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再遇女鬼
王氏被這聲叫喊吓傻了,愣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她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真的是狐貍大仙!狐貍大仙來吃人了!
顧邈倒是提劍想要沖出去,但傅銘一把将他攔下,“邈邈!你我還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莫要沖動!”
顧邈:“可剛剛那個人——”
傅銘說:“正因為他可能出事了,你我才不能不明就裏地直接踏入險境。”
顧邈咬咬嘴巴,像是被說服了。
這時候,王氏也慢慢回神。
她自認鄉裏婦人,見識短淺。眼下一片心慌,本能地想找旁人拿主意。
站在她面前的傅銘和顧邈成了不二人選。兩人年紀雖輕,可畢竟看那一身打扮就知道出身不俗,定然見多識廣。
王氏和他們搭話:“兩位郎君,你們可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傅銘和顧邈看她。與前面滿臉橫肉、看上去就很暴躁的胡屠戶不同,王氏在九王爺和顧小郎君眼裏,是屬于“我也不想親自接近,但總算是能與她溫言說話”的類型。
兩人神色溫和很多,一個說:“正是不知,這才心焦!”
另一個說:“我們也不過是在廣安城裏睡了一覺。再醒來,卻發覺周身無人。護衛、丫鬟那些全不見了,這才出來找尋。結果呢,一直到門口了才碰到人,正是大娘你和前面那人。”
王氏聽着這些,又憂又怕。她還是很想回家,可又恐懼于胡屠戶前面遇到的東西。正權衡不下時,宅子深處,漸漸走來一個人影。
那人自稱“安伯”,是常宅的管家。一路上,和王氏、傅銘等人說了與引白、梅兩個過來的小厮“平哥”差不多的話。
宅子裏不斷死人,每次死人都見水。宅中人無比惶恐,于是請人來做法。
此刻,王氏滿臉憂愁,和白、梅二人道:“我不過一老婦,如何能做法?拿這話問他,他也只是說我不必謙虛……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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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自覺不是謙虛。但到了這種地方,面對疑似“狐貍大仙”的存在,她也不敢多說什麽。被管家安伯似笑非笑地一看,就趕忙閉上嘴巴。
再到此刻,白争流提到:“阿姐,我看桌上菜色還算豐富,可你一口沒碰。”
王氏連忙說:“哪敢碰喲!既是大仙請客,這桌上還不一定是什麽呢。”
她也拿這話勸過傅銘和顧邈。但那兩人聽了,只啞然片刻,随後就開始笑。
一邊笑,一邊說着些“果然是個農婦”“不懂得好東西”的話。王氏聽着,半是意識到自己勸不動,半是也隐約感覺到了那兩人對自己的鄙薄,便也不再開口。
她轉而看眼前兩個青年,心道:卻不知道他們兩個是如何打算了。
白争流恰好和梅映寒商量:“梅兄,我那邊尚有些幹糧。阿姐說的話,也算有理。接下來幾天,不如就拿那些幹糧将就一下?”
梅映寒點點頭:“正有此意。”又轉頭看王氏,“阿姐,你也來吃些。雖然只是些粗糙餅子,但勉強可以充饑。”
對王氏來說,這是意外之喜。但白、梅兩人太過和善,反倒讓她開始局促,說:“這妖邪地界,還不知道你我要待多少時候。你們縱有吃食,也不會太多……”
白争流笑笑:“一人少吃點,撐個三四天不成問題。”
王氏心想,三四天啊。
總覺得不太夠。
但看這兩個青年的态度,自己要是不點頭,他們恐怕會一直說下去。
王氏只好暗暗下了決心。自己接過兩個青年給的吃食,每天都少吃一點。這麽一來,後面他們缺糧了,她也能幫襯些。
人家對她好,她也要對人家好。
三人說定後,又在正廳等了些時候。可無論傅銘、顧邈,還是前面那些小厮管家,都沒再出現。
白、梅兩個皆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他們幹脆決定,就趁這個時間去取幹糧。往後呢,則是去傳聞中夫人落水的地方轉轉。
王氏自然跟他們一起。
她算是看出來了,要說“有主意”,這兩個青年才算數。跟着他們,自己平安回家的概率也能高些。
白争流和梅映寒也不放心王氏單獨待着。看她跟上,還特地放慢腳步。
這一路,他們不光是往前面住的院子走,也是在觀察四周環境。
很快,許多細節展露在白、梅兩人眼前。他們逐漸認識到,自己能從郡守府直接來到常宅,恐怕不是偶然。
常宅和郡守府存在某種關聯。他們見到了很多熟悉的回廊、假山水,同時其中又有不同的地方。用梅映寒的話,是:“……倒像咱們住的郡守府,是從常宅的基礎上修葺來的。”
白争流對此不置可否。他從小長在山野,後來入世了,對吃穿住行也頗不計較。讓他對着回廊上那些雕刻花樣分辨出個子醜寅卯,他可做不到。
梅映寒也沒在意,繼續道:“下次再碰到常宅裏的人,咱們和他打聽一下。在他們看來,此地是什麽年月。”
白争流點點頭,記住這點。
不多時,兩人先來到了傅銘、白争流前段時間住的望月居。
踏入其中的時候,白争流又想到一個問題:“傅銘的護衛平日不會離開他超過三丈。這次,卻真的一個也沒跟來。”
梅映寒沉吟:“難道是咱們這些來了的人身上有什麽共同點?”
