應該會一齊安眠于地下才對。”

說實話，村民們對這兩位的信任感除了那出塵感自帶的仙風道骨氣息，更多是因為去祝家時，兩個人不需要他們引路就找到了目的地所在，還有就是虞葉說的那幾個事，但這番話一出，村民們的感覺立馬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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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句話，虞葉向村民們說明了一點——他們憑借自己的本事，知道了躺在地下的是年輕人而且靈魂不在體魄內，原因則可能是因為，此人不是正常死亡。

沒人告訴過這兩人墓碑下面的人到底多大年紀，人家卻能說準，這還不算，更為重要的，連祝清靈魂出體都能知道，這不是真正的仙人，怎麽可能呢？

祝澈臉色沉了下來，卻依然沒說什麽，站在人群最後，雙眼緊盯兩人。

“恕我直言，三界有其自然規律，人和靈魂是不能共存于同一個地方的，靈魂如果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飄蕩去別處，他是無法投胎的。”

村民們發出驚呼，是這樣的嗎？不過想想也對，如果沒有這樣的規矩，靈魂能在人界來去自如，那不就亂套了嗎？

“據我們查看，這位兄臺的靈魂離體時間已經不短，如果不在一百八十天之內回到原本的身體，就再也回不去了。”

虞葉說的認真，顏秦一直低着頭看手裏的圓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雙手似乎在輕微的抖動。

村民們不由自主的去看祝澈，虞葉所說和祝清的情況一字不差，他們倒是理解做兄長的怕弟弟孤單，可因為這個就永生不能投胎，該如何是好呢，說句難聽的，祝澈也非不死之身，也會有那麽一天，到時候祝清的靈魂無法投胎，又沒有新的寄存身體，豈不是要在外飄蕩？

虞葉解釋完了大致情況，把視線轉向當事人祝澈，還沒說話，祝澈就開口道：“兩位，恕我無禮，方才所言的東西，對我等凡人來說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我不能憑你所說一句話就打擾我兄長安眠。”

“這是自然。”虞葉點頭，顯得很理解他，“所以我先問上幾個問題，如果全都能對應的上，你再考慮要不要信我們，可以嗎？”

祝澈嘴巴動了動，虞葉已經開始問了。

“第一，你兄長去世很突然，他年紀輕，沒有不可治療的疾病，是不是？”

祝澈看着虞葉，半晌，吐出一個字：“是。”

“第二，你兄長生前跟你感情深厚，是不是？”

這個問題不需要祝澈回答，村民們紛紛在旁邊點頭：“是啊，他們兄弟倆感情非常好。”

“第三，你兄長去世到現在尚不足一百八十天，你，或者這些鄉親們是不是見過聽過你兄長在村裏出現的事情？”

這個問題問出口，村民和祝澈做出了一樣的反應——雙眼大睜，但祝澈睜大雙眼只是那麽一剎那，立刻又恢複了正常，村民們的眼睛則定在了虞葉身上。

虞葉自然看了個清楚，朝祝澈笑：“請問祝兄，我有沒有講錯？”

顏秦這會也擡起頭看祝澈，兩只眼對四只眼，祝澈從對方兩人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情緒——得意，尤其是虞葉，對他笑着臉上還閃過若有似無的嘲諷。

祝澈暗暗咬牙，先前他還懷疑，這句話，加上虞葉端在臉上的表情，他已經可以确定，這兩人根本不是路過此處發現有什麽陰雲籠罩前來查看的！

他們來的目的就是奔着自己。

“祝兄，還請回答，我有沒有算錯？”虞葉再次問道，氣定神閑的樣子讓祝澈揣在寬大袖子裏的雙手緊握了起來。

說他們算錯，就等于間接承認他哥靈魂和他共用一個身體的真實性，可就在昨天，絕大部分村民在他家中親眼見到、聽到他說兄長回來了；

承認他們猜測準确，那他根本找不到拒絕配合虞葉二人的理由，最為重要的是，鄉親們轉頭看向他的眼神，都隐隐含着希冀和期待——他們想讓自己配合這兩位突然出現的仙人，把事情原委搞清楚。

祝澈盯着虞葉看了會，笑了笑道：“二位似乎對我的家事知之甚多。”

“這個是自然。”虞葉沒有否認，祝澈對他笑，他便回以更加燦爛的笑容，“祝兄，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一邊圍觀了全程的村民們有些按捺不住了，這兩人之前根本沒有來過村裏，對祝澈家的事，起碼是對祝清身亡之事卻了解的這麽清楚，那他們所說的什麽“陰雲”很大可能真的存在，一定得請人家幫忙解決！

可是，祝清入土幾個月了，貿然開棺查驗，從道義上來講說不過去，似乎也不吉利……

村民們為難糾結，祝澈則不聲不響，虞葉也不急，和顏秦到一邊埋頭說話去了。

村民們面面相觑着，不需要交流，他們都明白彼此的心思，現在就是需要一個人去跟祝澈開這個口，問題是，找誰去呢？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大家同村，關系向來不錯，很難說得出口。

正猶豫着，虞葉過來，面帶抱歉和不安，對衆人抱拳道：“各位，我們要告辭了。”

村民們和祝澈同時一愣，看着虞葉——就一會會功夫，怎麽回事？

“那個，我知道這事很為難祝兄，肯定要仔細考慮，可是……”虞葉說着放低聲音朝後看，他的師兄，那位全程沒有展露出半分笑容的顏秦正盯着某個位置看，隔着一段距離，光看他的側臉，就能準确感受到他的不耐。

不需要再多說什麽，村民們就都明白了，估計是師兄不想在這裏耗時間了，他們都看得出來，從一開始顏秦就不太樂意過問的樣子，找到了問題，但祝澈不肯松口配合，他就懶得搭理了。

用一句很俗的話說——又不是我家的事，我操這麽多心幹什麽？

可是，如果這兩位走了，誰還能幫村裏解決那什麽陰雲的事？

這麽一考慮，衆人不免都有些焦慮，紛紛把視線投向祝澈，現在只有祝澈松口同意這兩人開棺才能留住人了，年紀最大的大爺試探着開口道：“那個，小祝啊……”

話沒說完，祝澈也沒表态，一旁等的很不耐煩的顏秦大步沖過來，二話不說扯住虞葉的袖子就走，力道有點大，虞葉被扯了個趔趄，穩住身形後邊被師兄拖着飛奔邊回頭喊道：“對不住了啊，再見了各位……”

兩人大概真是有仙力在身上，轉眼就只能看到兩個白點了。

這一幕發生的有點突然，村民們回過神的時候，師兄弟兩人已經全然不見了蹤跡。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天氣有變，整整晴朗了大半日的天空似乎變灰暗了不少，還起了風，卷着地上的枯殘樹葉低低飛過，衆人忍不住抱住了胸，尋思着該回去添衣了。

離村口十幾裏、進城的某條小路上，虞葉邊走邊回頭看：“祝澈絕對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