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找到兒子

燕六是個沉默寡言、辦事利落的人，影十七不讓他靠近主屋，他便不靠近，每天只把熱水、藥汁和飯食放在主屋門口。

影十七已經守着天玑不眠不休地過了兩天，再加他本就上失血過多，一天午後，影十七終于支撐不住，趴在天玑床邊睡了過去。

燕六，也就是無息，從窗外輕輕躍進來，足尖落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收斂聲息，輕輕靠近影十七與天玑，細細打量一圈後，轉身離開，不久後，一只信鴿從這院子裏飛出去。

莫忌天接到信時，已經在來京都的路上，無息在信裏說的很詳細，莫忌天雖然沒有告訴他影十七的真實身份，但無息已經看得明白。

影十七和莫忌天長得實在是太像了，無息剛看到影十七時便看出來，兩人的眉眼仿佛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是影十七稍顯稚嫩了些，之前在殺殿作影衛，常年戴着面具，這才沒人認出來。

右肩與腰間都有劍傷、手筋盡斷、氣血兩失……

莫忌天看着手裏的信，心中的痛惜仿佛要溢出胸膛，這是他的兒子啊，從小沒有在他的羽翼下長大，現在還要忍着傷重的身體給人做牛做馬！

影十七看到面前的飯菜，每頓都不重樣，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是大補的藥膳，“這些也是主人吩咐你做的？”

無息彎腰道：“是啊，這不，本來大人是要買個廚娘的，一問我會做藥膳，就買下了我。”說罷還低頭憨厚地笑了笑。

“你既然做的一手好菜，為何流落到人牙子手裏？”

“小的是個粗人，祖上有人在宮裏做過廚子，留了一本食譜，小的剛好譜子研究得好，被自家弟弟看不過，使了個計将我賣給了人牙子，不過在哪兒做飯不是做飯，我向來一個人過，有個地方給我做飯就成。”

無息将一個憨厚的只愛做菜的傻大個演得活靈活現。

影十七徹底打消猜疑，之前影衛幹的都是直來直去的活，論計謀，并不如信殿裏的探子。

“咚咚”外面傳來扣門聲。

無息動動耳朵，來得竟如此快，自己剛剛豈不是白演了一通。

影十七過去開門，沒想到門外的竟然是魔教教主！

影十七不知道莫忌天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一下子見到前主人，竟又要下意識地下跪行禮，影十七死死抑制住自己，他現在的主人是天玑，現在魔教教主與他來說只是陌生人，況且，殺殿影衛衆多，自己又摘了面具，教主應該認不出來。

“你……找誰？”影十七試探地開口，他察覺到教主神色有異，自從見到自己後便死死盯着自己的臉，反叫十七不好直視回去。

“影十七！”莫忌天一字一字地說出口，仿佛字重千金。

影十七感受到莫大的氣壓，沒想到教主竟然記得自己，現在過來是想繼續找主人的麻煩嗎？影十七深知面對教主，自己不會有絲毫還手之力。

“教主。”影十七緩緩單膝跪地，像普通教衆一樣行禮。

莫忌天看着面前這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臉，親生兒子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活了将近二十年，自己竟然沒有發現，最後還為了子嗣一事将親生兒子送給別人糟踐。

莫忌天輕輕扶起影十七，看着面前這張略帶疑惑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對着影十七身後的燕六道，“無息，拿碗水來！”

無息？信殿最出色的探子！

影十七回頭看，有些懊惱的發現，之前總是微微彎着腰一副老實樣子的燕六，已經挺直了腰背，原本黑黝黝的臉，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恢複白皙，眉眼之間還有一絲俊秀，與之前的燕六已經完全判若兩人。

不愧是最出色的探子！這幾天相處下來，影十七察覺到無息沒有惡意，反而一直變着法地給他補身體，還催促自己換藥，只是為什麽這樣的人會在自己和主人身邊呢？

莫忌天走到院子中央的小石桌前，影十七默默地跟在他後面，希望教主此行不會有害于主人，不然以他與主人現在的狀況，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

無息端着一碗水過來，知道教主又要重複十九年前做過事情，當年他雖然不在魔教，但也聽說了，教主在心尖尖上寵了三年的人，竟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因為二人的血并不相融。

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影十七，兩人的面貌又如此相似，莫忌天現在堅信當年驗血是有人做了手腳，現在他必須用事實證明，影十七是他的親生兒子。

莫忌天将自己腰間的匕首抽出，在自己拇指上劃出一道血痕，将血滴入水中，随後把匕首遞給影十七。

影十七心中有個大膽的想法，卻又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他默默拿過匕首，也在自己大拇指上劃了一道，将血滴進去。