白争流看看他,再看看旁邊的王氏。
王氏原先正悉心聽着兩個年輕人的對話。梅映寒說到“共同點”時,她也跟着思索。可怎麽想,都沒頭緒。
白争流也沒頭緒。但他勉強找出幾個可能性,問王氏:“阿姐,你說你家在徐家村,那你祖上又是從哪兒來?”
王氏:“我娘家是在隔着一條河的王家村,祖祖輩輩都在那兒。”
白争流又問:“那阿姐,你平日可有學過什麽強身健體之術?”
王氏艱難回想:“強身健體……那可真沒有。”最多是她整日幹活,所以力氣還算不錯。
可再怎麽“不錯”,也抵不上年紀大了,逐漸不中用。在竈臺邊兒站一會兒,就覺得腰疼。
白争流嘆氣。好吧。看來他們祖上不會是同一個地方的,也不是都無意中修煉了某種功法。
梅映寒安慰他:“咱們先把諸多想法都記着。後面知道的多了,一條條捋順,興許就能發現什麽。當初追查血魔老祖蹤跡時,不正是這麽做的?”
白争流笑笑:“也是。”
他們在望月居拿了白争流的包袱,轉而又去了安排給梅、顧兩個的梧桐樓。
接下來幾天,白、梅兩個是不打算安生睡覺了。倒是王氏,恐怕得給她尋個休息的地界。
再有,傅銘和顧邈……
雖然極惡那兩個人做出的事,但眼下場景詭谲,如果可以的話,白争流和梅映寒還是希望能找到那兩個人,讓他們安分下來,一起做事。
不管怎麽說,顧邈還是有工夫在身的。至于傅銘,他身份擺在哪兒。要是出事了,哪怕他們能從“常宅”離開,後面多半也少不了麻煩。
想到這些,白争流登時開始頭疼。梅映寒看起來也很無奈,說:“他們跑出正廳的時候,仿佛就是往東邊來,咱們說不準就能碰到他們。再有,我看那些小厮、管家仿佛總能知道咱們一行人各自在什麽地方。實在不行,也能問問他們。”
白争流道:“也只能這樣了。梅兄,接下來,咱們——”
梅映寒道:“往北走。”
白争流颔首。
這也是他的意思。雖然小厮沒明說常夫人是在哪裏落水,但從兩人在常宅中行走的情況來看,這裏和郡守府的布置其實大差不差。能讓常夫人待的水池邊也就一個地方,建在宅子北面的園子。
兩人轉了方向。讓他們意外的是,王氏的體力是真的不錯,一路跟着兩個人,氣都沒多喘一下。還主動提出來,自己能幫兩個小郎君拎包裹。
白、梅兩人都說不用。見王氏露出黯然神色,梅映寒又道:“若是真有需要,也定然不會和阿姐客氣。”
王氏這才轉憂為喜。
白争流又和她細問:“說來,阿姐來常宅之前走在霧中,可有遇到什麽?”
