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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對你哥說。◎

陳徴是個棋癡,熱衷于跟人下棋,更是熱衷于跟戚戎下棋,戚戎對下棋一事興致缺缺,向來是能敷衍就敷衍。

“你若是不跟我認真,咱們這賭局沒完。”陳徴警告他。

戚戎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落子十分随意,似乎都沒怎麽思考過。

一開始,陳徴還覺得十分不滿,後來發現戚戎這棋着實下的不錯,看似随心,卻又個個恰到好處。

他都有些懷疑這家夥是在“故布疑陣”。

陳徴一旦進入到棋局中去,就成了渾然忘我的狀态,這時候,哪還管身旁的妹妹。

等到一局結束,陳徴贏了,他這才打了個響指,從棋局中脫離。

他瞥見旁邊的糕點碟子全空了,自言自語道:“我全吃了嗎?”

戚戎拿起茶盞垂眸飲茶。

陳柔以手托腮:“……”

這兩人是不是也太能吃了……

她方才假意認真觀棋,實際上留意這兩人的動靜,陳徴可真是好大一個親哥。

嘴上說着喜歡吃妹妹做的點心,手上大多拿的卻是茯苓餅和桂花糕。

就嫌棄我做的糕點不好吃。

剛才她自己也吃了幾個,跟落芳齋的糕點比起來,的确不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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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某個人給吃了大半。

原本陳柔還受了點打擊,決定自己以後再也不下廚了,這會兒倒是覺得,若是有人願意吃,那她偶爾就做一些。

陳徴拿起茶盞,猛灌了一口茶,壓下了嘴裏的甜膩,認為自己今日在妹妹這也确實不容易,為了捧場,一個大男人吃了這麽多甜膩的糕點。

“吃茶沒什麽意思,小七,別倒茶了。”

一旁的戚戎深有同感,兩人難兄難弟互看一眼,戚戎道:“有酒嗎?”

“有。”陳徴坐直了身體,“我叫人拿酒來,再準備幾道下酒菜。”

說罷,他看向陳柔,道:“你不準喝酒,在一旁看着哥哥們下棋。”

陳柔站起身,悶悶道:“我不看了,下棋也沒什麽意思,坐久了,我去園子裏走走。”

她轉身走出小亭,也沒管身後兩人是什麽反應,帶着雁書走向葡萄架。

陳柔坐在秋千上,遠遠地看着亭中兩人的身影,一個俊美張揚如旭日,一個君子端方似皎月,兩人坐在一起,宛如日月交相輝映。

自她離開後,這兩人喝酒下棋,看起來可比之前暢快多了。

陳柔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介入他們兄弟感情的妹妹,三個人之間,為什麽她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戚戎真的喜歡她嗎?

萬一喜歡的其實是她哥。

夢裏,他在殿外為她彈了一夜鳳求凰,可那已經是他成為定北王之後的事了,而不是現在的戚小侯爺。

會不會是因為哥哥去世前,曾留言托他來照顧自己,他才逐漸對她有了男女情愫。

如今她不過是一個方才及笄的少女。

戚戎該不會還覺得她只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

從小到大,他跟她哥相處的日子最多,他們倆的感情自然深厚無比。

他對她好,維護她,或許只是因為她是陳徴的妹妹。

“七姑娘,怎得興致不高了?”雁書輕輕推着秋千,見陳柔的臉色不太好看,忙關心問道。

她們家姑娘今兒早上起來明明心情好的很,又是練了舞,又是曬了書,後來還去小廚房裏忙了一通,現在卻是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想來肯定又是小侯爺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

“七姑娘,你可別把小侯爺的話放在心上。”

陳柔:“……”

她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她現在心裏亂的很,意識到戚戎可能并不喜歡她,她竟然很是難過。

以前她不也知道戚小侯爺不太喜歡自己麽?

如今這樣,也不過是回到從前而已。

陳柔從來沒想到過,從夢裏得知戚戎對自己有心思,她居然會那麽高興。

什麽五皇子六皇子的,全都沒有他重要。

“小侯爺他本來就不喜歡……”雁書頓了一下,接口道:“他本來就不喜歡一般的尋常女子。”

“自然是看各種姑娘小姐都不順眼。”

“哪怕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他都會橫挑鼻子豎挑眼睛。”

“姑娘你也不喜歡他就是了。”

陳柔在心裏哼了一聲,她有些倔強地想到,或許她現在喜歡的只是夢裏那個情深不悔的定北王,而不是眼前這個說話難聽又讨人厭的嚣張少年。

她對雁書道:“我想放風筝。”

戚戎連輸三局。

陳徴贏得滿足又暢快,這可是酣暢淋漓的勝利,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小侯爺,你的棋藝增進不少,可還是比不上我。”

戚戎提着酒壺仰頭飲了一口,并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陳徴笑着提起酒壺,與他碰了一下,暢快地喝下一大口,放下酒壺時,他突然看見了什麽,驚訝道:“小七在那邊放風筝。”