兩滴血落入碗底，相互靠近了一些又漸漸分開，仍然沒有相融！

莫忌天看着碗中的水，目眦盡裂，“不可能！”急怒之下他的內力控制不動，一掌拍在了石桌上，石桌應聲而裂。

無息看着眼前內力有些暴走的莫忌天，糟糕！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據說莫忌天已經停留在淩天功第八層多年，淩天功霸道無比，若不能更進一步早晚暴斃身亡。

“教主！”無息低喝一聲，聲音夾雜了內力。

莫忌天眼神恢複清明，但仍然看着碗裏的兩滴血，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長得這麽像。”

莫忌天轉身握住影十七的肩膀，“影十七，你還記得你的父母嗎？”

過大的力道讓雙肩疼痛欲裂，影十七忍不住咬了咬牙，“回教主，十七三歲入殺殿，之前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

莫忌天失望地松開手，坐在石凳上，低頭不語。

無息看着眼前這景象，一向雷厲風行傲視群雄的魔教教主，就這麽垂頭喪氣地坐在這裏，而極有可能是少教主的人，就這麽事不關己地站在旁邊，好像只要不動他的新主人，萬事随你的樣子。

“教主，您與影十七面容如此相像，哪怕是走到街道上，別人也會以為是一對父子，屬下不相信你們毫無血緣關系，”

無息常年做探子，閱人無數，是不是父子他大體一眼是能夠看出來的，無息之所以是最出色的探子，就是因為他不迷信經驗，勇于打破規則，尋找各種探聽消息的機會，所以，這滴血驗親的方法未必可信！

“教主，您且等我。”無息施展輕功，飛身出去。

不一會兒，将隔壁人家的祖孫三代提了過來，無息做事也是幹淨利落，直接給人點了穴，“教主，這是隔壁的老王家，世世代代在京都居住，絕對是親生的祖孫三代。”

三人被定住，相似的面容中露出同樣的驚慌，無息當着莫忌天的面，給兩對父子滴血，血滴相融。

無息皺着眉頭看結果，他不信邪，将三人打暈扛回隔壁，又不知道從哪兒扛來一對父子，滴血，相融！

無息又繼續去找人，半個時辰的時間，已經找了八對父子，每一對都是京都老老實實的百姓，其中竟有兩對父子的血液沒有相融。

無息怕莫忌天覺得幾率太小，又特意繼續找了幾對父子，直到又遇到一對不相融的情況，莫忌天才真的相信，原來親生父子也有可能血液不相融，莫忌天并不是迂腐之人，在事實勝于雄辯的情況下，不會再作懷疑。

莫忌天面露喜色，對着無息感激道：“無息，多謝了，記得給這些人家一些銀錢。”

“教主不必客氣，銀錢已經給了。”無息回答道，他與莫忌天相識于微，莫忌天創建魔教，他便過來尋一處栖身之地，因為擅長打探消息，便做了信殿殿主，只是常年不在魔教，信殿的事物多交給副殿主處理，其實他從心底是把莫忌天當做老朋友的，自然希望莫忌天不要錯過自己的兒子。

莫忌天擡頭複雜地看向影十七，眼中有揮之不去的東西，終于得知，面前的人就是當年的奚兒，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反而不知道應該做什麽了。

莫忌天記得，在奚兒小時候，自己經常外出處理教務，他一回來，奚兒就跑過來抱着他的腿叫爹爹，糯糯地聲音能醉死人，現在竟已這麽大了。

無息見莫忌天與影十七大眼瞪小眼，誰也不開口說話，真實奇了怪了，做兒子的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很可以理解，莫忌天這做爹爹的怎麽也不主動一點，無息心想，大概是……近鄉情更怯吧，好像這詞不是這麽用的，不過意思也差不多。

“教主，後院我給少教主準備的飯菜，還沒來得及吃，我去熱一下，你們一起過來吃飯吧。”

莫忌天聞言起身，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這麽大一個兒子，小時候經常抱着奚兒或者牽着他的手，現在卻好像連話都不知道說什麽，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爹爹，讓奚兒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楚。

“影十七，你的名字是莫雲奚，你是……我的兒子。”莫忌天對着影十七說道，面容一如既往地嚴肅，只是波動的眸子出賣的了緊張的內心。

剛剛一番操作，影十七早已明白，大概前面這位，在他印象裏永遠高高在上，自己叩見時只能看到袍角鞋尖的人，竟真的是他的父親，可那又如何呢？

“教主，屬下明白了。”影十七其實不覺得自己有了一位父親，對自己會有什麽改變，三歲起他便一直在殺殿，他知道父親這個詞，但完全沒有具體的概念，随着年齡的增長，他早就忘了三歲之前父親的形象，之後更是極少想起過，影衛訓練已經占據他所有的心力，對于父親，他沒有思念，沒有期待，因此現在知道自己親生父親是誰後，心中并無多少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寫的有點飄，各位看客多包容（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