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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橫行霸道,無人敢惹。◎

陳柔與雁書自小門出府,雁書原本預備了府中馬車,直接送兩人前往飛馳臺,陳柔卻是拒絕了。

“雁書,我們走着過去。”

雁書一聽,也沒勸,聽自家姑娘的話,讓車夫離開。

此時正值桃紅柳綠時節,燕雀鳥啼聲不絕于耳,高門大戶間不時穿過幾只春燕。

陳柔手握長劍,與雁書一前一後來到長安正街,街上車水馬龍,往來客商摩肩接踵,粼粼的馬車緩緩前行。

她長長吸了一口氣,目不暇接望着街上種種。

活到十五歲,她出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日生活只在一片狹小的天地,哪怕是在夢中,十八歲成了皇後,二十三歲成了太後,一直生活在富麗堂皇的宮宇殿落,哪能親眼見到這般繁華盛景。

“七公子,街上好熱鬧。”

雁書東張西望,雖說是為了陪自家姑娘出門看打馬球,可她此時也不免被街邊熱鬧的景象吸引目光,并沒有催促七姑娘趕緊前去飛馳臺。

陳柔點點頭。

她忍不住走到白石橋邊上的一株桃花樹下,這株桃樹開得正豔,紅粉桃花次第綻放,一地緋色落英,美極了。

陳柔擡手折了一支。

手中的桃花枝含着未幹的朝露,清香馥郁,恰好一陣春風吹過,緋紅點點落在她雪白的衣袖間。

她低頭輕嗅了一下。

“這位公子,你手中的桃枝開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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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着綠襦裙的年輕姑娘走到陳柔面前笑吟吟開口,陳柔一愣,擡起頭,向她微微一笑。

襦裙姑娘行了一個淑女禮,施施然轉身離開。

陳柔目送她離開,卻見這襦裙姑娘沒走幾步,清風吹起她的衣擺,一條藕荷色的帕子跌落在地。

她正要上前幾步,撿起地上的帕子,開口叫住前面的襦裙姑娘。

雁書連忙攔住陳柔,急道:“公子,這不能撿。”

那綠襦裙姑娘回頭,恰巧見到這一幕,狠狠地往雁書身上瞪了一眼。

陳柔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雁書連忙小聲提醒:“公子,你忘了,咱們身上穿着男裝。”

“在這街上,若是一個女子對男子有意,便會故意掉落一塊手帕,待那男子撿了手帕……這一來二去的,互相便看對眼了。”

“若是對那女子無意,還是莫要去撿的好,恐生事端。”

陳柔眨了下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說她把我當成男人了?”

她不過就是臉上敷了一層黃藥膏,加深了眉毛,這就能被人誤會成男子?

雁書點點頭,誇贊道:“公子,你今天的打扮極為巧妙,若不是雁書與你十分親近,否則根本認不出你是個姑娘。”

“……”

陳柔被噎了一下。

她根本就沒打算女扮男裝出門。

明明她沒有喉結,還有耳洞,怎麽瞧都該是個年輕女子。

“五姑娘經常女扮男裝出門,還以為自己扮得極好,旁人瞧不出來,殊不知外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女子,只是大家都不說罷了。”

“七姑娘你這般出現在大公子面前,恐怕大公子都認不出呢。”

那……戚戎該不會也認不出?

陳柔:“……”

她開始有點後悔。

這會兒想擦掉臉上的東西,卻是來不及了。

兩人走過一個馄饨鋪,突然心事重重的陳柔說想吃一碗馄饨,雁書原本想提醒自家七姑娘,若是再不走,恐怕那場馬球便看不到了。

可惜兩人若是一身輕裝出門還好,偏偏各自手中拿了一把劍,佩劍的份量不輕,雁書都覺得手累。

想必自家身嬌體弱的七姑娘更是拿不動了。

看不到打馬球,那就看不到吧,走了這段路,雁書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她發現七姑娘對看馬球賽這事并不是十分積極。

或許七姑娘只是為了出門解悶。

可那五皇子……

“老板,要兩碗馄饨。”

“好嘞!”

陳柔将手中的佩劍放在一旁的長凳上,實際上她早就拿不動了,勉強支撐到這個馄饨鋪。

這就是她此行目的地。

馄饨鋪旁邊是個街頭小茶館,坐着幾個喝茶休息的外來胡商,向人詢問長安城裏的名人趣事。

“陳家七姑娘,咱長安城第一美人,上月一曲驚人,名動四方。”

“陳家?哪個陳家?”