戚戎轉過頭,恰好看見手牽着風筝線的少女,她仰着頭,被風吹着,一頭青絲散亂,裙擺飛揚,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他仰頭喝了一口酒,清冽的酒水入喉,喉結微微滾動。

眼底有些微醺,竟不知道是酒醉還是心醉。

陳柔梳好的發髻早就散了,所謂似堕非堕的堕馬髻此時已經堕了個徹徹底底,珠釵落了一地,雁書給她用雪青色發帶綁了一束發,鬓邊簪了兩朵粉白芍藥。

手中的風筝飛得越來越高,線軸上的風筝線也快沒了,陳柔松了手,任由天上的紙鳶被風卷進雲裏,直至消失不見。

風筝不見了,之前那些憂慮複雜的心情跟着消失不見。

“七姑娘,大公子被其他房的人叫去辦事了,小侯爺說想跟你單獨說幾句話。”

陳柔點了點頭,也不去換衣服,也不整理頭發,就這麽走去亭中,坐在陳徴的位置上與戚戎相對。

雁書與戚戎的護衛守在亭外。

戚戎見她鬓發微亂,粉白的芍藥開在耳旁,與她白裏透着粉的臉頰何其相似,都是一樣的嬌豔欲滴。

她靠近時,風中一股微甜的梅香越發濃烈。

戚戎突然有些後悔了。

那塊拿在手上的帕子被他緊緊攥住。

“小侯爺,你要跟我說什麽?”陳柔看着他,心跳像是打鼓。

戚戎閉了閉眼睛,擡眸看着她道:“你忘記自己丢了什麽?”

陳柔心中陡然一慌,想起那天的手帕,登時又羞又窘又不知所措,更是有三四分期待他的反應。

卻見戚戎只是将折好的手帕推到她的面前,語氣嚴肅道:“收好,女兒家的東西,莫要随意亂扔。”

陳柔臉色一白,她在期盼什麽呢?

她惱羞成怒:“不過就是一塊帕子,丢了就丢了,有什麽大不了。”

“今日落在我手上,明日你還想落在誰手上?女兒家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他的語氣嚴厲,帶着居高臨下的訓斥意味,陳柔眼眶一紅,難以言喻的酸澀蔓延上心頭,她委屈道:“你就跟我哥一樣說話訓我。”

戚戎道:“我自是你的兄長。”

陳柔低着頭,不讓他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眶,她默默将帕子收好,心想誰要你來當兄長。

戚戎見她收回手帕,莫名的煩躁充斥在胸膛,似是有一團火焰即将噴湧而出,卻在見到她微紅的眼角時一瞬間啞了火。

“你說你是我兄長,那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陳柔揉了下眼睛,擡起頭看他。

聽她叫他兄長,戚戎心下一軟,溫聲道:“你說。”

“那日在公主府中見到了一個彈箜篌的姑娘,你能不能幫我把她要出來,安置在一處閑院中……”

這個彈箜篌的清麗女子南筝,陳柔曾在夢中見過她,記得她是個頗為傳奇的女人,她家因受牽連而入賤籍。

南筝年少時吃過不少苦頭,後來給家裏洗清了冤屈,更是經營一方,擅長買賣,極有手腕。

陳柔的母親給她留下不少商鋪莊子,如今竟大部分處于小有薄利而不至于虧損的狀态,雖是每年都有進項,卻是聊勝于無。

母親走後,這些東西仍是崔家的人在打理,父親陳徴因他們是母親身邊的崔家舊人,不忍苛責,一切照舊,這麽些年過去,即便是當年的忠仆,也成了梁上蛀蟲。

面對這些,陳柔卻不能親自出面處理,這些人動辄下跪,哭訴當年舊情,若是将他們一齊趕出去,恐怕外面的人也要說他家不念舊情。

就好比她園子裏的秦奶娘,陳柔當然知道她在園子裏作威作福,苛待折騰小丫鬟,之前陳柔就想發落她,她卻仗着是她的乳母,求到老太太那邊去。

如今是三房嬸嬸管家,老太太一門心思偏三房,秦奶娘一夥人跟她們交好,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不願叫父親為難,輕易不好動她們。

陳柔需要一個突破口,需要一把外來的刀,來幫她一次性肅清這些事,而不至于半途而廢,最後弄得遍地狼藉。

很多事情她不适合親自出面,換個人就合适了,她本就是個女子,自然找個女子來辦這事更為方便。

陳柔便想到了南筝,那日在公主府中見到她,對她有所好感,心下也想幫她一把。

南筝身份尴尬,長安城裏有權有勢有能力救她出來的,陳柔所認識的,只有戚戎了。

“你要我幫你弄出一個樂籍女子?”

“我對她一見如故,還想請她幫我一個忙。”

戚戎氣急反笑:“你想都別想!”

“你一個世家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兇什麽兇!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陳柔紅着眼睛瞪他:“你答不答應?”

“不行。”

“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走之前戚戎警告她:“這事對我說說也就罷了,別對你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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