王氏知道這問題重要。她雖然恐懼,但還是盡力回想:“遇到什麽……卻是真的沒什麽。不過是一片灰灰白白的東西,走着走着就到了宅子門口。”
白争流另辟蹊徑:“可阿姐,城中地面是與外面不同的。雖然都是土路,可要齊整、硬實很多。縱然碰到下雨天,也不會滿地都是爛泥塘。”
王氏一怔,“這倒是。”
她開始冥思苦想,想知道自己腳下道路是從哪一刻開始不同。這一想,就想了一路。
白争流和梅映寒沒再打擾她。兩人壓低了嗓音,轉而道:“按照‘平哥’的說法,你我昨日遇到的,便是夫人了?”
渾身都浸了水,似乎只有常夫人是這樣。
梅映寒:“我覺得不是。”
“……”白争流微笑,“我也覺得不是。”
梅映寒:“要弄清楚此人身份。”
白争流的微笑變成細微冷笑,“既然‘請’來我等做事,卻又說得這麽不詳不實……”顯然,哪怕單從小厮等人的話來看,他們都沒抱什麽真切心思。
梅映寒聞言,眼神略略一動,似是想要贊同。
可正在這時,三人前方傳來一聲驚叫。
白、梅兩人神色驟變。他們一同分辨,“是顧郎!”“是師弟!”
王氏正被顧邈一嗓子叫得回神,懷裏就多了兩個包袱,連帶兩聲叮囑:“阿姐,東西交給你了!快尋個地方躲起來!”
王氏滿臉茫然,只來得及“哎”了一聲,就眼看着兩個年輕人飛身遠去。
她看着白、梅兩人的身影怔然。一時之間,滿心都是“若是我也能與這些俠者一般……”心思轉起,身體仿佛也變得輕盈起來。可再轉念,又記得自己不過是一介農婦,何談這些意氣風發之事?
原本輕盈的身體重回沉重。王氏哆嗦一下,抱緊兩個包袱,匆匆找地方藏身。
視線轉回白争流與梅映寒。
兩人循着聲音方向找去,不多時,眼前出現一片優美的園林景色。
原來不知不覺間,幾人已經來到常宅裏的園子。
甚至不用他們多花時間尋找其中水池。顧邈如今就在那裏,半跪在地上,拼命要把半身沒入水中的傅銘拉起來,可是始終沒能成功。
他甚至能感覺到傅銘掙紮的力度。
這非但沒讓顧邈安心,覺得“至少傅銘現在還活着”,反倒更加讓顧邈懼怕!
傅銘在掙紮,說明他根本不願意紮進水裏!可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拉不起他,這說明什麽?說明水底下另有什麽東西在拖動傅銘!
顧邈滿心驚恐,手上力道逐漸變松。
他想起早晨管家說過的話,關于府中的接二連三的死人、讓所有下人們噤若寒蟬的“那玩意兒”……一個字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顧邈腦海,他不敢去想,嘴巴卻已經悄然将其吐露。
鬼!
他們撞鬼了!
這常宅是個鬧鬼的地方!甚至連和他們說過話的管家安伯都不一定是活人。
試想一下,要是他真是活的,怎麽可能出現在這明顯就是廣安郡守府的地方,當那勞什子管家?
自己與傅銘一行人恐怕是到了陰陽相間的地界,一不留神,就要跟着變成死人!
想到這裏,顧邈拉扯傅銘的力道徹底松懈。
水鬼總是要找替身的,他愛傅銘是一回事,但在水鬼已經找上對方的時候,顧邈也不願意把自己搭上去。尤其是,傅銘那麽愛他,大約也很願意為他赴死——
他沒想完。
蓋因一把長刀越過他,直直紮入傅銘身前一片水中!
傅銘原本已經虛弱下來得掙紮力道再度加大。其他人看不到,他卻是看到了。水面之下,那個面容腫脹青白,滿臉怨恨的女鬼被亮着微光的長刀刺中,臉上的仇怨神色瞬時變成驚恐。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有救了!
“嘩啦啦!”
女鬼勢弱的同時,梅映寒一把拉住傅銘背心,将人從水下拉起!
九王爺跌坐在地上,半身水痕,滿臉狼狽,哪裏還有從前風流倜傥的氣度?
他神思恍惚,一時不知今夕何夕。這時候,卻見白争流輕輕“咦”了一聲,竟是一手抓着二十八将,另一只手探入水中。
救命之恩在前,傅銘抛卻此前對白争流的不滿怨憤,叫道:“争流!你莫要——”
話音未落。
白争流收回手,手指捏着一樣東西。
作者有話說:
小白撿到了什麽呢(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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