“自然是陳相家。”

“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恐怕美貌是貌美,若說是什麽長安城第一美人,這名號多少還是沾了父兄的光。”

“那倒未必,這位陳七姑娘的兄長陳徵,禦前千牛衛,生得俊美無雙,喜歡結交朋友,素來有小孟嘗之稱,他的嫡親妹子,定是相貌不俗。”

……

幾個人說着說着,一個白面帶須的中年男人把話題扯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男人高聲道:“若說這長安城裏最不好惹的,便是那鼎鼎有名的長安城小霸王——戚戎,戚小侯爺。”

“遇見此人,一定得記得繞道。”

“戚小侯爺為人極其嚣張跋扈,在城中橫行霸道,無人敢惹。”

“一出門便是架鷹走狗,一票護衛擁在其後,陣仗浩浩湯湯,駭人至極,據傳他在府中豢養了上百只獒犬,前些時日還縱容惡犬在街頭傷人。”

雁書輕輕推了下陳柔,小聲道:“小侯爺怎麽這樣啊……”

戚戎與陳柔的兄長是好友,從小到大陳柔在陳府中所見到的外男,大抵只有戚戎一人。

陳柔以手支頤,“他們說的,也不可盡信。”

對于戚戎小霸王的名號,陳柔之前有所耳聞,卻從沒親眼見過這家夥架鷹走狗的嚣張模樣。

十七歲的小霸王戚戎,長安城內兇名遠揚。

三十七歲的定北王戚戎,名揚四海,威震八方。

茶鋪裏有人問:“那戚小侯爺如此嚣張,有何憑仗?”

“戚戎六歲封侯。”

“六歲封侯?古來李廣難封,他又有何功績?”

“那就得說起十二年前的事,戚戎父親是如今鎮守雁門關的戚隋将軍,母親乃當今聖上的同母胞妹華陽長公主,十二年前我朝與北狄大戰,慘敗,連丢五州乃至退守雁門。”

“孫老将軍戰死,周将軍戰死,華陽長公主以身殉國。”

“戚戎那時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帶着母親的靈位回京,在皇帝面前立志為母報仇,說自己此生定當蕩平北狄,收複燕雲,皇帝憐他稚子喪母,又是一片淩雲豪志,當即追封他母親為鎮國長公主,也将他封作武安侯。”

“原來這個小侯爺竟是這麽來的。”

“說到底,還是其母恩萌。”

“恐怕這小侯爺早就忘記幼時之語,日漸耽溺享樂,與那些纨绔子弟無甚區別。”

“那是自然,自小錦衣玉食,哪有什麽勇氣上戰場。”

“只可惜現在的那位戚夫人未能給戚将軍誕下一兒半女,若能生一麟兒,定是良将之才。”

“哦?又一位戚夫人,戚隋将軍續弦?”

“正是,這位戚夫人乃是位女中豪傑,巾帼英雄,與丈夫一起披金帶甲,鎮守邊關,據說曾在戰場上受過傷,不能生養,這才……”

“太可惜了。”

“我這有個小道消息,說是現在這位戚夫人與戚隋将軍原本是兩情相悅,戚隋将軍年少英才,卻偏偏被公主瞧上,以致皇帝下旨賜婚,戚将軍不能抗旨,只得娶了公主。”

“這無異于棒打鴛鴦,拆散了兩位有情人。”

“造孽啊!”

“如今戚将軍與戚夫人有幸得續前緣,也算是圓滿了。”

“戚夫人巾帼不讓須眉,自然配得上戚将軍。”

“那公主雖好,卻到底是金枝玉葉,在那戰場上無甚作用,卻還成個累贅。”

“可不是,那華陽長公主說是以身殉國,其實是被敵軍抓為俘虜,綁在城門上逼迫戚将軍投降,最後含辱自盡,死後還被吊在城門三天,至今屍骨還葬在燕雲。”

“此事實乃我朝大恥,令北狄得意至今。”

“那公主好端端的不在長安待着,偏生要自投羅網,送去敵軍手中,實在是不識好歹,不分輕重,那北狄耶王暴戾好色,公主被虜,還不知遭受了什麽……”

“就這還被封做鎮國——”

就在那中年男人口若懸河之際,馬蹄聲近,衆人眼前一道紅影閃過,男人已被踹翻倒地,紅衣少年踩在他胸膛上,手中銀槍直刺而去。

“——且慢!”

陡然聽見這聲音,紅衣少年的身體一震,槍尖停在那人的眼前。

“小侯爺您先後退一步。”

此時茶鋪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紅衣少年的身份昭然若揭,衆目睽睽之下,向來桀骜不馴的少年當真退了一步。

人群中走出一個瘦削少年,容貌俊秀,白衣玉帶,手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

正是陳柔。

下一秒,只聽得“嘩啦”的聲響,接着“砰”一道悶響,“刺啦”是清脆的崩裂聲,滾燙的馄饨澆了他滿臉,瓷碗砸在男人頭上,瓷花與血花一同綻開。

男人捂着臉,哀嚎在升騰的熱氣中散開。

群衆愕然。

“華陽長公主是陛下親封的監軍,親自押運糧草北上,途中斬殺貪官孫、楊二人,破了‘薛啓’一案,出言獻計為我朝贏得薊州大勝。”

“公主為人謙和,體恤将士,那年北地冬天極寒,更是設法籌集糧草冬衣,待到許巡叛逃,幾城連失,戚将軍中箭,公主與孫将軍穩定軍心,帶領将士死守保山三天,才使得兩路軍聯合,怎麽就成了你口中的累贅?”

“華陽長公主乃是我輩巾帼楷模,豈容你當街诋毀。”

“小侯爺,您手中的槍是用來戰場殺敵,對付這等小人,莫要髒了自己的手。”

陳柔的話音剛落,四周一片肅靜,唯獨地上男人的哀嚎,卻在這時,一隊人馬突然趕來。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生此時現身一衆金吾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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